第一百零五章 危機
副統制在暗巷被殺,同時還有兩個親隨一起遇害,這件事在半個時辰后就驚動了知府楊世偉和提刑使鄭里奇。 兩個紫袍大員親自帶隊出行,因為剛剛發生這樣的重案,兩人都帶著幾十名元隨和過百的護衛,鄭里奇是帶著捕盜營的營兵,明盔亮甲,楊世偉身邊則是城防營的廂軍,兩人差不多前后趕到,彼此對視一眼后,都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陰沉和無奈。 “看來福州要出大事了?!?/br> 初步勘探了現場之后,鄭里奇下令把何府的下人全部帶過來問話,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問出了和南安侯府有關的事。 上門請人的少年是替侯府牙將節頭楊英明上門求見,然后何揖唐就跟著走了。 “這件事也是件奇事。”楊世偉道“侯官縣張天勝已經稟報過,侯府世子派人到縣里報過案,也已經上報到府。節頭楊英明與鐵商何家私相授受,拿了何家的好處,賣劣制兵器給南安團練,世子知曉內情后大為震怒,要逮拿楊英明問話,這姓楊的打傷了幾個牙將之后跑了,現在不知所蹤?!?/br> “麻煩事情?!编嵗锲娲鬄榘櫭?,他當然是向著徐子先一邊。從法理上來說,侯府先報過案,楊英明是貪污軍餉的要犯,理應輯拿。而眼前的命案事涉侯府,也不是那么好擺脫。 鄭里奇恨不得自己沒有來過,當下皺眉想了半天,才道“既然侯府先向大府報過案,我想盤問事先的經過,查清楚姓楊的犯事的原由經過,可以先由福州府來進行?” “理所應當?!睏钍纻サ馈懊魈煳冶闩扇说侥习踩ピ儐栒{查,看看侯府所說之事是不是事實。若是屬實,此事應當是何家與吃回扣的節頭之間發生了爭執,以致出了這般血案。” “本司不會先入為主?!编嵗锲娴馈暗却蟾檫^了,本司再派人復核。” “也好?!?/br> 待楊世偉走后,鄭里奇叫過一個心腹長隨,吩咐道“今晚的事牽涉到了南安侯府,雖然可能干系不大,但南安侯世子最好要小心一些,近來城中風聲不對,我有些擔憂。這些話,你一字不漏的去告訴齊王?!?/br> 心腹答應一聲,說道“齊王有什么話,我也一字不漏的帶回給老爺知道?!?/br> “不,”鄭里奇搖頭道“這等事齊王殿下不會說什么,他一個字也不會說。” …… 齊王確實是如鄭里奇所料想的那樣,聽完了前后經過稟報之后,一無表示,只是下令王府的下人取來兩貫錢,當成對這個鄭府長隨跑腿的賞錢。 近來城中風聲不對,也是早就有人對齊王說過。 似乎有強梁人物在暗中積累力量,但只有一些隱隱約約的蛛絲馬跡。 齊王不認為是誰在針對自己,不說別的,禁軍五個軍雖然受趙王和林斗耀分別控制,劉廣泗對齊王也不假辭色,但沒有人知道,齊王對劉廣泗有相當的信心,一旦王府有警,劉廣泗的那個軍將會是第一時間趕至王府護衛的強勢力量。 不僅如此,五個軍里,趙王等人不過是控制著都統制都虞侯等高層,看似將幾個軍牢牢掌控,但中下層武官里,大半的人都是齊王曾經使過的老部下。 這等事,齊王只是深藏在心里,并且盼望自己永遠用不著那些潛藏的實力。 王府的三百牙將,都是百戰余生,老實說,只要不是兩千多人的禁軍全軍來攻,就算是出動幾千廂軍和私兵,也未必能打破王府的防御。 也應該沒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諱,悍然攻殺一個親王。 天子震怒,兩府震怒,朝廷必發大兵至福州,就算是趙王也不會想看到這樣的場面。 不是針對自己,當然也不可能是對付趙王或安撫使林斗耀,除了這幾個真正的實權人物,齊王也想不到,到底這一次的潛流,奔向何方? 這時被鄭里奇派來的人點醒,齊王不禁苦苦思索起來,難道這一次的風波,隱隱指向南安侯府? 岐山盜? 不太可能,岐山盜的強大只是印證著福建駐軍和文武官員的無能。或是說,對海上五盜的忌憚。 如果福州駐軍真的出動全部水師,從岐州和海面兩面進攻,不惜任何代價當然也能拿下岐山盜。 只是這樣一來,海上五盜的怒火委實叫福州這里難以承受。 最少在年內,必定戰火不斷,沿海的福州,漳州,泉州,必被海盜輪番攻擊。 甚至廣南東路等沿海各種也會被攻擊。 事情太大,朝廷都兜不住,其實天子和兩府也是心知肚明。 否則兩府怎么從未下過嚴旨,一定要剿滅岐山盜? 陳于泰自己出來作死,其身后的五大盜不會替他出頭,官兵強力圍剿那就是兩回事了。 岐山盜的勢力也主要是在岐州,能在福州城里攪動風雨,岐山盜還真沒有這個本事。 “來呀。”齊王到底壓不住心底深處的擔心,令人進來,磨墨濡筆,匆匆而就寫了一封短簡,然后令道“你今晚到城門口住下來,明天一早晨開了城門就趕緊往南安侯府送信?!?/br> 吩咐好送信人之后,齊王背著手繞室徘徊。 到現在來說,他還不能確定是不是有人要針對徐子先,但幾十年官場和戰場生涯給他的直覺告訴他,無風不起浪,近來的緊張情形還有今晚的這一場血案,毫無疑問都是南安侯府被牽扯其中。 他只盼徐子先能提高警惕,防備可能出現的偷襲。 至于正面強攻,齊王一時還不能確定,在眼下的局面之下,會有人這樣悍然出手,對付朝廷未來的國侯世子,三品昭武將軍,福州府的團練使? 齊王目光凝重,眉頭緊皺,他現在還不能確定,當然也不會出手。 但如果真的有預料不到的情形發生,徐子先能不能頂住,并且等到自己出手救援? “明達,只能盼你萬事小心了!” …… 沒有幾天就要過年,往福州的道路上,色目商人的數量還是維持在正常的光景,而本土商人中,大商人的數字明顯減少了很多,歲末年初,很多身家殷實的大商家都停了生意,等著過年了。 中小商人的數字則是明顯增長,他們會到各處采辦過年的各種雜貨,到了年底,最小心最儉省的家庭,只要有余錢能拿的出來,都會選擇在年底花一筆錢。 或是買些大人的衣料,小孩的花布,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添幾件衣物,買棉花重新紡一下被褥,買一些生活用具,修補或添置家用的物事,或是農田里的鐵具等等。 至于吃食,更是重中之重。 一個民族成為大吃貨帝國,主要原因其實說白了還是窮。 人口眾多,適合養殖和耕作的面積太小,所以大吃貨們當然什么都得吃,天上飛的水里游里地上跑的,只要是活物就沒有大吃貨帝國不敢下嘴的生物。 到了年底,富貴人家可以打金銀首飾,買成匹的緞子,各種書籍,文房用具,古董器玩,換成套的家俱,成套的買衣服,帽子,靴子等等。 窮人,大人們多半還是舍不得做新衣袍,不等衣衫襤褸不能遮體,成年人是不會輕易做新衣服的。 其實就徐子先來說,他童年的時候也就是過年才有新衣服,而父母還是穿著舊衣服,那已經是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回憶了。 大魏在這個時候,人們真正舍得花錢的就是犒勞自己的嘴巴。 身體在一年的勞作里透支很多,孩童們普遍營養不良,一年到底的辛苦勞作和儉省,只有在過年時才會休息和放縱的花銷積蓄,相對平時出手大方,可以購買囤積rou食,給孩子增加營養,修復大人們勞作了一年的身體。 在官道上來來往往的多半是這些置辦年貨的中小商人,他們最多趕著一輛大車,多半是雇傭著腳行的挑夫,甚至是自己挑著擔子,憑雙腳走幾十上百里路,把不同的貨物帶到不同的地方,用此來獲取利潤。 這也是團練捐在一年中最為清閑的時候,大半的中小商人不夠納捐標準,到后來徐子先索性大方些,下了手令,本土商人在過年的這十來天時間里,只要貨物價值不超過千貫,一律直接放行。 這一下南安侯世子的名聲就越發響亮了,開征團練捐之后在工商群體中若有若無的一絲不滿,至此煙消云散。 不明道理的妄人有很多,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蠢貨也多,可是多半的人還是明白道理的,朝廷兵力不足不能防盜,開辦團練是無奈之舉,南安侯世子不管想什么辦法都得搞錢,不管是募捐,攤派,開征雜稅,總之這是朝廷給南安侯世子的權力。 政事堂札的那句歷練軍政便宜行事的堂札就是兩府給的權力保證,堂札之下,連安撫使司都只能俯首聽令。 這就是大魏政體之下宰執的權威,雖然右相被人視為無能為力,但老相國秉國多年,又豈能真的毫無影響和政治手腕? 南安侯世子的做法,已經是盡可能的權衡利弊,對工商階層的影響并不算很大了。 只有色目商人不太高興,他們不過華夏的新年,新年對他們來說毫無影響,甚至叫他們感覺厭煩。 因為每到新年,百姓會休息,坊布制絲的工作都會停下來,大片的工廠停工,商行停業,這給色目商人帶來不小的麻煩。 雖然他們可以在福州或泉州甚至東藩島上休整一段時間,追歡買笑每天酒rou不斷,但對商人來說利潤才是叫他們最為高興的東西,如果為了享受,何必萬里之遠跑到大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