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變化
“我和一個貴人通了信,他要我暫時忍耐。”蒲壽高道:“徐子先是團練使,按大魏傳統,開辦團練就是地方花錢,各衙門一文錢沒給他,許他便宜行事就地籌款,徐子先設卡收捐,按資產收錢,道理很正,沒有什么可推敲拿捏的地方。而且收色目商人的錢,上上下下心里都很痛快,這事除非是把官司打到政事堂,政事堂也不會明著支持我們。這些年來,大魏中樞到地方越來越窘迫,對色目人的態度也不象以前那般寬容。”蒲壽臣突然有些驚懼,他道:“難道他們要對我們下手?”“還不至于。”蒲壽高搖搖頭,說道:“內外還算安穩,除非有巨變,天下大亂。”“我看大魏有此跡象。”“是的!”蒲壽高覺得要向族中的人慢慢交底,他緩緩道:“我們不外乎有這么幾個選擇,一,大魏倒下,會有強者出現,我們要擦亮眼睛,跟著強者走,這樣能維持我們舊日的地位,不過新朝初立,國策不一定和大魏一樣,所以這一步還是被動了。二者,就是我們在亂世中擇強者依附,展現自己的力量,助其成功。這樣,新朝建立,我們的地位只會比在大魏高,不會低。最后一條路,就是我們在亂世之中,擇機自立!”“自立?”蒲壽臣心砰砰跳,感覺嘴巴也有些發干,他嘎著嗓子道:“若要自立,我們實力不足吧?”“財力就是物力,就是人力。”蒲壽高道:“若是說席卷全國,拿下大魏,把大魏兼并成為我天方國的一部份,得大魏國土,人力,我天方將成為天下第一大國,不會再被十字軍所威脅。不過,這條路是遍布荊棘,需得從容展布,慢慢來,不要急。”蒲壽臣這才知道,這位族兄心里居然有如此的雄心壯志!想想也確實是如此,大魏生民億萬,國土廣闊,蒲家如果能拿下這么大的地方,何異于給天方加了幾倍的實力?天方現在還是橫跨歐亞,但在本土也是受到不停的侵吞蠶食,國力越來越衰弱,如果能得到大魏的人力物力……如果大魏沒有內亂,沒有北方強敵,蒲壽高的話何異癡人說夢,但如果有了內亂,國力嚴重削弱時,蒲家也未必沒有一絲機會?蒲壽臣心里七上八下的如小鹿亂撞,蒲壽高卻不給他胡思亂想的機會了,交代道:“你先回去等我的話,我要看看徐子先還能撐多久,如果不成我自會設法,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哪怕是向諸多色目商人交代,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是這個話。”蒲壽臣提起精神表示贊同,他也知道蒲家不僅是財雄勢大,而且在暗中潛藏了相當可怖的實力,如果福州地方真的拿徐子先沒辦法,蒲家不介意出手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侯爺一個深刻的教訓。務必是深刻的,血淋淋的教訓。蒲壽高很滿意族弟的眼神,相當兇狠,有著明顯的狼性。哪怕是在大魏過百年,蒲家的人還是堅持天方穿著,天方教法,天方的語言,高貴的天方人不會給魏人同化,只會反過來同化他們。因為天方人天生的高貴,保存著原始的狼性,每一個蒲家人都相信這一點,蒲壽高自己也是一樣。待族弟退出之后,蒲壽高拿起趙王的信,信中趙王保證,未來很短時間內就能確定徐子先會完蛋,可能保不住世職,當然也就保不住團練使一職,一旦裁撤團練,捐稅卡子自然而然的就會取消掉。如果趙王的話并不屬實,蒲壽高也不介意自己來解決這個麻煩。對趙王等福州的權貴,高官,蒲壽高并不介意,他在朝中也有得力的政治盟友,趙王的富裕很大程度上也來自蒲家的幫助,惹翻了蒲壽高,他不介意來個釜底抽薪!……十余天時間匆匆而過,別院附近幾乎每天都在發生著變化。第一輪對團練武卒的篩選已經結束,只等第二輪徐子先親自驗看,過了關,驗過籍貫身狀,簽五年的契約,武卒們就能入營。四周莊上的丁壯,不管是官戶還是隱戶,所剩力役沒有服滿的一律被征調過來,足有五六百人聚集在一起,在別院南邊的空地上抓緊修蓋房舍。按鎮上人的想法,團練兵馬就是把一群丁壯聚集起來,訓練幾天之后,沒事就散開,有事再集結,最多搭點窩棚給武卒居住也就是了。但侯府這里的情形,明顯是驚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好幾百人趕著幾十頭牛,石滾子把一百多畝臨河荒地整的異常平常,開排水溝,墊平地基,然后買來大量的磚瓦,開始建筑正經的房舍。有幾百人的力役支持,加上雇傭來的幾十個大工領頭,幾天時間就把地平好了,然后挖出地基,開始砌墻壁,不少木工在一邊打窗子和梁柱,十來天功夫下來,已經有過百間屋子基本成型,只等上梁蓋頂。“預計十天左右就能完工……”傅謙滿頭汗水,天氣轉涼,他每天穿著短袍在工地上跑來走去,督促工程進度,還得到稅卡上幫手,與孔和一起把收的團練捐入庫記帳,確實是忙的不可開交。自從那晚徐子先明確表示,表現優異者可以獲保舉為官之后,傅謙在內的所有文吏,都是卯足了干勁。徐子先道:“所(本章未完,請翻頁)費多少?”“工價是以役代錢,省了不小的工錢開銷。”傅謙笑道:“一個壯丁一天賺四十文是最少的,六百人一天光工錢就是幾十貫,十來天下來工錢就省了幾百貫下來……當然他們在這里服的力役要從四十天役期里扣。有不少主家強迫丁役多服十天八天的役,眾人也不敢說話,世子不準如此,所以咱們還是記帳,有多少天,記多少天。”“這樣最好。”徐子先點了點頭,他并不是不想用免費的丁役,但如果想在這里做良性的發展,真正掌握心心,把地方之力為自己所用,那么就得克制住自己的**。便宜都給自己占,別人都是王八蛋,這種思想之下,長久不了。“料錢,咱們每五間房的料錢算二十貫,蓋了一百二十五間,加上拉的院墻,蓋的箭樓,用的木料錢和木匠工費,總計要三千一百貫左右。”傅謙笑道:“還得加上打一些床,柜子,桌子,購置一些應用之物,比如壺,盆,飯盒,勺子之類,都是世子交代過的,總價還得上去五百貫。”“打寬點算。”徐子先道:“總價四千貫差不多了。”“是的。”傅謙點了點頭,沒多說什么。團練武卒的待遇真的是沒話可說了,有月餉俸祿類比廂軍正卒,這就是相當的優厚待遇了。一般的團練也就是管飽飯,餉錢是很少,廂軍正卒月餉一貫五百錢,這已經是很不錯的收入了。不過按傅謙對世子的了解,估計團練的人還是能拿的更多,很明顯,世子要走的是練出一支精銳的路子,如果餉錢不到位,這個目標想實現就很難。獲得在極端的條件下,有雄才大略和人格魅力的人可以憑借一口飽飯就練出精兵,但很明顯現在并不能算是極端條件之下。傅謙接著道:“十天收的團練捐是七千余貫,這樣算來已經去掉一半……不過,還是很寬裕。”徐子先微微一笑,說道:“下來是要準備去買坊車,開銷也是不少,暫時怕是攢不住錢,我打算去鎮上的幾家錢莊,拿團練捐做抵押,借三萬貫,牧之你到時和玄平從福州港雇船去江陵,買了坊車就趕緊回來。”“是,世子放心。”其實再等兩個月三萬貫也就到手了,傅謙有一種感覺,就是徐子先做事并不急燥,也不專斷,很多事都會和人商量,但只要確定了的事,就會雷厲風行的去做,而且商量后的決斷,就不會再給人質疑和反對的機會,這一點來說,算是意志如鋼似鐵。“凡事不進則退……”傅謙沒有懷疑,徐子先卻是自己嘀咕著道:“眼下的局面看似美好,一年二十萬貫的捐稅收入,就算用了不少工,明年還有幾萬貫的免役進奉錢收入。但這還遠遠不夠,差的太遠了!”按徐子先訂立的目標,現在當然還是遠遠不夠,最少從地盤來說,他對附近的這幾個鎮只能是相當疏離的隱形控制,現在連做到隱形控制也很難,要等團練兵馬齊備,財力充足到一年收入好幾十萬貫,那時才談的上控制附近的幾個鎮子,可以再通過各種手段加強對百姓的控制。現在還為時尚早,更不要說走出去,開辟真正的根基。大亂將至,留給徐子先的時間,根本就不算太充裕。“世子要不要去看看豬欄和菜地?”文吏陳佐才從不遠處邁過一道半截高的磚墻,瞪著大眼走過來。四周的房舍已經基本具有雛形,大型的茅房和廚房先蓋好了,配合水源和排水溝,污水臟物收集有深坑,定期清理,垃圾送到鎮外的垃圾場去,這邊規劃的井井有條,把房舍,綠化,排水都規劃的相當齊整,橫平豎直,一幢幢房子整齊劃一,給人一種相當強烈的視覺沖擊感。要知道此時的鎮子沿街建筑而已,談不上規劃,房舍都是建的歪七扭八,村莊就更不必提,都是隨意建筑,其實錯落有致也是一種美,前提是要衛生,干凈,整潔,并且在色彩上花一些心思。眼前的軍營建筑,顯然是前所未有的整齊劃一,給人的感覺就是相當的特殊,自然是富有沖擊力了。營區的道路也相當平整,已經有建好的食堂區,高大的建筑內打造著用餐用的桌椅,已經有一部份區域啟用,因為侯府地方不夠,這邊建好了之后,秦東陽就迫不及待的帶著所有的牙將到這邊來用餐了。這邊的建筑和種種規劃,明顯都是相當的用心思,也給附近幾年鎮的人帶來了不小的沖擊。等秦東陽和李儀等人去挑選團練武卒,在各地張貼好榜文之后,報名者蜂擁而至,附近三個鎮都是有過萬的丁口,加上大片的福州城里貴人的莊園,村落,丁口估計在十余萬人之多。福州府是福建路第一大府,泉州雖然繁華,畢竟不似福州歷史悠久,開府時間很長,且是福建路的軍政中心,府城四周過萬人口的鎮子就有好幾十個,加上幾個縣城,整個府城百里之內人口就過百萬了。徐子先的團練條件實在太優厚,若不是附近地方接近府城和交通要道,工商貿易原本就很發達,估計報名者能把四處的招收點門檻踏斷。就算這樣,人也是極多,李儀等人篩查初選就費了極多的精力,后來不得不咨文給侯官知縣張天勝,(本章未完,請翻頁)張天生派了縣尉韓德帶人手來維持秩序,韓德當然不情不愿,上次的事他被巡按使蕭贊弄的相當狼狽,今年的考評估計是下下評,這一輩子想升官都難了,但公事在身,卻也無法不來,只能帶著幾個衙前差役在四處隨意走動了幾圈,不過韓德很快發覺侯府的人相當干練,李儀等人在報名點用繩索拉開范圍,人們不得不在繩索的約束范圍內走動,最終從報名到篩選,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盡管韓德對徐子先相當憤恨,也是不得不承認,侯府的人在徐子先的調理下,一個比一個的精明干練。“初選就有三千人左右過關。”傅謙,陳佐才一起和徐子先往菜園方向走,傅謙邊走邊道:“都是身家清白的壯實漢子,底下就要看是不是初通文墨,是不是識字,還要看弓箭,器械,力氣,耐性,耐力。這一通篩選下來,合格的人就能留下來了,預計十天之內,正好軍營這邊房舍上梁粉涮好,床鋪什么的也打造好了,武卒可以直接入住。”徐子先微微點頭,對眼下的進度和武卒的挑選進度他都相當滿意。“人數不一定拘束在一千,一千團練武卒不一定夠用。”徐子先道:“可以先留一千五百人,三個營,也可再多留一百,我要成立一個騎兵都,剩下的只要合格就留下名冊,做將來的候補人員。”“是,世子。”二十來天的時間過去了,別院南墻北邊的大片菜園已經被開辟出來,都種上了菜,徐子先和傅謙等人過來的時候,十來個菜農正在河邊挑水,給成片的菜地澆水。“挑水還是太慢了。”徐子先皺眉道:“二百來畝菜園,將來還可以再增加,這么挑水澆園,得多少人手才夠使,人力的浪費才是最大的浪費。”菜地里濕漉漉的,徐子先倒是并不在意,穿著鞋在泥濘的菜田里走,不一會腳上就沾滿了新鮮的泥土。菜地里種類倒是不少,青菜白菜種的最多,還有蘿卜,這都是可以秋種冬收,最重要的還是葵,這是中國原生蔬菜里最好種植,全年可以收獲的性價比最高的蔬菜,春種夏收,還可以秋種冬收。另外就是韭菜,要用稻草席蓋著,也是冬季可收獲的蔬菜,早就傳入中國。還有蔥,蒜等等。種類不多,有一些在北方已經不能種植,還好福建這里天氣較為暖和,仍然可以種植,在深冬和春節可以食用。徐子先注意到還沒有西紅柿和番薯一類的蔬菜,說明墨西哥等南美蔬菜還沒有傳入大魏。陳佐才指著菜地道:“二百來畝,供一兩千人食用,差不多是夠了。如果要買也很方便,就是如世子說的那樣,入冬之后蔬菜就少了,我們這一次和北邊的人學,買了幾十個大壇子,過一陣菜收了就制成酸菜,這樣深冬時也還是有菜可食……”“很好。”徐子先指指遠方,對傅謙道:“等牧之從江陵回來,可以考慮在那邊蓋一片坑房,這樣可以種植一些過冬的蔬菜。”“代價不菲。”傅謙道:“要一直不停的有人照料和升火……”“黃瓜在冬天的福州很受歡迎。”徐子先道:“尋常百姓都會偶爾買幾根解解饞,我們偶爾供給一下武卒,提一下士氣,多半時候可以出售,也算是個財源。”“屬下明白了。”在菜園旁邊是豬欄,用砍下來的毛竹桿拉開來一大片地方,豬欄用磚瓦建造,用竹子分別隔開來,已經有三百多頭豬仔被安置在欄舍里,用了五六個人照料。“豬倌都是挑的莊上養過豬的。”被人稱為陳大眼的陳佐才精于農事,可能農書看的不如傅謙多,實際的經驗卻并不少。他指指豬欄,笑著道:“他們知道豬一天吃多少豬草,配多少雜糧,再從河里撈一些小魚,螺絲給豬催膘,這樣能最省錢的把豬養肥,三百頭豬,一天要三石雜糧,十來挑豬草,十來挑小雜魚,螺絲,差不多就能最快養肥,到入冬前,就能一天宰幾頭給武卒食用了。”傅謙笑道:“六人養豬,一個月工錢不到二十貫,雜糧一貫錢,打豬草撈雜魚螺絲不要錢,但要養的再多了,人手就得多,現在的規模和四周河流,荒野正好夠用。再養的多,買雜糧的開銷就得增加,并不合算了。”陳佐才道:“豬rou三十文一斤,一頭豬殺百斤rou再賣掉下水,豬rou,豬血,能值得四貫錢,三百頭豬值得一千多貫,這筆帳怎么算怎么叫人高興……”“你也別掉錢眼里去……”徐子先笑起來,對他道:“幾百頭豬才用六個人照顧,你是想省錢想瘋了,把人當牛馬使……人手給我加一倍上來,供應吃食也要好,要是我聽到有人嘀咕侯府做事不厚道,那就是你的罪過。”陳佐才為人粗直,不象個讀書人,這會子把下擺撩起束在腰間,就這樣還落了不少泥點在身上,加上人面色枯黃,完全是個老農模樣。聽了徐子先的話,他臉一紅,接著道:“若有這樣的事,世子把我宰了,人頭掛在前頭團練使旗桿上示眾……”“我要你人頭做甚……”徐子先開玩笑道:“你那眼瞪的更大了,還不得把人都嚇死。”今天還是發一章大章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