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我到了不惑之年…… 我的青春小鳥一樣不回來…… 我離婚了…… 我一個人生活…… 小鱷在學校快樂嗎…… 必須對漢哥說,結婚不要鋪張,至少別租那種加長林肯,太俗了…… 家里的墻該重新粉刷了…… 碎花小鱷的意識開始模糊、模糊、模糊…… 隱隱約約的,她看見了一棟廢棄的大樓,墻體黑乎乎的,窗窟窿更是黑乎乎的。 遠處出現了一個穿白衣白褲的高大男人,朝她沖過來。 她知道對方不懷好意,撒腿就跑,沖進大樓里,到處都是磚石,總是絆她的腳。 她躲進一個沒有門的房間,蹲下來,突然背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一哆嗦,回頭看去,是個小男孩,長得濃眉大眼,手里拿著一支五顏六色的塑料水槍,他很男人地說:“別怕,我保護你!” 她感覺他那支槍太不靠譜了。 還沒等她說什么,這個小英雄已經跑到了門口,大聲喊道:“壞蛋,你過來啊!我不怕你!” 她想制止這個小男孩,已經晚了,那個高大的男人循聲跑過來,輕松地抓起那個小男孩,高高地扔下了樓梯,接著就朝她走過來…… 她越看越覺得這個男人很面熟,他不是自己的前夫嗎!前夫已經死了啊…… 碎花小鱷使勁兒搖搖腦袋,一下睜開了眼睛。 這是夢境。 她直挺挺地坐著,不可能做夢啊!而且,她看到的那個男人分明是爸爸,怎么能稱他為前夫呢? 她猛地意識到,剛才她進入了明亮的夢境! 她成功了! 她的心一陣狂跳,趕緊閉上眼睛,排除雜念,繼續專心致志地冥想…… 我叫明亮…… 我是明亮…… 我40歲了…… 我到了不惑之年…… 我是弗林醫院的醫生,很優秀…… 明亮在她的床上哆嗦了一下,突然就睜開了眼睛。 此時,在碎花小鱷的意識中,她不再是碎花小鱷,她是明亮。她絲毫不能讓自己分神,回到碎花小鱷的身份上。她想替代明亮的思維,必須非常非常專注,超過明亮本人的自我意識。她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繼續冥想—— 我正開車離開城里…… 我駛向弗林醫院…… 我去上班…… 我的診室在三樓…… 明亮迷迷瞪瞪地走出臥室,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她的意識已經被人搶占了,她成了一個木偶,現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呈現的都是那個搶占者的大腦活動。 18年前,碎花小鱷的身體離開了明亮的身體;18年后,碎花小鱷的大腦進入了明亮的大腦。 明亮被cao控了,為了使她大腦里產生的幻覺更逼真,更清晰,更栩栩如生,碎花小鱷清楚,她的冥想不能太簡略,必須非常細膩—— 弗林醫院位于乘州東郊,這里樹多,鳥多,空氣相當好…… 我來到了診室…… 我打開了電腦…… 噪音真大,看來要清洗一下風扇了…… 打開電腦干什么…… 哦,我有兩個監視器,一個是監控病房的,一個是監控大腦的…… 我的患者叫碎花小鱷…… 她認為她是弗林學校的學生…… 我天天通過她的大腦監視器看恐怖電影…… 那些嚇人的幻覺不會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吧…… 想什么呢…… 好好工作…… 隨著故事越來越恐怖,明亮開始癲狂,她在家中張牙舞爪,做出各種各樣古怪的舉動。 碎花小鱷藏在自己的臥室中,步步緊逼,她替代了明亮的大腦,用一整天時間經歷了整個弗林醫院的故事。 明亮真的瘋了。 碎花小鱷提前在家中撒下的那些醉心花,其實就是“曼陀羅”,它們含有多種生物堿,能夠干擾人體正常的神經傳導功能,因此產生幻覺。那屬于醫學。紙人換頭,那屬于巫蠱。第七感是一條通道,那屬于精神學。可以這么說,碎花小鱷是通過某種植物的協助,又通過某種巫蠱的暗示,再通過第七感的手段,在明亮的身上制造了一連串幻術。 碎花小鱷萬萬沒想到,明亮瘋掉之后,竟然通過她們母女之間的第七感,預知到了那天碎花小鱷將大難臨頭,于是跑過去把她救出來,自己卻被燒死了…… 碎花小鱷講完了。 她閉上了嘴,把分叉的蛇信子藏在了里面。 漢哥沉默著。 彈鋼琴的女孩離開了,鋼琴沉默著。 窗外的街道沉默著。 整個世界沉默著。 漢哥突然問:“這個辦法是誰教你的?” 碎花小鱷:“侯先贊。” 漢哥:“小區里練功的那個人?” 碎花小鱷:“嗯。” 漢哥:“你騙我。” 碎花小鱷:“是的,我騙你。” 漢哥:“到底是誰?” 碎花小鱷:“季之末。” 漢哥:“你那個同學?” 碎花小鱷:“對,她死了。” 漢哥:“你還在騙我。” 碎花小鱷:“是你。” 漢哥:“我教的你?” 碎花小鱷:“就是你。” 漢哥:“你在說什么?” 碎花小鱷:“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會告訴你是誰教的我,就算你現在把我掐死。” 漢哥:“既然你什么都承認了,為什么偏偏不肯說出這個人?” 碎花小鱷:“我也不會告訴你原因。” 漢哥:“那好吧……故事是誰編的?” 碎花小鱷:“我。明亮認為她是精神病醫生的時候,曾經感慨過——她的患者碎花小鱷如果不患精神病,其實很適合做個編劇或者作家。” 漢哥:“我們繼續。明亮經歷了你制造的那些幻覺之后又清醒過來了,最后,你是怎么讓她徹底瘋掉的?我是說,10月25號那天午夜12點你對她做了什么?” 碎花小鱷看著漢哥,突然不說話了。 明亮很堅強,她的意識一整天都被碎花小鱷控制著,陷在弗林醫院那個恐怖世界中,晚上,她竟然掙扎著走出來了,漸漸恢復了正常。 碎花小鱷確實夠狠,一般說來,一個孩子跟父母生了氣,由于情緒激動,可能會說出不該說的話,做出不該做的事,但很快就會過去,感情能迅速平復任何裂隙,接下來,這個孩子會感到父母又可氣又可憐,會為自己的話語和行為深深感到后悔…… 碎花小鱷不是這樣子。 她從10月25日凌晨開始迫害自己的母親,一直持續到晚上漢哥出現。她解除了冥想,母親依然處于幻覺狀態中,她那瘋瘋癲癲的樣子,并沒有引起碎花小鱷的憐憫,更沒有使她停手。 晚上的時候,明亮清醒過來。 她叫出“小鱷”之后,碎花小鱷愣住了。 她走出書房,緊緊盯住了明亮。她發現,明亮真的清醒了。 后來,漢哥上了樓,兩個人扶著明亮在臥室躺下來。如果這時候,碎花小鱷懸崖勒馬,那么之后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當時,碎花小鱷懇求漢哥留下來陪她,被漢哥冷冷地拒絕。碎花小鱷的心頭再次充滿了殺氣。 漢哥離開之后,她走進書房,拿出那個故事大綱,又一次看了看結尾。接著,她在母親的臥室門口坐下來,盤著腿,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再次進入冥想。 她非要把明亮擊垮。 她沒想到,明亮又一次從恐怖幻覺中掙扎出來!碎花小鱷很沮喪,她知道,就算再把明亮帶進幻覺,她也會挺過來,這個辦法不靈了。10月25日馬上就要過去,碎花小鱷沒有那么多時間了。 她惱怒了,然后,她使出了最后一招兒…… 在那之前,碎花小鱷又一次強制代替明亮的意識,讓明亮重新回到了弗林醫院,于是,明亮聽到了季之末的警告,聽到了那個精神病老頭兒的警告,聽到了那個侯先贊大夫的警告……碎花小鱷在明亮的意識里埋下了恐怖的倒計時——午夜12點。 是的,過了午夜12點就不再是碎花小鱷的生日了。 碎花小鱷通過第七感,把明亮的精神摧殘到了即將崩潰的地步,就像一座大廈,眼看就要崩坍。這是一個基礎,到了10月26日,第七感不再有效,碎花小鱷也不需要了,她換了一個更殘酷的實現手段。 其實,她一直等在明亮的臥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