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季之末對她們的對話絲毫不感興趣,還在ipad上“切水果”。飯飯跑過去,一只手搭在季之末的肩膀上,看著她玩兒。 碎花小鱷走到床前,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床上的紅床單,確定是原來的,這才放下心,躺下了。 幾分鐘之后,飯飯和季之末要去上課了。 飯飯走過來,拍了拍碎花小鱷:“走了,上課去。” 碎花小鱷說:“我頭疼,不去了。” 飯飯說:“老師可點過你的名了。” 碎花小鱷說:“隨他便。” 飯飯俯下身來說:“你總想那些不靠譜的事兒,能不頭疼嗎?我表姐夫是大夫,他說過,假如你總想一件事兒,比方說一把剪刀吧,只要你把心思系在它身上,一直不解開,時間久了就會瘋……” 季之末輕聲說:“飯飯,到時間了。” 飯飯不說了,轉身跟季之末一起離開。 平時寢室樓內就聽不到什么聲音,現在大家都去了教室,變得更安靜了。這種安靜似乎是一種等待,等待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碎花小鱷看了看照相機的充電器,紅燈依然沒有變成綠燈。在內心里,碎花小鱷認為自己很會拍照,但她對這十四張照片實在沒什么信心,飯飯那張大胖臉,誰都拍不好。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走廊傳來一個輕微的聲音。 碎花小鱷一下豎起了耳朵。 “咔啦啦……咔啦啦……咔啦啦……” 不是人的腳步聲。 那是什么? 碎花小鱷陡然想到,那是輪子在滾動!不是大輪子,因為聲音很小。也不是經常滾動的輪子,因為聽起來缺少潤滑油…… 那個垃圾桶走進樓道了! 碎花小鱷“嘭”一下坐起來。 那個聲音消失了。不,應該說,輪子停住了。它好像知道碎花小鱷坐起來了,它在等待她下一步的舉動。 碎花小鱷沒有動。 她死死盯著門上的玻璃。那塊玻璃上貼著報紙,走廊里的燈光透進來,昏昏黃黃的。碎花小鱷對那張報紙太熟悉了,黑色大標題是《專家:中國須加強掌控海外資源》,旁邊小標題是《乘州擬在公交站設置公共自行車》,黑白新聞照片是俯瞰的城市公路…… 過了好久,輪子終于又動了,它越來越遠,好像滾出去了。走廊里恢復了寧靜。 碎花小鱷軟塌塌地躺下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不過,現在她再也不想離開學校了,不管接下來發生什么,她都要留下來,直到看清暗處的那個人,哪怕死。 又等了一會兒,輪子的聲音再沒有響起來。 碎花小鱷轉頭看了看,照相機的充電器變成了綠燈。 她下了床,把電池摳下來,安進照相機里,然后開了機。 第一張,配電室的墻,飯飯背著手,左腿站在右腿前,笑得很假;第二張,配電室的墻,飯飯背著手,左腿站在右腿前,閉眼了;第三張,配電室的墻,飯飯背著手,左腿站在右腿前,笑得挺自然,這張不錯;第四張,配電室的墻,飯飯背著手,右腿站在左腿前,沒笑;第五張,配電室的墻,飯飯背著手,右腿站在左腿前,正要笑,嘴巴欲咧未咧,很難看;第六張,配電室的墻,飯飯背著手,右腿站在左腿前,她笑了,不過腦袋朝旁邊歪去,整體看起來很不和諧;第七張,配電室的墻,飯飯背著手,右腿站在左腿前,把笑收斂了,脖子依然歪著;第八張,配電室的墻,飯飯側著身體,扭過頭來看著鏡頭,一只手托著下巴,撅著嘴;第九張,配電室的墻,一個陌生的女人背著手,右腿站在左腿前,靜靜地看著鏡頭…… 碎花小鱷一哆嗦,差點兒把照相機摔在地上。 這,個,女,人,是,誰?! 碎花小鱷給飯飯拍照之前,照相機里是空的,之后,她只給飯飯拍過照片,總共十四張,接著就關機了。這個女人怎么會出現在照相機里? 按了按狂跳的心,碎花小鱷再看這張照片——怪的是,飯飯那些照片都很清晰,只有這一張焦點虛了,看不清這個女人的長相,只能看出是個中年女人,短發,方臉,穿一件黑色t恤,一條絳紫色裙子,一雙白色平底皮鞋。 是她! 藏在暗處的那個女人在照相機里出現了! 碎花小鱷把她的臉放大,越來越模糊,只能看到大概輪廓。碎花小鱷肯定,她絕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人! 碎花小鱷趕緊朝后看。 從第十張到第十四張,都是飯飯,她靠著配電室的墻,兩只手抱著腦袋,笑著。 碎花小鱷再次找到剛才那張詭異的照片,死死盯著看,越看不清越害怕。 難道飯飯就是這個恐怖的女人?或者說,這個恐怖的女人藏在飯飯的身體里?碎花小鱷給她拍照的時候,無意中照出了她的原形? 如果說季之末是這個女人幻化的,碎花小鱷還有點兒相信,她太深了。而飯飯的性格那么外向,她的心里藏不住任何事兒,她的身體也藏不住任何人。 外面傳來了走動聲,說笑聲。下課了。 碎花小鱷緊張起來,她還沒有想好該怎么辦。大家走進樓道了,碎花小鱷甚至聽到了飯飯的大嗓門。 她狠了狠心,決定不刪掉這張照片。她要給飯飯看看,然后觀察一下她的反應。 飯飯推開門,進來了。她的身后跟著季之末。 飯飯一看她拿著照相機,立即放下課本,沖過來:“能看了嗎?” 碎花小鱷說:“可以了。” 接著,碎花小鱷給她調出了那些照片,她站在旁邊看。 第一張飯飯笑得很假。 她說:“這張好這張好!” 第二張飯飯閉眼了。 她說:“你怎么把我照瞎啦!” 第三張飯飯笑得最自然。 她說:“這張不好這張不好!” 第四張飯飯沒笑。 她說:“這張還行!” 第五張飯飯欲笑未笑,很難看。 她說:“嗯,這張不錯!” 第六張飯飯笑了,腦袋歪著,姿勢很別扭。 她說:“這張最好!” 第七張飯飯不笑了,脖子依然歪著。 她說:“這張一般!” 第八張飯飯撅著嘴。 她說:“這張才是最好的!我要用它做微博頭像!” 第九張,那個陌生女人出現了,面容模糊地看著鏡頭。 飯飯疑惑地問:“這是誰呀?” 碎花小鱷淡淡地說:“我過去拍的。” 她說:“哦。我的還有吧?” 碎花小鱷繼續往下翻,心里卻在快速判斷著飯飯的反應是不是在演戲。不像。她也夠傻的,碎花小鱷給別人拍的照片,怎么可能夾在她那些照片中間?碎花小鱷抬頭朝季之末看了看,她在床上玩ipad,頭發好像又長了許多。她今天戴著一頂雪白的鴨舌帽。鴨舌帽和她的長發搭配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怪。她好像根本沒聽見碎花小鱷和飯飯的對話,玩得很認真。 第十張飯飯兩只手抱著腦袋,笑著。 飯飯說:“不好。” 第十一張飯飯兩只手抱著腦袋,笑著。 飯飯說:“不好。” 第十二張飯飯兩只手抱著腦袋,笑著。 飯飯說:“不好。” 第十三張飯飯兩只手抱著腦袋,笑著。 飯飯說:“不好。” 第十四張飯飯兩只手抱著腦袋,笑著。 飯飯說:“不好。” 沒了。 飯飯問:“沒了?” 碎花小鱷說:“嗯。” 飯飯說:“你幫我傳到我的電腦里吧,我要換微博頭像!” 說完,她就去開電腦了。 碎花小鱷決定把那個陌生女人的照片刪除,她怕她半夜從照相機里爬出來——就在碎花小鱷刪除她的一瞬間,突然聽到季之末一聲尖叫:“我死啦!” 碎花小鱷猛地朝季之末看去,她呆呆地看著ipad,無比憤怒。她是說,她在游戲中死了。 飯飯說:“你別這么一驚一乍的!嚇死我了。” 季之末沒說什么,下了床,起身去洗漱了。 碎花小鱷把飯飯的照片傳到了她的電腦里,然后就把照相機清空了。她猜測,她可以刪除飯飯的照片,但那個陌生女人很可能依然藏在照相機里。 第十七章 真人第一次顯形 第二天早上,碎花小鱷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照相機,看看那個陌生女人還在不在。 照相機里是空的。 碎花小鱷的心里也是空的。 那張照片就像一個噩夢,卻真真實實地發生了。碎花小鱷無論如何都不能為它找到解釋。 這一天,她沒有跟飯飯一起去食堂。 季之末先走了。 飯飯隨后也走了。 碎花小鱷是最后走的。垃圾桶立在原地,里面的垃圾都滿了,看來垃圾車一直沒有來。也就是說,那張床單和那根棒球棒還壓在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