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她說:“嗯。” 這次,她又坐在了后座上。車開動,朝弗林學校方向駛去。 回去的時候,車速明顯比來時慢了很多。 路過清河的時候,碎花小鱷忍不住打量車窗外的每個人,明知不可能,她仍然希望看到那個神秘的中年女人。很多店鋪都關門了。一家修車鋪門口,兩個男人在干活兒,焊槍一閃一閃的,晃人眼睛;一家發廊里,燈光花花綠綠,幾個香艷的女孩在聊天;一家快餐店的門在自轉,有個女人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走出來…… 碎花小鱷盯住了這個女人。 她走到馬路邊上,看見了碎花小鱷乘坐的這輛出租車,本能地伸手擺了擺,很快就看清了里面有人,于是收回了手,朝后望去。 直覺告訴碎花小鱷,不是她。 出租車轉眼就駛出了清河。除了一條明晃晃的公路,兩旁一片漆黑。 一路上,碎花小鱷和這個司機沒說一句話。 終于,她看到了弗林學校的那個站牌,在那個地方右轉,就到學校大門口了。 出租車來到了路口,碎花小鱷說:“師傅,停吧,我下。” 194靠邊停了車。 碎花小鱷付了車錢,剛剛下車,194突然回頭朝她笑了一下,低低地說出了兩個字:“涼亭。” 一開始,碎花小鱷沒反應過來,幾秒鐘之后,她哆嗦了一下。 碎花小鱷走向那個鐵柵欄的豁口。 她怎么都想不通,剛才那個司機為什么要對她說“涼亭”。 難道他知道碎花小鱷是從那里溜出學校的?怎么可能!除非他一直在跟蹤自己。難道,藏在暗處的那個人就是他? 這太荒誕了。 月亮升起來,把遠遠近近的景物照得十分清楚,很像白天的底片。 碎花小鱷回頭望了望,只看到那個孤零零的站牌,那輛出租車不見了。 她加快了腳步。 這時候,已經快熄燈了。 她來到那個豁口,剛剛鉆進去,所有的燈都滅了。正巧十點半。她撥開高高的草,來到甬道上,準備回寢室樓。走出幾步之后,她敏感地回了一下頭,頭發“刷”一下就豎起來了—— 涼亭的石凳上坐著一個人。 池塘里,微微晃動著這個人的倒影。 碎花小鱷停下來,借著月光,死死盯住了這個黑乎乎的人。這個人好像也在盯著她。 碎花小鱷覺得,此人是個女的。碎花小鱷隱約看見,她的頭發好像很長,從身體兩側垂下來。 難道是季之末? 可是這個人沒戴帽子啊。 碎花小鱷壯著膽子喊了一聲:“是季之末嗎?” 對方不說話,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她一步步朝后退了。 就算坐在涼亭里的人是季之末,碎花小鱷也不敢過去。平時她就有點兒害怕這個不說話的女孩,現在,她神神道道地出現在涼亭里,鬼知道她想干什么。 那個人一直在涼亭里坐著,并沒有追上來。 碎花小鱷拐了個彎兒,終于看不見那個人了,她撒腿就跑。跑出一段路,她越想越不甘心,又輕手輕腳地折了回去。 如果一個人用長長的頭發來嚇人,總讓人感覺有些拙劣,碎花小鱷只害怕超出她想象力的東西,現在她感覺對方的智商在她之下,就不那么害怕了。 路旁扔著一個玻璃瓶子,她撿起來,抓住瓶頸,在鐵柵欄上把瓶底兒敲掉了,前面是一圈玻璃碴,無比鋒利,這就是她的武器了。不管涼亭里那個人是不是季之末,只要她一有逼近的動作,碎花小鱷會毫不猶豫地把這個碎瓶子戳進對方的眼睛。她量了量自己眼睛的高度,在半空中演練了幾下,確信一定不會失手。想到玻璃碴戳入一只嬌嫩的眼睛里,她的全身掠過一股快意。 月亮被云彩擋住了,涼亭只是一個黑乎乎的影子。碎花小鱷慢慢靠過去,離涼亭越來越近,她發現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碎花小鱷撲了個空。 她猛地轉過身來看了看,她擔心這個人突然出現在背后,瞬間的驚嚇很可能讓她瘋掉。背后沒人。 碎花小鱷把碎瓶子攥緊了,心中奇癢難忍。要是逮著一只兔子,她會把碎瓶子戳進它的肚子。可是,學校里不可能有兔子。 她抬起自己的胳膊聞了聞,挺香的,忽然有了一種欲望——戳進去。 當尖尖的玻璃碴刺到肌rou的時候,她抖了一下,一揚手把碎瓶子扔掉了。 寢室樓的樓道里沒有一絲光。 碎花小鱷按亮了手機的屏幕光,輕輕溜進了寢室。她朝飯飯的床上照了照,飯飯蹬開了被子,穿著粉紅色小內褲,劈開雙腿,很不淑女地睡著。 她又朝季之末的床上照了照,季之末的被子蒙住了枕頭,不過癟塌塌的,里面好像沒人。她出去夢游了? 碎花小鱷彎下腰來,伸手摸了摸,在被子邊緣摸到了一把頭發,嚇得一下把手縮回來。季之末的長發從被子下爬出,從床沿垂下,一直堆到地上。她在。只是她太瘦小了,蒙上被子之后,就像里面沒人似的。 碎花小鱷呆呆地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季之末在寢室。 那么,坐在涼亭里的那個女人是誰? 是她? 是她! 那個幫她叫出租車的女人! 那個給她送可樂和棒球棒的女人! 那個一直藏在暗處動機不明的女人! 今天晚上,碎花小鱷第一次見到了她! 盡管,她根本沒看清她的容貌,但是,這個神秘女人總算露頭了! 第八章 涼亭的傳說 第二天,碎花小鱷起床的時候,飯飯和季之末已經吃完早餐回來了。 碎花小鱷說:“我跟你們說件事兒。首先我要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學校西南角有個豁口,從那里可以鉆出去……” 季之末說:“那不是秘密。” 碎花小鱷一愣:“你知道?” 季之末說:“那根鋼筋就是我扳彎的。” 碎花小鱷看著這個體重不超過35公斤的女孩,感覺又被一種恐怖包圍了。 季之末見碎花小鱷愣住了,哈哈大笑:“逗你玩兒。繼續說。” 碎花小鱷半天才回過神:“昨天晚上我回來,看見一個長頭發女人……” 飯飯的眼睛越瞪越大,在碎花小鱷講完之后,她說:“那里沒池塘啊!” 碎花小鱷一愣:“有啊,我親眼看到的!” 飯飯觀察著碎花小鱷的眼睛,搖了搖頭,重復了一遍:“胡說八道,那里沒池塘!” 碎花小鱷拉起她的手,說:“走,你跟我去看看!” 飯飯就跟她一起走出了寢室。 這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陽光正強烈。不遠處,有人在樹和樹之間拉上了繩子,曬著各種顏色的被褥。三只鳥兒也來湊熱鬧,落在繩子上,繩子在晃動,它們也在晃動。 碎花小鱷和飯飯接近學校西南角之后,碎花小鱷的腳步越來越慢了。 飯飯說:“你怎么磨蹭起來了,快點啊。” 碎花小鱷說:“我有點兒害怕了……” 飯飯說:“光天化日,你怕什么!” 碎花小鱷說:“萬一那個池塘真的不見了……” 飯飯說:“我再說一遍,那里沒池塘!” 終于,她們拐了個彎兒,遠遠地看到了那個涼亭。 碎花小鱷傻住了。 涼亭下是一片平地! 飯飯停下來問她:“就是這兒吧?” 碎花小鱷喃喃道:“怪了……” 飯飯說:“池塘在哪兒?你看見的那個池塘在哪兒?” 碎花小鱷指了指那片平地,說:“就在那兒啊,怎么沒了……” 飯飯忽然變得很嚴肅,說:“走,回去。” 碎花小鱷沒有動,不甘心地朝涼亭那兒張望。 飯飯拉起她的手朝回走,一邊走一邊說:“我告訴你,這個涼亭有問題!” 碎花小鱷:“什么問題?” 飯飯:“我來報到之前,我表姐就對我說過——不要去學校那個涼亭玩兒。她也在這個學校上過學,早畢業了。當年,她本來想考北京的,可是……” 碎花小鱷打斷了她:“為什么?” 飯飯:“她爸,也就是我二舅,死活不讓她離開乘州。” 碎花小鱷:“我問你為什么你表姐不讓你去那個涼亭玩兒?” 飯飯:“她沒具體說,反正,看她的表情很嚴肅。這樣吧,我們下午去找她問問,我也兩年多沒見過她了……” 碎花小鱷:“她在哪兒?” 飯飯:“她家就在清河。吃完午飯,我去搞假條,你等著就行了。” 下午,碎花小鱷和飯飯離開弗林學校,坐公交車來到了清河。 碎花小鱷恨不得馬上見到飯飯的表姐,她必須了解那個涼亭的秘密,說不定,它是近期這些怪事的根源。 飯飯的表姐已經畢業十幾年了,現在在一家涂料廠當出納。她長著一張瓦刀臉,胸平臀癟,給人一種干巴巴的感覺。她的辦公室也很簡陋,破舊的桌椅,墻上橫七豎八地掛著幾根電線,有個掉了漆的保險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