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一大早承飏就去旅店等芳華,不過只是在樓下默默地等著,并沒有拜托老板去催促,就那么安靜地坐在一樓的長椅上,即使隔著一層樓,承飏心底也是寬慰的,至少離芳華近了點。 等了快一個小時,老板看著外面微微泛白的天色提議:“要不我讓我老伴上去叫叫她?” 承飏笑著搖搖頭:“不用了,現在還早,讓她再睡會兒吧。” 這應該是芳華第一次住旅店,不知道她會不會認床,也不知道她昨晚睡得是否安穩,所以承飏寧愿等著也不忍上去打擾到她。 此時此刻,樓上的芳華正在房間里來回踱步,望了望窗外的微亮,估摸了下時間,猜想著承飏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起來了吧。 去公共洗漱間洗漱完畢,一下樓就看見坐在大堂里的承飏,著實被驚嚇了一跳,又聽聞老板說承飏已經等了很久,頓時心里懊悔不已,有些責怪自己為什么要在房間里瞎磨蹭那么久,就不知道早點下樓看看。 跟著承飏去吃早餐的路上,芳華還在為自己不能早點下來的事情念叨著,看著芳華那滿臉悔恨交加的樣子,承飏不禁被逗笑了,抬手輕輕在她額頭上彈了下,“傻丫頭,還在想那個事啊!” 芳華用手捂著自己額頭低頭輕聲嘟囔著:“我如果能早點下來,就能跟你多待一會兒了。” 承飏輕笑著安慰著:“現在還早著,再說你下來的也不晚呀!” “你今天就要回部隊了,等你回來再見就要好幾年,我舍不得你嘛。”說完最后那句,芳華已經紅了眼眶,迫在眉睫的離別,每一分鐘的相聚都是彌足珍貴的。 笑容在承飏臉上慢慢退卻,而后是一聲嘆息。對于即將面臨的離別,承飏不知道該用什么話來安慰芳華,也來安慰自己那顆無奈惆悵若有所失的心。 早餐過后,芳華跟著承飏上了去火車站的班車,辰陽城唯一的火車站在城的南邊一個叫火馬沖的鄉鎮里,距離縣城也有一二十公里。 火車站不大,甚至可以說很小,小到每天不到三五趟火車在這里停靠。極其普通的一間用藍色木棉瓦搭建頂棚的平房就是候車廳了,一旁的一間小房子則是售票處。 這是芳華第一次去火車站,也是第一次看見長長的火車,只是所有的新奇都抵不過nongnong的離別。 這個時節里坐火車的人并不多,候車廳外只有零零散散幾個拿著行李的旅客在閑聊著什么,然后就是販賣一些吃食的小商販。 在承飏去買票的時候,芳華從商販那里買來了花生、瓜子、廣柑和幾塊蔥油大餅(當地一種食品,用面糊加蔥花油炸而成,因為每個餅大小堪比大鍋蓋,所以當地人俗稱大餅,買賣或者食用時都會切成三角形小塊),讓商販用牛皮紙包裹后準備讓承飏帶到車上吃。 買完票的承飏一眼就看到芳華手里的東西,自然也知道這些是給自己準備的,雖然心疼芳華花了錢,心里卻喜滋滋的。 接過芳華手里的東西,承飏打趣到:“有家室就是不一樣了。” 芳華臉色有些微微緋紅,故意不接他這遭話,關切地問:“票不難買吧?” 承飏笑著揚了揚手里的票:“今天人少,不難買,不過我們縣沒有直達南京的車,所以必須在株洲轉車。” 芳華也不懂火車里的轉車是怎么個轉法,但是猜想轉車肯定又會花費很多時間,便擔心自己買的東西是不是少了不夠在火車上吃,想著又轉身去賣大餅的大娘那里把她剩下的幾塊大餅都買了。 “不用買那么多,火車上有賣吃的。”看著芳華手里的大餅,承飏又感動又心疼。 芳華才不信承飏會舍得在火車上買吃的,把大餅塞進承飏的背包后,一把挽住承飏:“我們先進去吧。” 整個候車廳因為人少顯得有些空曠,兩人隨便找了張長椅坐下,開始閑聊起來,內容不可避免的都是相互的叮囑。 芳華要承飏注意身體注意安全,承飏則囑咐芳華如果需要什么要及時通知自己,他會想辦法在南京找,有什么事情也不要埋在心里,可以告訴他跟他商量,中心意思就是要多給自己寫信,要快快樂樂的! 兩人說來說去,聽著都是些離別時候的囑托,卻又避而不談離別二字。 叮囑來叮囑去,兩人實在不知還該囑咐對方些什么,于是又沉默了一陣…… 承飏不想過于傷感,一想到早上芳華紅了眼眶的樣子就是一陣心疼,即使是近在眼前的離別,他也不希望他的姑娘因為自己而憂傷。 承飏喜歡看芳華笑,喜歡看她明亮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因為笑容而更加璀璨,嘴角揚起的似月牙般的弧度,總能讓人想起《詩經·國風·衛風·碩人》里的那句“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承飏更希望這樣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能一直洋溢在芳華的臉上。 想起在收音機里聽過的一段單口相聲,為了逗芳華開心,承飏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只是芳華雖然笑了,卻有些許勉強。 相聲說完,承飏征詢道:“想聽故事嗎?” 芳華搖了搖頭,思索了下:“想聽你再給我吹一首曲子。” 承飏恍然,笑著從背包取出那把心愛的口琴,小心擦拭后問:“你想聽什么曲子?” “你吹什么我就聽什么。”芳華回答的不假思索。 承飏想起上次離別自己最后吹奏的曲子,隔著崇山峻嶺,想必當時芳華應該沒有聽到。 于是把口琴放在嘴邊,又一次吹奏起那首經典的《在那遙遠的地方》。 悠揚的口琴聲讓原本冷清的候車廳變得靈動起來,那少些在竊竊私語或在大聲說笑的旅客都不由得停下來朝這邊張望。 個別幾個似乎愛好音樂的年輕人還跟著曲子打起了節拍,這讓芳華也不由得想起了去年離別的時候,此去經年,這宛若重現的一幕,是那樣的相似,卻又不一樣。 “我愿流浪在草原 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著那粉紅的笑臉 和那美麗金邊的衣裳 我愿做一只小羊 跟在她身旁 我愿每天她拿著皮鞭 不斷輕輕打在我身上” 在曲子的后半部分,終于有人忍不住跟著哼唱了出來,一曲完畢,承飏朝那幾個哼唱的旅客投去了感激的注目禮。 車站的廣播終究還是響起來了,芳華跟著承飏隨人群來到了站臺,看著火車兩頭長長望不見頭的鐵軌,芳華知道,此時一別,那長長的鐵軌就如同自己的思念,延綿而漫長! 只是今年的自己已不同去年,想著承飏那么賣力地逗自己開心,想必他也不希望看到自己因為即將的離別而傷心吧。 看著承飏戀戀不舍地登上開往遠方的火車,芳華壓抑住心中的難過盡可能地綻放著自己最美麗的微笑。 承飏趴在車窗上,看著站臺上笑中帶淚望著自己的芳華,心像是被什么壓迫著,每一次呼吸都是那樣的疼痛。 承飏也勉強地笑著把前面叮囑芳華的話又一次簡單叮囑了一番,芳華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承飏僵硬地笑著,使勁地點頭。 “嗚嗚嗚~~~”汽笛聲響起,隨著“哐嘡哐嘡”的聲響,列車開動了,承飏從車窗探出身子朝芳華使勁地揮手告別,芳華追著上去,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看著站臺上那個漸漸遠離的身影,承飏大聲對芳華喊道:“等我回來~~~” 看著空空蕩蕩的鐵軌,芳華在工作人員的提醒下才回過神來,輕輕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芳華失魂落魄的離開。 那句吹散在風里的“等我回來~~~”,芳華并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