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因為承飏的醉酒,又加上酒逢敵手需盡興的親家倆,這頓飯愣是從早上吃到了中午。 在解酒湯的作用下,那股迷糊勁也漸漸消散,徹底清白過來的承飏扒啦完兩碗飯后,便被酒飽飯足的父親拉著要啟程回家,免得到時候天黑了路難走。 依依不舍的送別在羅正洪兩口子和羅華榮夫妻倆的參與下,村里人只當是長勝他們又過來走了一趟親戚,并沒有做其他的猜測,自然,兩家長輩也像是約好了似的,也沒主動去跟大家解釋什么。 ?送走了長勝一行人,羅正洪一回到家,像是還沒有盡興地又坐到飯桌邊,自顧自地小酌起來。 邊喝著小酒,還邊對著堂屋中央的天地國親師位喃喃自語著。 芳華則帶著深深的不舍站在院落的籬笆邊對著村口遠遠的眺望,即使知道承飏他們早就已經走進村外的山路上,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可是依舊滿懷憧憬。 過了許久,屋里傳來母親的呼喊,芳華才回過神匆匆進屋,幫著母親一起收拾碗筷。 小酌完畢的羅正洪有了一些微醺的醉意,這讓自小到大從沒見父親醉酒的芳華有些意外,看著靠坐在竹椅子上,臉色微紅眼神帶著迷離卷著草煙的父親,芳華有些詫異地看向了母親。 ?“大概是今兒個高興,人逢喜事給喝醉了。”劉臘梅笑著把碗筷小心地放進碗盆里,準備端去灶屋洗刷。 芳華會意地點點頭,正彎腰幫忙的時候,卻又被羅正洪叫住了。 ?“你們娘倆聽著,今兒長勝他們來家里說親的事情都先瞞著村里和其他的人,不要說出去了。” ??“嗲嗲,難道你反悔了?”芳華一聽父親這么說,有些著急了。 羅正洪深深地看來芳華一眼,狠狠地吸了口煙,思量了好一會兒緩緩地開口說道“這是我跟長勝商量好的,我答應承飏那小子給他五年時間,就一定會做到,這五年里我跟你娘不會給你說媒的。” 芳華還是不能理解,既然答應了,為什么不能告訴其他的人? “如果都不跟別人說,那一些不知情的人萬一主動上門來說親呢?”難道還繼續用年紀小來搪塞不成。 “那個你放心,既然我答應了承飏,我跟你娘就會幫你給打發掉的。”羅正洪說的很是果決,沒有留商量的余地。 芳華還想說什么,被一旁的母親一把拉住,示意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便被徑直地拉去了灶屋。 “娘,嗲嗲這是什么意思?”芳華有些急切地拉住母親的衣袖,滿臉的疑惑不解。既然都答應了這門親事,也會推拒別人的說媒,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跟別人說明呢?這樣藏著掩著的算怎么回事,這一刻,芳華真的不知道父親究竟在想什么。 看著滿臉有著疑憤的的芳華,劉臘梅低言細語地笑著安撫道“你嗲嗲這也是為你好,你想啊,承飏他遠在南京,這次只是說親,并不是正式讓媒人說媒,要是這五年萬一有個什么變故,至少也不會傷到你姑娘家的名聲。” “你們是擔心承飏他?” “承飏是個好孩子這我知道,但是這世上的事總是沒個準數的,你們姑娘家比不上他們大小伙,一旦婚事上出現什么變故,這世人的眼光,吐沫星子就能讓你們抬不起頭來。” 聽了母親的解釋,芳華低著頭輕聲地辯解“承飏他不會的。” “我知道承飏不會,縱使他有千般好萬般好,那也要等你們以后結婚了再說,你現在啊要先為自己打算,聽娘的話,這個事情你得聽你嗲嗲的。” 劉臘梅而后的這段話說的是一臉的嚴肅,芳華只能微微地點頭表示妥協,她不想因為自己的犟扭讓母親對承飏心生芥蒂,留下不好的印象。 回學校的這幾天,即使有著父母那些似乎不怎么愉快的談話,但芳華更多的還是沉浸在承飏真的來說親的喜悅中。 對于金善英和崔玉,芳華倒是沒有隱瞞,卻也提醒先不要說出去,兩人很是為芳華高興,自然也是滿口答應。 喜悅之余,芳華又不免為承飏這周就得回南京的事時而惆悵起來,就剩兩天,不知道承飏此刻在家里做些什么呢? 被芳華掛念著的承飏這個星期確實為了幫家里做事挪不開腳,下月便是清明,承飏自然也是趕不上去祭祖了,便打算提前先去祭奠下祖先。 “這不成,我們這里的風俗是清明的前三后四,這還沒到掛清的時候,你去做什么?”米長勝聽到承飏現在想去給祖輩上墳,一口否決。 “我離家這么些年都沒曾給爺爺奶奶祖宗們上過墳,前年好不容易年前趕回來,你們卻已經帶弟弟meimei先去過了,這次眼看清明就在眼前,再不去只怕是真不孝了。” 承飏說的不無道理,可是祖訓風俗在前,米長勝僵持著不肯同意。 “嗲嗲,這風俗不用做真的,我們同屬辰陽,他們黃溪口人(辰陽的另一個鄉鎮)都是清明前一二十天就開始掛清,也沒見什么不好。” “他們祖宗定的規矩他們得聽,我們祖宗定的規矩我們就得聽,你管別人做什么。” “那我們姓米的按說是同一祖輩下來,那他們黃溪口也有好多姓米的,怎么規矩就跟我們不同了呢?”承飏帶著笑意和風細雨地跟父親辯駁。 “你……”米長勝一下被堵住了嘴。 “我也不是故意破壞我們這里的規矩,實屬事出有因,即使列祖列宗們知道了,應該也不會怪罪,所以嗲嗲你就別放心上。” “唉,你這次怎么就執拗著要去呢?”米長勝每每悶結的時候,就忍不住卷支草煙緩解下。 “嗲嗲,我執拗著要去上墳,確實是心中有愧,作為家里長孫,這么些年都沒能在爺爺奶奶和祖輩們墳前點一炷香燒一點紙,明后我這一去,又要等個三五年才能回來,實屬不孝!” 米長勝盯著承飏好一會兒,最后只能妥協地打開火塘屋的大木柜,取出了香燭紙錢火柴,又從屋梁下的木掛鉤上取下被煙火熏得烏黑發亮的竹籃,稍作整裝后便吩咐承飏和羅華英燒煮塊臘rou,準備點小菜,自己則去村里問問誰家還有米酒和炮竹。 等到承飏他們把臘rou小菜準備妥當,米長勝提著一小壺米酒幾掛小鞭回來了。 羅華英把整裝好的竹籃遞給承飏,又從門后取出一把柴刀和刀栓幫承飏捆綁在腰間,囑咐道“你們爺倆路上慢點。” “曉得了,放心吧。”承飏笑著提著東西走在前頭,而米長勝則是一百個不愿意的神情跟在后頭。 父子倆翻山越嶺爬了很久,一路從曾祖輩到承飏的叔叔,再到爺爺奶奶的墳前,承飏都是磕頭跪拜,虔誠而愧疚。 米長勝看著承飏跪拜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上似的難受,但是具體是為什么難受,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