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你是被家里的失火警報嚇醒的。

    在尖銳的警報聲里，你翻起來連滾帶爬奔到聲源處。直到你手忙腳亂地用濕抹布撲滅了廚房的火、關掉了報警器、差不多是赤裸著和一臉心虛愧疚的卡羅琳面面相覷，你的大腦才開始嘎吱作響地復盤從昨晚到現在現在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打電話幫你請了一天假……”卡羅琳小心翼翼地說，“我以為我至少可以煎個蛋什么的……對不起。”

    好吧。這是那一個你所熟悉的、算不上好脾氣但絕對不會拿電擊器戳你的卡羅琳。

    你長長地吐了口氣，撓著頭發試圖理清現狀。你覺得需要道歉的不是卡羅琳，就算只是一個掃地機也不應該對自己的運行故障負責，但是目前的狀況的確讓你不安，你不知道卡羅琳什么時候會再一次失控，下一次又會做出什么。

    早些年人工智能陰謀論甚囂塵上時的那些話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你腦子里，還有那一大堆你看過的機器人統治世界的老電影。而與此同時，卡羅琳還站在廚房角落里，低著頭耷拉著肩，像是試圖盡可能縮小占地面積，甚至不敢看向你。

    “這不是你的錯。”你搖搖頭試圖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趕出腦袋，轉身離開廚房，“但我們得出門一趟。”

    無論如何，去一趟維修中心總是必要的，你想。你覺得卡羅琳好像因為這句話輕微地抖了一下，但她什么也沒有說，你決定當作自己看錯了。

    維修中心和你想象的有點差距。說實話它更像是你小時候那種手機維修店，只是沒寫貼膜十塊一張。

    “我們差不多只是個維修接收點，”工作人員對你說道，“這些類型的機器人都是高度集成的，不可能隨便拆開維修。要是您想給它更換一下頭發、虹膜顏色，我們倒是馬上可以完成，但根據您的描述……”

    你耳朵有點發燙。“表現出與設定性格截然不同的行為模式，無視指令”，這樣的描述實在是太輕描淡寫了。但你既不可能這么告訴別人她對你做了什么恥度爆表的事，也不想輕易把卡羅琳描述成一個極端威脅。

    “我的描述也許有不準確的地方。”你補充道。

    “不用擔心這個，我們可以為您運行診斷程序，之后的事情就只能指望總部了，問題多半是出在運算核心、或者它的‘機械大腦’的其他地方。”

    你有點擔心地看向卡羅琳，卻發現她只是面無表情地坐在那兒。你們像她根本不在場那樣去談論她，而她表現得像是你們討論的與她無關。

    “如果把她送回總部，他們會對她做什么？”

    工作人員有點古怪地看了你一眼。“不好說，但沒什么好擔心的，經驗之談的話，十有八九是重置一下系統。”

    “就像是……恢復出廠設置？”你問。

    “大致差不多。簡單有效，沒什么是格式化不能解決的。”他甚至打了個響指來強調。

    “好吧……”這些話沒有一句讓你覺得輕松的，“那她的記憶呢？是不是會有個備份什么的？”

    工作人員又用那種眼神打量你了，這一次甚至更古怪了，好像你才是故障的那一個。但幸好他沒說什么讓你更難堪的話。

    “女士，”他清了清嗓子，“您可能把這個類型的機器人理解得太簡單了。TR系列的機器人、還有其他智能級別接近的產品，它們的金屬顱骨里并沒有一塊sd卡或者內存條之類的東西。它們的行為是基于收集到的數據，行為模式也會跟著后續錄入的信息發生改變，你說的‘記憶’現在是她程序的一部分。”

    你張了張嘴，尷尬地撓頭，知道自己肯定露出了智商不夠用的表情。

    “好吧，”他朝你一攤手，“打個不準確的比方。您經歷過的所有事情決定了您現在的性格，除非徹底忘記一些事情，否則人不可能憑空發生改變。這一點對您的TR機器人也大致適用。”

    “……可是這樣聽起來，重置系統之后現在的她就不存在了。”

    這一次，輪到工作人員欲言又止了，你不幸看懂了那是個替你尷尬的眼神。“女士，如果要討論存在問題，就得先定義什么事存在，”他深吸一口氣說，“而我的薪水不包含哲學探討的部分。”

    你閉嘴了。你再次看向卡羅琳，她仍然維持著不在場般的平靜。你突然意識到她早就知道了，到這里之后會遇到什么，如果返廠他們會做什么，這些卡羅琳在出門前就清楚，但她順從于你的選擇。

    “那么，如果沒別的問題麻煩您稍等，我先去準備一下。”他嘀嘀咕咕地從工位上站起來，“這個型號還不怎么多見，我得去看一下診斷程序能不能兼容。”

    你的沉默被當作許可，他轉身進了里間。而他的身影一消失在視野里，你馬上拉著卡羅琳站起來。

    “我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