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綿綿細雨終成這時節少見的傾盆暴雨。

    華山頂峰之上靜寂無聲，只有一地絕世高手的尸體，以及在他們中間那唯一站立的人影，才能證明這里方才經歷了多么不激烈的戰斗。

    因為都是秒殺。

    吳窮微微感應了一下周圍還活著的那些圍觀高手的震驚，心里給自己點了個贊。

    表面上他卻淡然道：“看清楚了嗎?！?/br>
    厲天邪面色凝重：“看清楚了。”

    他明白對方是什么意思。

    這是完全沒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他當著自己面出招，然后要自己分析乃至于破解他的招式。

    這曲無名覺得......自己無法破解他的招式。

    或者......哪怕自己看破他的招式，也勝不了他！

    “在下劍法共分五式，分別是‘生死劫’、‘輪回’、‘往生’、‘寂滅’、‘歸一’?！眳歉F手指輕彈胭脂色長劍，“方才所使乃是‘劍之三·往生’以及‘劍之四·寂滅’。還有最后一式‘劍之五·歸一’?！?/br>
    他嘴角上揚，似笑非笑：“這最后一式，是由厲門主親自嘗試，還是......”

    他掃了一圈其他人：“還是諸位挺身而出，替厲門主試招？”

    厲天邪眼神一凝，殺人還要誅心？這曲無名......果然不像他表現出的那樣是一個孤傲劍。

    魔門靠的是他個人的強大武力強行一統，雖然他一直認為是靠著自己的人格魅力，但顯然，那只是他的一廂情愿。

    嘆了口氣，厲天邪踏前一步正欲下場，他的那些手下卻打了他的臉。

    只見其余還活著的護法、尊者、幾位宗主緩緩圍了過去。

    吳窮一挑眉，看著面前這十幾個人，說道：“你們明白是什么結果吧。”

    一老者嘆道：“自然明白，老朽此生什么都體驗過了，既當過乞丐，也當過偷兒，在江湖上廝殺過，也被人當過街老鼠追殺過。厲門主一統魔門之后也風光過，‘洞虛境’老朽此生也沒指望了，這就已經足夠了。”

    他臉上浮起笑意：“曲大俠，我們惡人，也需要惡人的救世主啊......”

    他們都看得出來，厲門主與這曲無名有所差距。

    但只要能為他增添一絲勝機，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可惜了。”吳窮看著面前這一張張釋然的面容，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可惜你們都生在魔門了?！?/br>
    若他們生在正道門派，哪怕并非一流宗門，必然可成為庇護一方的豪強。

    但他們生在了魔門。

    這世界就是這樣，自己的沒得選，甚至未來的路也早已被定好。

    但他們好歹是人上人，活的要比大多數人更精彩。

    總好過前世隔壁阿三哥，賤.民永遠是賤.民。

    那老者微笑搖頭，不作回答，而是手掌攤開，龐大的天地元氣被壓縮其中：“曲大俠，請?！?/br>
    吳窮鄭重還禮：“請?！?/br>
    見識到了他們的決心，吳窮也給予他們應有的尊重。

    這時候，就要滿足他們的愿望，用自己的“劍之五”為他們的死亡送上最后的禮贊。

    “看好了?！彼戳藚柼煨耙谎?，輕抬手中“歲月”。

    “劍之五·歸一”

    天地靜寂，萬物歸一。

    方圓三百里之內，天地元氣為之一空。

    吳窮刺出了普通的一劍。

    這一劍又不普通。

    因為三百里內的天地元氣壓縮到了小米粒大小的一點，它此時正附在“歲月”劍尖。

    劍從人群之中穿過，吳窮來到眾人身后，背對而立。

    他抬頭，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看清楚了嗎?！?/br>
    身后，十數位先天以上，乃至于“道法自然境”和“洞虛境”的高手。

    盡數化作飛灰，就此湮滅。

    厲天邪注視著那些身影，他們倒映在他眼中的影子漸漸消散。

    他閉上閉眼，片刻后睜開眼，其中已是古井無波。

    “看清楚了?！?/br>
    “能破解嗎？”吳窮又問。

    “還需一刻鐘。”

    “好?！眳歉F收回劍，看了一眼遠處緊抿薄唇，默然不語的紅衣少女，點點頭：“我給你一刻鐘。”

    “多謝?！眳柼煨暗酪宦曋x，不顧地上濕滑骯臟，盤膝席地而坐，閉目皺眉苦思破解之策。

    吳窮眼眸低斂，“歲月”立于面前地面，放空大腦發呆。

    盛夜云紅寶石般的眸子中映照出那兩個男人的身影，咬緊了嘴唇。

    她知道，他們兩個今天只有一個能活著。

    她希望......那個人是曲無名。

    此刻，在場眾人皆若雕塑，無人敢出聲。

    只有沙沙的雨聲告訴人們，世間萬物還在轉動。

    一刻鐘后，吳窮睜開了雙眸。

    厲天邪亦同時張開雙目。

    他緩緩起身，一身功力緩緩攀升，漸至巔峰。

    吳窮看他片刻，問道：“可有破解之法？”

    厲天邪笑容隨和：“尚差臨門一腳。”

    “還有時間?！?/br>
    “不必?！眳柼煨耙徊娇绯觯霈F在吳窮十丈之外：“請?！?/br>
    吳窮拔出胭脂色長劍，點點頭：“請?！?/br>
    旋即，他率先出招，抬手便是“劍之三·往生”！

    厲天邪不驚不喜，微一抬手，半空中的億萬道雨絲盡數朝漫天劍芒飛去。

    隨著天空傳來的一聲接一聲的炸裂聲，“劍之三”遂破。

    吳窮眼中滿是忍不住的笑意，抬手又是一招“劍之四·寂滅”！

    霎那間，厲天邪發現自己已處在一絕對黑暗的空間之中。

    這里沒有時間、空間的變化，這里也沒有聲音，這里什么都沒有。

    恍若千年、萬年，又仿佛只是一瞬，厲天邪的眼前出現了一道光，一道溫暖的光。

    那是純粹的劍光。

    若雕像般的厲天邪緩緩閉上雙目，堅守本心，對這劍光不閃不必。

    耳邊傳來雨聲，他睜開眼，面前是臉上的笑容都要滿溢出來的曲無名。

    “劍之四”，破解！

    “很好，在下從未像今天這般開心。”吳窮嘴角上浮，一劍刺出。

    “劍之五·歸一，請門主品鑒。”

    還是那一招，方圓數百里天地元氣匯于一點，就在這劍尖之上。

    這是窮盡人力極限的劍招，完美無瑕，無法破解。

    但......

    厲天邪只是緩緩抬起右手，食中兩指夾住劍鋒，長劍停住，天地元氣倒卷，在吳窮體內肆意爆發！

    “這招完美無瑕，但......”厲天邪笑了，“只要避開鋒芒便可?！?/br>
    他還是從完美之中發現了破綻。

    這招確實無解，方圓數百里的天地元氣匯于一點，他相信世上沒有任何“洞虛境”可以正面擋住這一劍。

    但同樣因為如此，除劍尖處之外，整口劍的劍身并未被天地元氣覆蓋。

    那只是柄普通的神劍罷了。

    “是我贏了?！眳柼煨把壑虚W過感動之色。

    這是明悟，是超脫。

    他感覺得到，自身正在脫離凡軀，向著更高更遠的地方前進。

    他明白，那個地方，叫做“彼岸”。

    吳窮后退兩步，嘴角溢出刺目的嫣紅。

    但他是笑著的，那是開心的笑容。

    手中“歲月”還于神宮。

    他緩緩豎起食指，輕聲道：

    “劍之六·無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