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瞬間。

    高瑥總算回憶起了幸蕓蕓。

    之前不是沒有危機的時候, 可他每次記起的都是父親、茹云和大易宗的其他同門。

    只有這次，他回憶起了和幸蕓蕓的過往。

    他們是在凡間的時候相識，因為父親的原因, 他下凡歷劫很是簡單, 父親怕他在凡間遭遇到意外，還偷偷讓他帶著記憶下凡，還沒封掉他的修為。

    雖然在凡間的修為比不上在天界, 但凡間都是凡人, 帶著修為的他相當于無所不能。

    無所不能的他并沒有在凡間稱王稱霸, 而是老老實實的待在他出生的小鄉村經歷著人間八苦。

    等所有的苦難都經歷完，他就能回到天界當上仙。

    可有記憶的他，怎么可能會有凡人的那些憂愁, 只不過為了瞞著天道, 他會裝模作樣罷了。

    就在他經歷苦難時，幸蕓蕓出現了。

    她不似周邊其他的女子, 遇到男子有的立馬回避、有的羞紅了臉, 唯有幸蕓蕓, 會在他‘憂傷’的時候，悄悄的湊過來, 有時候給他一點好吃的食物、有時候給他講些有趣的笑話。

    在那段‘艱難’的時光，他身邊都有個人陪著他。

    反過來的是，在幸蕓蕓遇到危機的時候, 他也能護著他。

    在凡間的這些, 對于他來說真的是一個以往沒有過的體驗，或許就是因為沒有, 所以他當成了稀罕。

    現在回想起來, 那個他以為善良純真的女子其實很違和。

    在凡間, 他是一個偏僻窮困鄉村的農家子，在這個村子里，每家每戶的人都在餓肚子，幾乎每年都有人因為饑餓和寒冷死去。

    可他覺得善良的女子，會偷偷從家里拿出食物給他這個外人吃，完全不顧家里餓得面黃肌瘦。

    再有，因為他注定要接受磨難，在他受苦的時候幸蕓蕓挺身而出，他借著修為護住了幸蕓蕓，而因為幸蕓蕓的插入，她的家人以及整個村子全都沒了……

    對于他來講，幸蕓蕓或許是善良的吧。

    可對于那群被牽連死去的人，幸蕓蕓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個完全相反的形象，如果不是她攪合的原因，他們雖然仍舊貧窮、還是會繼續挨餓，但他們能活著。

    在這一瞬間，高瑥看懂了。

    幸蕓蕓是‘善良’的，但是她只對自己想善良的人善良，如果當一個人成為她眼中的踏板，那便是毫無留戀的拋棄。

    先前，他是被‘善良’對待的人。

    現在，很顯然此時的他成了幸蕓蕓眼中的踏板……

    沙狼的血盆大口就在他的腦袋前，還能聞到極為腥臭的氣味。

    不過就算如此。

    高瑥都沒覺得害怕，在他心里，他堅定父親和裴應會救他。

    然而……

    ‘咔嚓’一聲，腦袋被沙狼咔嚓咬碎。

    高瑥疼的渾身抽搐，就在他以為自己死定之時，只覺得眼前一白，周邊寒風環繞，他再一次出現在冷窟之中。

    整個人都僵硬著，過了好一會兒，才伸出手摸了摸腦袋。

    連著摸了好久，才確定腦袋完好無損。

    “傻子，你沒死。”

    旁邊的聲音讓高瑥回過神，他瞪著眼珠子道：“這、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裴應一屁股坐在雪地里，他道：“剛剛的你還真慘，居然被一個女人給坑了。”

    如果不是看高瑥實在太慘，他是真想諷刺兩句。

    這要不是幻境，高瑥早死了。

    高瑥回想著剛才的事，面色變得十分的難看。

    如果不是親身體驗，他都不敢相信，幸蕓蕓為了不受傷，會拉著他去送死。

    而此時。

    睡在床榻上的女子突然驚醒過來，雙手握在一塊抵在胸口，不斷的深呼吸著。

    天已經微微發亮，微弱的陽光掃進房間內，幸蕓蕓能肯定周邊是她住的房間，那在沙漠發生的事到底是真實還是她做得夢？

    “一定要是夢，千萬得是夢。”幸蕓蕓雙手合十，不斷在祈禱著。

    如果是夢，不管是好夢還是噩夢都無所謂，可要是不是夢是真實的存在，那她就徹底完了。

    她居然敢……居然敢將高瑥推進沙狼的嘴里，相當于直接送他去死。

    如果是真實的事，高瑥肯定會恨她，到時候她該怎么在天界生存下去？

    再有，姬妹那個賤人，為了活下來居然敢放棄她。

    不管是真實還是虛假，她絕不會讓姬妹好過。

    幸蕓蕓還在暗罵著，卻完全不覺得自己有多雙標。

    自己做得事無所謂，可其他人對她不好，完全不管真假就得找回場子。

    正想著，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

    幸蕓蕓趕緊起身，穿戴好衣裳后將門打開，來得是仙娥打扮的兩名女子，她問道：“有何事？”

    其中一人道：“請收拾下東西，隨我們離開。”

    幸蕓蕓不解，“什么意思？你們要帶我去哪里？”

    來人不答，只道：“幸姑娘只管跟著我們就好。”

    幸蕓蕓心里有些不安，尤其是晚上做得夢，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面對著兩個仙娥，她搖了搖頭拒絕，“師父讓我待在這里，我哪里也不去。”

    仙娥一笑，笑意并未到達眼底，“幸姑娘慎言，你的名字還未登記在宗譜上，不但不是高瑥上仙的弟子，同樣也不是大易宗的族人。”

    簡單來講，就是一個暫住的客人。

    當然了。

    如果主子歡迎的話，自然會好好對待這名客人。

    可要是沒人歡迎，那定是直接趕出去。

    垂在身子兩側的手有些微微發顫。

    幸蕓蕓就是再傻也知道不對勁了，難不成昨天的那些不是夢境？是真實的存在？那高瑥會怎么對她，是不是要將她趕到凡間去？

    不行，絕對不能發生這種事，她既然已經到了天界，注定要與天同壽，絕對和一個凡人一樣，活個幾十年就死了。

    “給我要見師父！”幸蕓蕓不走，她嚷嚷著：“不管你們帶我去哪里，我都不會去，不見到師父之前我絕對不會走。”

    仙娥咧嘴，“這可不是你說得算。”

    幸蕓蕓還要說些什么，結果被仙娥的禁言法術給弄得開口都不行，她還想跑開，結果仙娥又一個法術，弄得她身子突然一緊，然后就不聽使喚了。

    等到了地方，幸蕓蕓沒看到高瑥的身影，反而看到了姬妹。

    這一下，她是徹底沒了僥幸的心思。

    所以，昨天晚上的根本不是夢，而是現實吧？！

    她將高瑥送進了沙狼的口中，而高瑥將不在庇佑她。

    而且，她還是當著男主的面這么做，男主這么寵愛高瑥，她相當于在男主面前殺了他最喜歡的兒子。

    那她根本沒機會再當仙尊夫人了。

    “怎么辦，我該怎么做？”幸蕓蕓不但在身體里大喊著，一步錯步步錯，她還什么都沒做，就已經被帶入萬丈深淵，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現在口不能言，連身子都動不了，想做什么都不行。

    “是她們兩？”守在跳臺的人問。

    “是的，上仙說了將她們兩投入凡間。”仙娥撇撇嘴，“不知道她們兩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上仙震怒，本來都要收為關門弟子，結果自己弄得大好的前程盡斷，等丟下凡，沒了修為的兩個弱女子，想想就能知道會過什么樣的日子。”

    不說仙娥想得好，被禁言的幸蕓蕓和姬妹也能想到。

    此時的凡間，女子的日子根本不好過，更別說沒有家世能依靠的女子，日子過得更加艱難。

    因為沒法說話，又不愿意真被丟下凡間，兩個女子的眼淚一直在流，可及時如此，她們還是被丟下了凡間，毫不猶豫的。

    就在兩個身影被丟下跳臺時，高瑥在旁邊眼睜睜的看著，沒有后悔，只有悔意。

    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該將人帶上天界。

    如果這樣的話，還能保留心里的一絲美好，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一個傻子。

    他真覺得自己是傻子。

    如果真要仔細一點，不是不能看出幸蕓蕓的裝腔作勢，可他睜眼瞎，如果當時不是幻境或者其他情況，因為眼瞎他差點丟了一條命。

    他不是怕死，如果是死在廝殺的戰場上，技不如人他也能接受。

    可結果呢，死在那種情況下，真的想想就覺得丟人。

    “還真舍得？”裴應雙手把胸，他見人已經消失在跳臺，他接著道：“你要不舍得，現在還能過去攔一攔。”

    “我沒不舍得。”高瑥說著，說得極為肯定。

    不止如此，他以后再也不會相信女子的話，茹云除外。

    現在想想幸蕓蕓完全比不上茹云，最起碼在危機關頭的時候，幸蕓蕓給予他的是致命一擊，而茹云會作為他的隊友護在左右。

    甚至在危難的時候，茹云會替他去死。

    想明白這點，高瑥心里是更恨。

    恨幸蕓蕓，同樣恨自己，居然會為了護著幸蕓蕓而傷害了茹云，他真的做錯了。

    就在自責和悔恨的時候，腰間突然傳來痛感，然后整個人朝著前撲了過去，而且撲得方向正好是跳臺。

    再不停下來，他會越過跳臺，直接摔下凡間。

    可當手下比劃出法訣，卻發現完全提不起修為，“裴應！快救我……”

    ‘我’字剛剛落下，整個人就跌落跳臺，跌下凡間。

    幾乎就在一瞬間，跳臺周邊的人都沒反應過來。

    不由想著，高瑥上仙也太癡情了吧，居然跟著那個凡人主動跳下凡界？要知道這么跳下去，必定摔得很慘不說，在跌下時還會抹掉記憶和修為，等到了凡間，和凡人無異。

    而裴應呢。

    他倒是反應過來，要是及時出手的話，能拉住高瑥不至于讓他跌落跳臺。

    只不過……

    瞧著身邊多出來的人影，還擺著一幅踹人的滋味。

    這人瞥了他一眼，開口：“你想試試？”

    裴應連連擺手，訕笑道：“不了不了，要是仙尊沒什么事，那弟子先回洞府，好久沒修煉該是時候努力努力。”

    在幻境里玩玩也就算了，他可不想下凡間去遭罪。

    林戚滿意的點了點頭，朝他手里扔了一個儲存袋。

    裴應望了一眼，他是真覺得高瑥的爹越來越大方了，先前就已經送了重禮，現在又送，弄得他多不好意思啊。

    不過，長輩賜得東西，再不好意思那也得收下呀。

    抱拳道，綻開一個露齒的笑：“謝仙尊賞賜。”

    林戚點了點頭，便一個閃身離開此地。

    等再次出現，便是在凡間。

    天界一日凡間一年，哪怕剛剛只在天界多耽誤了一些時間，高瑥三人在凡間已經待了好些時日。

    最先掉落下來的是姬妹。

    姬妹修為不在，但有副姣好的容貌，在下凡之后憑著姣好的面容入了權貴人家的后宅以色事人，好待吃穿不愁，再加上自己本身就不知道那等傻白甜的人物，再后宅之中混得風生水起。

    不過，想她堂堂的天界仙娥，居然弄得在凡間用身體伺候人，這股氣當然得出，便一直借著夫家的權勢對幸蕓蕓進行打壓。

    幸蕓蕓要慢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下凡，等她下來接受了不能再修仙的命運，想著憑借穿越女的優勢在凡間生活時，姬妹對她的打壓，讓她的日子越來越困難。

    更別說這個時候高瑥又出現了。

    這是高瑥第二次來到凡間，第一世的時候，他有記憶有修為，哪怕一開始生活的條件很是辛苦，但他都沒害怕的時候。

    而這一次他還是有記憶，但沒了修為。

    不過，很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感覺到害怕。

    甚至，在踏上凡間這片土地時，他反而更安心了一些。

    他想著，上一次的下凡歷劫相當于兒戲，甚至比不上一場兒童之間的玩鬧，這一次，他想認真的體驗下凡間的生活。

    帶著這個想法，他開始行動起來。

    在這之前，不是沒見過幸蕓蕓兩人。

    一開始幸蕓蕓還想著湊上來，然后被他嚇走。

    至于姬妹，高瑥不得不說姬妹是個很能忍的人，能委屈自己縮在內宅之中，然后慢慢的發展她手中的勢力。

    見到他的時候，也不過是有些訝異，然后當做不相識，既沒有想阻攔幸蕓蕓一樣阻攔他，卻也沒想過要攀附上關系。

    這樣也好。

    各過各的，誰也別打擾誰。

    林戚下來的時候，高瑥正扛著鋤頭在田地里干活，褲腳卷起，脖子上掛著汗巾，舉起鋤頭一揮一揮，瞧著還蠻像那么回事。

    高瑥是真的累。

    累到雙腿都在發軟，如果不是一股氣支撐著，他真想一屁股坐在田地里。

    就在他想繼續揮下鋤頭時，余光像是看到一個人影，他轉頭一看，滿眼都是驚喜，“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