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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老舞生在線閱讀 - 第266章 319. 古井

第266章 319. 古井

    秋風瑟瑟,落葉蕭蕭。

    《洞仙歌》:

    青山依舊,豪杰云煙散。酒暗夕陽月無眠。想從前,壯士斷腕悲歌,炎黃種,斬寇殺敵好漢。

    乘涼天色淡,歌舞升平,隔壁磨刀自歡顏。待到眼睜開,惡夢還纏。黃河泣,長城淚斷。墓又毀、誰來掃清明?演故事、千年巷坊留鑒。

    當《洞仙歌》最后一個句號點上時,阿明利用六年多業余時間千辛萬難地完成了百萬字的章回體穿越小說《龍虎風云演義》。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qd發布到第116回《陳錫聯揚威珍寶島.銀槍將折戟蒙古國》,卻被屏蔽了。他修改了五六次依然無用,這叫他痛心疾首。

    草根有鶯鳴,孤芳莫自賞。

    阿明不忍心六年多的心血束之高閣,又無錢自費出版,便尋找網站發布。由于書是以半文言文寫成的,曲高和寡,點擊率不是太多,他決定還是免費以饗讀者,于是在新浪網上開了“游鱗齋”博客,每日一回發布。

    這博客一個字都不屏蔽,看起來通暢多了,阿明只想有生之年留下點文章,見新浪網能發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老公,書寫好了,你人也老了,又是頭痛病,又是糖尿病,人瘦了二十斤不說,頭發都半白了。”

    “虛歲快五十七了,該是老起來的時候了。”

    “理想也好,夙愿也罷,總之你已完成了,也該多休息休息、活動活動,免得天天昏昏欲睡,精神不振。”

    “老婆,近來沒事,看些明清、民國的小說,《龍虎風云演義》原打算十年寫完的,卻只用了六年多,我還想寫一本哩!”

    “老公,你是有得清閑不要清閑。”

    “《龍虎風云演義》傾注了我全部心血,卻一分稿費也沒進帳,心有不甘,我想寫一本現代的言情小說,書名也想好了,叫《老舞生》。”

    “這不是寫你自己的經歷吧?”

    “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你在看的電視劇《歷史轉折中的鄧**》,即便寫這樣的偉人,也有不少虛構情節呀!”

    “舞場里都是亂七八糟的事兒,現在講正能量,你這些風花雪月的事兒,不上大雅之堂。”

    “講正能量,說明這社會缺少正能量。批判現實主義的作品也是讓人們從反面思考這社會為啥會缺少正能量?再說我安于清貧,努力寫作,這也是我一芥草民的正能量啊!”

    “我說你不過,隨你吧。不過,你身體要注意。”

    “這個我有數,身體垮了,幸福的退休生活就沒了。老婆,《龍虎風云演義》我是一本正經寫的,這本《老舞生》就當休閑玩玩的,我想全部用杭州話寫。”

    “老公,你有病啊!《龍虎風云演義》用半文言文,別人看著累,受群體少。你這本用方言寫,別人又看不懂,受群體肯定又少,稿酬哪里來?你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老婆,現在即便是杭州小孩,也不太會說杭州話了,再過一百年、二百年,杭州話可能就絕跡了,我這本書可能就成為研究杭州話的范本了。”

    “到時你的灰都不知道在什個地方了!”

    “呵呵,舞廳從興起到消失,從有理想到信念的喪失,是我們這一代人特有的社會現象,我是親歷者,值得書寫一下,這也是給后人留下一點遺產呀!即使沒人看,沒稿酬,我覺得還是要寫,還是用杭州話寫好。”

    “你是一根筋,不會拐彎的,想好的事不撞南墻不回頭,我也不干涉你的愛好。不過,你不要把我寫進去。”

    “老婆,不寫你,這本書就缺一截,我寫來也沒勁了,不過,我會改名換姓的。”

    “這臺電腦用了七八年了,老是壞,鍵盤、手寫盤也不知換了多少了,又要寫上百萬的字,恐怕不行。”

    “現在沒錢換電腦,用到哪里算哪里。”

    阿明終于做通了老婆的思想,開始構思。他看了至少五六十本古今的言情小說,特別喜歡李漁和沈從文的,一種腦袋不癡、寫書不止的激情似浪花般天天在心海里翻騰。

    秋風越來越厲了,一場冷雨后,梧桐、楊柳和石榴的樹葉兒似乎一夜間泛黃了,而月季花不經意間卻綻開艷紅來,結滿枝頭的黃橙橙香泡不少墜落在草地上,蛐蛐兒的鳴叫聲已難聽到了。

    “阿明,去河北邯鄲三天,局長那里我已說好了。”李老師通知阿明。

    事有湊巧,一只案子在邯鄲,由于律師事務所派了個小姑娘,她不會開車,李老師到年底做滿35年就退休了,所以借機帶阿明出去逛逛。

    邯鄲是古城邑,“一枕黃粱”、“邯鄲學步”等故事耳熟能詳,阿明甚是向往。

    霧茫茫中坐飛機到了石家莊,小姑娘在機場里租了輛北京現代小車,阿明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邯鄲。銀行里辦完事后,在賓館稍事休息,小姑娘在二樓西式的餐廳里等了。

    點好了菜,李老師喜歡喝酒,一看最便宜的酒也要二百多塊一瓶,本來是吃著兒子的,他卻瘌痢多花頭1,說要換地方去吃。阿明和小姑娘無奈,于是三人出了賓館,七找八找找到了一家大商場樓上的家常菜飯店。

    李老師七看八問,點了瓶15塊土制的高梁酒,獨酌得津津有味。

    “李老師,怎么喝這么老糟的酒?”回賓館的路上,阿明幽羅羅問李老師。

    “這個小姑娘不熟,不知嘴巴緊不緊,現在反腐倡廉,抓得很緊,萬一喝高檔酒傳到院里去,影響退休事兒就大了。做人要小心,你懂的。”李老師做事謹慎。

    阿明恍然大悟,小心駛得萬年船,李老師沒做錯,貪吃誤大事,之前就有酸律師投訴董庭長,董庭長被撤了職,內部通報批評。他到年底剛好50歲,也做滿30年,已在申請退休了。

    “李老師,時間還早,去洗雙腳吧。”小姑娘道。

    阿明一聽到足浴就高興,可李老師搖搖頭,說還是回賓館去自家泡泡腳好。

    “膽小鬼,做鬼也不會大!”煙兒只有一包,一頓飯吃得太差,又不去足浴,阿明肚皮里暗暗罵起李老師來。

    第二天懶覺也沒得睡,又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到武安。那是個產煤區,城市的上空煙囪林立,布滿了霧霾,狹狹的街道低低的房,菜販子都在路邊擺攤,亂糟糟的就像杭州九十年代的光景,只是穿城而過的小河流倒還清澈。

    辦完事,找了家飯店吃飯,一百來塊錢就吃喝得飽飽的。其中一只炒肚片,土豆、青椒、包心菜等七八樣蔬菜雜里古董2都混在一起,滿滿的一大盆。那肚片大塊大塊的,又厚厚的,如果在杭州,光是這肚兒切小切薄,至少能炒上四五盤。

    “阿明,北方人大碗喝酒,大塊吃rou,這下你親身感受到了吧。”李老師道。

    “北方人沒南方人精明,太不會做生意了。比如這肚片,不叫肚片,叫肚塊才合適,在杭州,光是這肚塊做湯面的料,或冷盤,沒二三百塊吃不到。”阿明北方跑得少,算是開了眼界。

    “所以,北方出大漢,出好漢。你那本叫什么《龍虎風云演義》的書寫完了沒有?”

    “寫好了,可先后被網站屏蔽了。”

    “那急個套辦呢?”

    “我發到新浪博客上去了,沒被屏蔽。”

    “看的人多不多?”

    “博客成千上萬的,我是草根,沒人知道,如石沉大海,看的人不多。”

    “自家喜歡做的事做過了就好了。有句話說得好:‘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觀天外云卷云舒。’現在的事兒全靠炒,股票要炒,房子要炒,明星要炒,文章也要炒,炒熱炒紅,財源就滾滾來了。”

    從石家莊坐飛機回杭州,天氣十分地晴朗。華北大地就在眼皮底下,此時的崇山峻嶺如巨龍橫臥,江河卻似游龍蜿蜒千里,平原上方方塊塊的農田里綴著無數星星點點的村莊,城市在陽光下依稀可見車水馬龍。飛機越飛越高,天邊的云彩或如奔馬吼獅,或如騰蛟脫兔,或如含苞之花,或如怒放之花,絢麗多姿。快到杭州時,窗下的云層厚厚的,飛機在降低高度,忽然鉆入云層,剎那之間,天地一片混沌了。

    “人之將老矣!”

    阿明望著窗外的景象,暗自嘆息。一生中最絢爛也最值得回憶的舞海歲月已逝去了,如今浮沉在飄渺的白茫茫的云霧之中。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司法車輛改革能不能混到退休,這是他最所憂慮的。

    “做公務員就好了,做公務員就好了。”想著年底又有幾個比他年紀小的人可以退休了,阿明羨慕地喃喃自語。

    入冬了,天空陰沉沉的,沒有陽光的日子多,總叫人覺得寒冷。

    “老公,老頭子跟我說了兩次了,想去凈慈寺。”這晚冬萍對阿明道。

    “上次不是帶兩老去過了,又沒什么好玩的,老太婆游玩岳墳回來就沒了。”阿明總感到頭暈疲勞,不想跑動。

    “老頭子說上次去許愿,這次他想去還還愿。”

    “他路都不好走了,急個套去呢?”

    “坐輪椅去,地鐵坐到定安路,再過去就不遠了。”

    “那好吧。不曉得他上次許了個什么愿?”

    “他說起過,寺內有口運木古井,從前凈慈寺被火燒毀后,是濟公和尙從四川化木頭來重建的。”

    “這個傳說我也聽說過。濟公和尙在四川化到了一百根大木頭,從長江順流到東海,再漂進錢塘江,然后通過地下井運到凈慈。和尙從井里吊起第九十九根木頭時,說夠用了,于是最后一根被擱在井里,至今還在哩。老婆,老頭子是不是預感到了什么?”

    “他的心思我知道,就是想土葬到老家去,又擔心尸體如何運回去?”

    “這個心愿總要滿足他的。那我們等出太陽的時候去凈慈寺,不然路上冷,吃不消。”

    終于等到開太陽了,陽光暖烘烘的,照在身上甚是舒服。

    冬萍調休一天,把老頭子裹得嚴嚴實實的,還在膝踝頭上蓋了塊小毛毯。

    地鐵定安路站出來后,阿明夫妻輪流著推。老頭子好久不出門了,口罩上露出的兩只眼睛東張西望的,路過勞動路舊居時,還示意停留了一下,滴下幾顆老淚來。

    南山路上還殘存些舊時的房屋,清波橋下的流水像從前一樣清清的,長橋公園一帶則變了樣,湖面上建起了曲橋小亭,雷峰塔高聳入云。只是馬路上小包車太多了,堵得不見頭尾,嘈雜的喇叭聲時不時亂鳴,叫人心煩。

    老頭子拄著拐杖,在女兒的攙扶下逛了一下大雄寶殿,然后就在古井旁的石條凳上坐了下來。他的眼兒始終看著井,欲言又止的樣子,一張像松樟樹皮的老臉陰惻惻的,雙腳不停地踩踏著落葉,還用袖子去擦抹眼睛。阿明不敢多看他一眼,他一看到老頭子的眼睛,心里就寒滋滋的。

    【注釋】

    1瘌痢多花頭:杭州話,沒事找事之意。

    2雜里古董:杭州話,雜亂、雜七雜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