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花月痕 207. 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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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平湖秋月景點,在孤山之南,面臨外西湖,有湖天一碧樓、四面廳、八角亭、御碑亭、賞月平臺諸建筑構成,間綴樹木花草、假山疊石,歷來是賞月佳地,帝王將相、文人墨客留下了不少優美的詩篇。“月到中秋分外明”。金風送爽,皓月當空,湖天一碧,游人臨湖而坐,啜茶茗香,打牌弈棋,樂而忘返。小子有一首《平湖秋月》,單贊這杭州西湖十景之一,詩云: 淸風戲碧漣,明月醉寒山。 船蕩蓬萊外,笙悠岸柳間。 初更銀漢燦,八月玉盤圓。 光逝無痕跡,杯空且盡歡。 阿明與小鐘同居近一年,迫于生計,不得不分手。兩人雖生活苦點,但很恩愛,世事難料,猶如曇花一夢,唯有淚兩行。他百念倶灰,不是去賭,就跳舞,以排遣憂傷的心情和消磨寂寞的時光。其間他也筆耕不息,寫那《龍虎爭覇》(《龍虎風云演義》)一書,但因這樣那樣的原因而擱筆。他也想到去找心目中的白天鵝冬萍,可被窮怕了,她享受過榮華富貴,而自己這么一點收入即便吃兩頓飯就沒了,連與肯吃苦無所欲的小鐘日子也過不下去,更何況冬萍了,于是打消了念頭。然而,生活還得繼續,男人也離不開女人,小鐘起先還經常來,后來撞見了他似乎在找對象,就不再來了。正是: 只因花色招人眼,莫怨君心負妾意。 207.躲舞 忽忽已是深秋季節了,枯黃的梧桐樹葉兒滿地亂滾,躲在灶頭間角落頭的蛐蛐兒也有氣無力地叫得差不多快斷氣了。阿明的心情也是這般地糟糕,他已懶得抹桌子、拖地板、折棉被,更不用說生煤爐、燒飯菜了。 樓下是馬路,汽車開來開去的,還有中河邊兒今日不是掘河東,明天就是掘河西,兩條馬路被這個單位那個部門沒個計劃地掘得千瘡百孔,所以灰塵飛進窗子來,在桌子上、地板里上灑著了一層厚厚的灰兒。阿明有時賭得遲了,跳得累了,洗也不洗就鉆進被窩里去,因此被頭都黑黜黜的臟得自家都快看不下去了,但洗洗不方便也隨它去,反正一個人睡。而吃飯幾乎是在金彪店里頭吃,不是韭芽炒豬肝,就是番茄炒雞蛋,加一小碗榨菜蔥花湯,一頓6塊錢,米飯一碗兩碗,倒是放開肚皮吃。 金彪:“阿明,你天天去跳舞,沒打到套兒呀?” 阿明:“我看得上的人,她看不上我,朝我頭搖搖;我看不上的,她來勾我,我也沒勁道,也向她頭搖搖。” 金彪:“美琴越來越要漂亮了,最近化了不少鈔票去美容,做了啥個拉皮手術后,這張臉孔倒是白嫩了許多,年輕了許多,她都是為了引你上鉤呀!” 青皮甘蔗:“金彪,阿明這點分寸抲得木佬佬牢的,美琴要同他坐在一起,粘牢他跳,他都坐開去,也東叫叫,西跳跳,我也覺得這樣子好,在舞廳里能給人一個好印象。” 阿明:“搭子要么不找,要找就要找好的。假如我同美琴搭上了,萬一有個好的出現,那就蛔蟲朝下了。” 金彪:“阿明,美琴心里頭恨是肯定恨你的。” 阿明:“我又沒用她鈔票,也沒吃過她一頓飯,同她蔽不著1的,她有啥個好恨?” 青皮甘蔗:“她么想想年紀差不多了,該搞的都搞過了,搞暢了,想實實惠惠的找一個伴伴老,阿明又不想吃她軟飯,一個人也自由,將來或許能找到更好的,也不急。” 金彪:“阿明,美琴每天一個老早來叫你爬起跳舞去,你們路高頭一起走,這樣子不大好吧,給人的印象你們好像是一對。” 阿明:“唉!我也想豁開2她,可是豁不掉呀!如果叫她不要來叫我,那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面子上就難看了,我想沒必要同她弄得惡厲厲3。” 金彪:“那倒也是。不過,你總得要想個辦法,離她遠一點,要么趕緊去弄個女人,這樣她也好死心了。她今天晩上急個套沒同你們一起去跳?” 阿明:“她昨天說今天晚上到她姆媽這里去有點事。” 青皮甘蔗:“阿明,我在想,要么我們晩上調個地方去跳,對面后市街鳳凰寺旁邊的手帕廠二樓也有個舞廳,就是晚上要三塊,不過聽說有贈劵的。” 阿明:“那好,明天晩上我們就到手帕廠去跳。” 第二天一早,下著小雨兒,美琴“篤篤篤”又來敲門叫阿明起床跳早舞去。阿明推說下雨不想去跳了,美琴說小雨兒沒關系的,非要他起來。阿明不好意思再推托,便起來隨她去。跳舞的時候,她說大班的早場舞木佬佬好,約他明天去大班跳,阿明唧唧呀呀的,也不明確答應。 到了晚上,阿明在金彪店里吃好飯,假裝到中河邊兒去散步,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偷偷摸摸到手帕廠去。 那舞廳也是個勞保舞廳,離俱樂部一百多米路,在清真鳳凰寺后門的對面。窄巷里的小墻門口掛著兩只燈籠,走上樓梯再過個小天橋便進了舞廳。里面要比俱樂部大一倍以上,地是青蟹色的磨石子,一面墻上全是鏡子,兩邊是像火車上的硬座一排槍地,進門后是十來張小圓桌,靠后墻頭則是長長的硬座。音樂是錄音機放放的,人是嗡起嗡倒總有二三百個,連天橋上也都站著人。那里面的美女多呀,年紀又輕,與俱樂部無法比。 那兩個在清泰門外培訓打架兒的長頭發、小眼睛都在,前者大家叫他“阿三”,后者叫他“瘋子”,各成幫派,每幫六七人,阿建夫妻也在,屬于阿三的幫派。 快要開場的時候,阿明的小兄弟定富帶著一個女人進來。阿明很是驚喜,寒暄一陣,知道定富離婚了,他老婆帶了兒子去美國定居了,現在他在一家股份制保險浙江分公司里開小車,這個女人叫小朱,有老公,是他搭子。 阿明學舞時很認真,對音樂、節奏也有領悟力,加上小鐘帶得好,舞兒跳得雖算不上是老舞生,除出快三步沒學會,其它馬馬虎虎還過得去。 “阿明,那個女人好像沒搭子的,是單吊4,你好叫她去跳的。”青皮甘蔗看阿明不敢叫人去跳,幽羅羅對他說。 阿明一進舞廳,就被這個女人吸引上了。她約莫三十出頭些,小巧玲瓏,長發披肩,皮膚白嫩,穿戴端莊,笑起來甜甜的,很是可愛的樣子。 “不敢,不敢。你看她這個男人叫,那個男人叫,跳得沒停落。”阿明怕陌生,不敢站起來去叫她跳。 正說話間,美琴“蓬蓬蓬”地進來了,拖了一張小圓凳,一屁股坐在了阿明的旁邊,那張臉孔好像阿明欠了她多還了她少似的。 美琴:“好呀!阿明,你們換了個地方跳也不告訴我一聲,是不是在躲我呀?” 阿明:“美琴,我們臨時三刻想到這里來跳的,躲你作啥?” 美琴:“這個舞廳好,阿明去,我們上去跳!” 阿明被她拉著上去了,連跳了慢三和并四兩只舞。到了慢四時,他怕她拉他去跳,造成是搭子的不好印象,便走到門口的天橋上去吹風。青皮甘蔗、定富也出來了。 定富:“阿明,坐在你旁邊和你一起跳舞的那個是你搭子?” 青皮甘蔗:“不是阿明的搭子,是隔壁鄰舍,平常在俱樂部一起跳的,阿明怕被她粘牢不放,所以逃到這里來跳,沒想到她找了過來。” 定富:“這女人還生得很不錯的,看上去也很有錢,她有沒有老公?” 阿明:“跟我一樣,都是單身。” 定富:“她單身?那跳跳舞不會跳出事兒來,這樣子的人做搭子最好了,你們兩人看上去還很配的,為啥要避她?” 阿明:“定富,有些事你不了解,她太開放了,同男人搞七捻三太多,我對她沒感覺。” 定富:“那就是說,你沒弄過她,根本不想弄她?” 阿明:“是的。我怕一弄她,被她粘牢,好的女人就找不到了。” 定富:“舞場里你想找個做老婆的,你給我搞搞息算了,都是逢場作戲的,好到哪里算那里。你既然不弄她,三十似狼,四十如虎,她sao起來,遲早要被其他男人弄的。這樣,給人家弄,還不如我來弄,阿明,你有沒有意見?” 阿明:“她又不是我的女人,有啥個意見?不過,你有小朱搭子的,你還要再尋搭子?” 定富:“搭子有明搭子、暗搭子,男男女女都在偷雞摸狗的,好說么就搭著,發現了,懊翻翻了,馬上好調一個的,大家都是在搞搞兒尋尋開心的,腳兒要么不踏進,一踏進舞廳,就是拈花惹草,沒必要一本正經做人。” 青皮甘蔗:“定富,你是光棍兒,倒是亂搞沒關系,像我們有老婆的,這種事體就做不來了,不然的話,家里頭就沒得安耽了。” 定富:“有啥個做不來?自家小心點,不要做得太過分,搞幾個要緊啥西?阿明,等些慢三開始,我叫美琴去跳幾只,你叫小朱去跳,就說我帶帶美琴。” 煙兒抽抽,舞事談談。迪斯科、恰恰舞一結束,定富就叫美琴上去跳了。阿明按定富的關照,就叫小朱去跳。小朱這人舞跳得很好,定富是她一手帶會帶好來的,而且性子耐拖拖的,也很會談天。而定富同美琴跳著,也嘀嘀咕咕地話語很多,還有點親熱的味道。 跳完舞回家,金彪店里坐。沒多長時光,一輛白色的普桑咕嘎在門口停了下來,定富走了進來。 美琴:“你介快就送她回家了?” 定富:“察院前一炮仗路,汽車開開蠻快的。我們弄點吃吃,急個套?” 定富叫了七八只菜,大家便喝起夜老酒來。他和美琴坐在一張凳兒上,色迷迷地盯著美琴,不停地同她干杯,說著笑話兒,逗得美琴嘻嘻哈哈開心煞了。吃了些時光,定富還撫起她肩膀,摸起她大腿,美琴的臉孔血血紅的,眼兒也sao迷迷起來,身子一忽兒歪到這里,一忽兒扭到那里,好像坐不穩似的。 金彪:“美琴,你今天撿到巧穗兒了,枯木又要逢春了。” 美琴:“我逢不逢春關你金彪個屁事!” 金彪:“老子飯店也表開了,明早跟了你們去跳舞!” 美琴:“你要掙棺材鈔票,當心回去跪擦衣板!” 金彪:“老子現在要向老婆造反了,要把她丟到冰缸里去,趁還弄得動,尋兩個來弄弄!” 美琴:“你還是到雞婆店里去尋吧!” 阿明:“美琴,你們跳時,我在看,定富帶你跳得像游蛇一般,穿來鉆去,很活絡,特別是倫巴,拉得真當好看。” 美琴:“阿明,定富的舞兒比你跳得好多了,又輕又飄,倫巴的動作又多,真當毛舒服。” 阿明:“那當然了,那時光我組織團員、青年跳舞,他就有些會了。” 青皮甘蔗:“美琴,想不想同定富來個一腿?” 美琴:“他有搭子的,弄得不好弄出事體來。” 金彪:“有搭子要緊啥西?鈔票搶不來,人好搶的呀!” 美琴:“那倒也是。這個時光他搭子在陪她老公舒服了。有老公的人還在外頭吃,我們單身的更應該吃了。定富,你想不想吃我?” 定富:“美琴,我現在摟著你的肩膀,摸著你的大腿,你說我想不想吃你?” 金彪:“美琴,定富回去也是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干柴傍著烈火,哪有不燒起來的道理?” 說說笑笑,已是子夜了。定富就挾抱著美琴上了樓去,呯地一聲關上了小屋門兒。阿明雖然心里頭酸幾幾的,但終于豁開了美琴這泡爛污,腦子輕松了許多。 【注釋】 1蔽不著:杭州話,本意遮蔽不到,引申為相互之間沒關系。 2豁開:杭州話,割裂、甩開之意。 3惡厲厲:杭州話,惡厲、關系不好之意。 4單吊:杭州人對獨自一個人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