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晴停下電瓶車，站在車旁邊躊躇著，似乎不是很想面對院子里的人。

    外婆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已經走了出來。

    顧晴只好洋裝停車，將電瓶車又往前推了推。

    外婆歡喜的說道，“晴晴回來了，快進來，你爸媽來了。”

    “哦。”

    顧晴跟著外婆一起進了大門，正好就看到她爸媽坐在院子里的長椅上，一看那架勢，就是在等她。

    他們跟上次見面時，沒什么變化，四十多歲的人，正當年，衣著一看就跟村里務農的莊稼人不一樣。

    他們看到她，臉色都不是很好看。

    外公周平順語氣溫和的招呼她，“晴晴放學了，累了吧，快過來坐下歇會兒。”

    顧晴感覺到氣氛的微妙，她扯了扯唇，“外公，我不累。”

    她硬著頭皮打招呼，“爸，媽，你們來了？”

    “嗯。”父親顧民語氣沉沉的應了一聲。

    母親周玲耐不住性子，連最起碼的寒暄都沒有，就直奔主題，“晴晴，你怎么回事？在城里上班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村里來代課了？你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就讓你回縣城，你非說要留在城里工作，現在你既然離開省城，應該回來找我們，給你安排工作，你偷偷摸摸的跑金水小學代課，你什么意思？”

    面對周玲激動又憤怒的質問，顧晴語氣平靜，“村里缺老師，就來了。”

    “村里缺老師關你什么事兒？”周玲氣的咬牙，直接怒吼。

    周平順神色不悅的瞪向周玲，“你跟孩子喊什么喊？”

    周玲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于激動，她端起地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口，深吸了口氣，語氣放軟，“晴晴，我們供你上大學，是希望你以后有個好前程，你不想在城里待了，你給我們打電話，我們在縣城給你安排工作，分配到城里的學校當老師，待遇好，出行方便，以后找對象也加分。這么大的事，你說都不說一聲，就偷偷跑到村里來，你有沒有把我們當父母的放在眼里？”

    周玲苦口婆心，每句話，都在為顧晴的將來做打算。

    顧晴站在那，臉上始終沒多余的表情。

    從她回村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遲早要承受這么一場批斗。

    所以，一直拖著不愿給他們打電話。

    等她母親噼里啪啦一堆批評砸下來，她語氣淡淡的開了口，“媽，我糾正一下，我的大學不是你們供出來的。”

    她的聲音毫無波瀾，就像在訴說旁人的事，“大一的學費是外公掏的，后來三年的學費是我自己勤工儉學掙的，我沒要你們的錢。”

    隨著顧晴話音落下，顧民和周玲的神色驟然一僵。

    旋即，劃過一抹苦澀。

    但周玲還在據理力爭，試圖讓顧晴拿她這個當媽的當回事，“你沒要我們的錢那是你不要，又不是我們沒給你，不管怎么樣，你是我們的孩子，我們得為你的前途著想，你不能這么任性。

    村里為什么沒老師？就是因為待在這個村里他沒前途，你知道嗎？”

    “你再過幾個月就24了，你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你在村里當個代課老師，找對象都困難。”

    周玲先是強勢的一番講道理，說完，她走到顧晴面前，去拉她的手，語重心長的開口，“晴晴，聽媽說，我們回縣城去行不行？咱去正規的學校去當老師。”

    顧晴從周玲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我不會走的。”

    她看著自己熟悉又陌生的父母，神色認真的開口，“爸，媽，我的事你們不必cao心，或許你們看不起村小學的代課老師，在你們眼里，條件差的學校一律就是不正規的。但是……別忘了我是在這個村長大的，我也是從那“不正規”的小學畢業的。”

    顧晴說完，院子里的氣氛一時變的沉默。

    顧民抹了把臉，所有的大道理，批評，責備，都無法再說出口。

    周玲還不死心，還想說點什么，希望能讓顧晴回心轉意。

    周平順一直沒開口，從女兒女婿進門，他就沒做過他們的思想工作。

    也沒打算做顧晴的思想工作。

    不管，顧晴做出什么決定，他都無條件支持。

    孩子長大了。

    顧晴的反應，周平順不知是欣慰還是遺憾。

    站在金水小學老校長的立場，他自然希望她留下。

    可作為長輩，外公，也是打心底希望，孩子將來有個好前途。

    最終，他那雙富有閱歷的眼眸含笑的看了眼顧晴，然后擺了擺手，擋下了周玲接下來的話，“行了，孩子都在村小學報到了，你們氣勢洶洶的干什么？尊重孩子的決定吧。”

    周玲急了，“爸，你不能跟著她胡鬧啊，她要是待在這個村里當代課老師，她的前途就毀了，本來我想著給她物色了幾個工作好，家庭條件也優越的公務員，讓她相親，她不回城里去，人家能看得上她嗎？”

    以前虧欠了女兒，所以，周玲現在想盡可能的去彌補她。

    不管女兒需不需要。

    “我不需要。”

    顧晴油鹽不進，周玲感到了深深的無力感，開始遷怒別人，“王校長他自己的兒子和女兒都在城里工作，他怎么不叫自己的兒子和女兒來村里代課呢？”

    “你別吵了，我有點累，想進屋歇會兒。”顧晴被她吵的有些煩躁，她也不理其他人，徑直往屋里走。

    周玲不依不饒的跟了上去，“你不要躲避這個問題，這件事情必須解決，孩子，我知道你對我和你爸有怨言，所以你是在賭氣是不是？以前我們是沒辦法，現在你都大學畢業了，我們給你安排個鐵飯碗，穩定又輕松……多好。”

    “你們不要再為我cao心了，至于鐵飯碗，留給我姐和我弟，我不配。”

    顧晴砰一下關了門，周玲被關在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