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 倚翠閣,偷窺的宮人慌慌張張地跑了回去。 “殿下,華翎公主已經回宮了。”跪在柔嘉的面前,她們也不敢說自己被發現了,只陳述些許看到的場景,“華翎公主氣色頗好,被昭華殿的人簇擁著,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柔嘉年歲不大在宮人的面前氣勢卻很足,她煩躁地讓這些人退下,低斥一聲,“沒用的東西。” 單單這些三言兩語是個人都能說出,她更想要知道的是二jiejie出宮做了什么見了什么人。 “她出宮加起來有兩三個時辰了吧,我不相信只在一個還沒建成的公主府待了這么長時間。那里無衣無食的,”她靈光一閃,“午時都過了,昭華殿的宮人一向精心,你們再去打聽那里的膳房有沒有開動。” 論聰慧程度,她其實一點都不差。 果然接下來倚翠閣的人再去探聽,就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回稟殿下,昭華殿的膳房沒有動靜。此外,還有一個消息,奴婢聽到昭華殿有人說,華翎公主有意相看駙馬。” “相看駙馬?”柔嘉眼眸精光四閃,“這就對了。沒想到二jiejie這么著急,就是不知道她看中了建康城的哪戶人家。” “無論哪戶人家,肯定都比不過謝家位高權重。可惜,謝家和太子不和呢。”她幸災樂禍,心里卻快速地盤算起了她自己的將來,公主府的事情也不知道貴妃娘娘和父皇提了沒有。 她想著,就去找自己的母妃夏貴嬪。 然而,當夏貴嬪聽到她的詢問后嘴唇囁嚅幾下卻是吐出了一個壞消息,“柔兒,你還不知道,貴妃手下有不少人被彈劾丟了官,而且那位大賢也拒絕了貴妃。這幾日貴妃心情不好,你的事怕是得往后拖一拖。” 柔嘉的臉色拉了下來,不免抱怨,“貴妃娘娘也是,無緣無故得罪自己的親叔父做什么。” 她和夏貴嬪都知道,那日壽宴謝貴妃和康王妃私下算計了謝太師。 “好了,別再說了。貴妃再怎么樣也是謝太師的親侄女,總歸不會有事的。” “可二jiejie都已經有公主府,緊接著都要選駙馬了。而我什么都沒有。” 聽女兒這么說,夏貴嬪動了心思,“你放心,娘會再和貴妃娘娘提的。” 她動作迅速,很快就將此事告訴了謝貴妃。畢竟,華翎公主的婚事還算是有價值,貴妃娘娘不會生惱。 ……… 短短的十數日過去,謝貴妃再次出宮省親,儀仗風光卻比不了上一次的十分之一。 她脫下珠翠華衣,素面素裙,恭恭敬敬地以一個侄女的身份向謝珩行禮,再沒了之前的跋扈,“叔父,之前都是瑤兒任性妄為,以后瑤兒一定謹記您和祖父的教誨,不敢再生事。” 她跪在地上,幾乎垂淚。 謝珩漠然地看著這個比他還要年長兩歲的親侄女,命人將她攙扶起來。 謝貴妃松一口氣,也不敢提自己外家那一堆人,只試探著說起了獨子,“叔父肯原諒侄女便好,玿兒進學還望叔父能周旋一番。” “七皇子年紀尚小,于宮中國子監進學足以。”謝珩淡淡地瞥她,“記住,旁的不要過猶不及。” “侄女省得。”謝貴妃先是點頭,而后又動了嘴唇,“但陛下已經為太子選了幾位家世不薄的妃妾,華翎亦要挑選駙馬聯姻。侄女也是為玿兒擔憂。” 聞言,謝珩撩了眼皮,臉色驟然陰沉。 昨日還在他懷里哼哼唧唧的人今日就要挑選駙馬了。 第二十三章 “挑選駙馬聯姻?這消息你從何聽來?”謝珩與她對視,眉頭緊縮,表情竟罕見的有些陰森。 謝貴妃接觸到他的目光,直接被嚇了一大跳,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叔父,這次并非侄女故意生事,而是昭華殿的人親口說的。說來也沒有不對,華翎那個丫頭是太子的同母親meimei,她的婚事定然會用來替太子拉攏勢力。陛下命人為她修建公主府,如今露出相看駙馬的口風并無稀奇。” 昭華殿的宮人敢說出口的話,定然是事實或經過了公主的允許。 此外,謝貴妃還有一個佐證,她繼續說道,“之前華翎在陛下的面前提議為肅國公醫治舊傷,想來她的駙馬人選也極有可能會是肅國公的兒子。叔父,侄女更擔心霍家完全倒向東宮,將來太子對我謝家卸磨殺驢轉而器重扶持霍家。您不得不防。” “夠了,今日就到這里,你先回宮。” 他沉喝一聲,重重的威壓令謝貴妃既怕又喜,叔父這般說不就意味著他依舊不樂見東宮做大? 那將來,她的兒子玿兒還會是唯一的選擇。 “侄女告退。”謝貴妃暗窺一眼,發現叔父已經冷淡地斂了眼神,識趣地沒再說別的,慢慢退出長信侯府。 她走后,謝珩本就冷硬的面部線條愈發變得凌厲。既招惹了他,就再沒了退路,一如他一開始警告小公主的那樣。 他招來了放在宮里的暗衛,問出了和謝貴妃如出一轍的說辭。 招駙馬的話的確是從昭華殿傳出來的,而且得到了華翎的示意。 暗衛回話的時候駱東硬著頭皮,全程不敢去看他們家侯爺的神色。 之前都還好好的,小公主這是弄得哪一出?非要在懸崖邊上挑戰侯爺的耐心不成? *** 從知道顏啟給皇兄遞了書信之后,華翎無論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連和成帝一起用膳的時候,她動作遲鈍,夾了一塊釀的苦瓜片放在嘴里都沒反應。 要知道,平時她萬分嬌氣,苦瓜這等略帶苦味的食物她沾上一點都會花容失色,皺著小臉叫苦。 如今竟然半聲不吭地咽了下去,成帝擰著眉頭看著她,問她身體可還有什么不適。 那日她于東宮昏厥,成帝的心直接揪了起來。許皇后生下華翎的時候早產,華翎的身體底子便也不太好。 “啊?父皇,沒有,煙煙每天都按時吃藥。身體好著呢。”華翎后知后覺地抬眸,回答的時候也慢了半拍。 這下成帝的眉頭擰得很緊,她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咳嗽兩聲,他看向胥任。 胥任倒是隱約在宮中聽到了一些話,不過事關兩位公主又是些沒影的事,他不好直說就搖了搖頭。 “父皇,真的沒事。煙煙只是想念皇兄了,他在外面從來沒有這么久過。”華翎嬌聲地抱怨,粉嫩的唇瓣嘟起來,凸起的弧度能掛一個小油壺。 “怕是也在苦惱怎么和你皇兄交代太子妃的事情吧?”成帝瞇了瞇眼睛,一句話戳破了她的心思。 華翎的確是在苦惱怎么和皇兄交代,雖然和成帝所想的不是一回事。 “父皇還為皇兄又娶了嬪妃,足足三個呢,父皇你才該煩惱,該和皇兄怎么交代。”她轉了轉烏黑的眼瞳,甕聲甕氣地將了成帝一軍。 “皇室子息不豐,父皇是為了你皇兄好。”成帝嘆了一口氣,華翎不再說話了。 她的父皇其實膝下有不少子嗣,不過除了皇兄和謝貴妃所出的七皇子外,其他的皇子身體大多病歪歪的,不是肺上有病就是患有頭風。 活著是還活著,但大多都養在各自的皇子府邸里面見不了風,近兩年幾乎都不回皇宮了。 為此,很多人在暗地里傳言這是對皇家的報應,因為梁家的皇位是用不正當的手段從前朝的末帝手里篡奪的。 “好了,父皇還要忙別的事情,你呀,記得在御花園里轉轉再回昭華殿。” “煙煙知道了。” 華翎乖巧地同他告別,走出太極殿,身上藍色的衣裙和天空的顏色相差無幾。 她漫不經心地按照成帝的吩咐在御花園里繞了一圈,一些花花草草美不勝收,但她一點觀賞的心情都沒有。 時不時地嘆一口氣,愁苦的小模樣直讓人為她擔心。 素芹等人看著心里也急,而突然冒出的一個陌生小太監更是令她們變了臉色。 “公主,您請往這邊。”小太監笑瞇瞇的,從容不迫地在華翎的面前做出了一個無聲的口勢。 華翎讀懂了他在說什么,抿了抿嘴唇,心尖一顫,跟著他繞過了一個寂靜的隱蔽的小亭中。 果不其然,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高大的身影。 “過來。”謝珩冷沉沉地看著她的頭頂,面無表情。 華翎收起發散的心思,小步地朝他跑了過去,悄咪、咪地看了看他的臉色,手指頭自然而然地鉆進他的手掌里面。 “怎么了嘛?太師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少女語氣軟糯,拉長了調子說話像是在哄人。 哄一個足足比她年長了十歲的男人。 謝珩對她的示好,反應不大,不過神色總歸沒那么冰冷了。 他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頭,幽深的黑眸直直盯著她,一直要看進她的心里,到華翎發慌的地步。 “公主有沒有話想要和臣說。”他的薄唇輕輕地掀了一下,喜怒莫測。 華翎飛快地眨了眨眼睫毛,暗暗想這兩日發生的種種,除了顏啟和皇兄……她也根本沒做什么呀。 而且她還反過來說他好話了呢。 “太師,你想知道什么?”華翎裝作迷惑不解的模樣,“我身體不好,太醫都交代每日要喝安神藥,你不能讓我費腦筋。” 此話一出,男人的臉色微微變化。 “臣聽聞,殿下有意相看駙馬,是嗎?”謝珩的目光晦暗不明,完全將少女的一舉一動收在眼底。 冷淡涼薄的語氣一下子讓華翎心神都清明了幾分,她反應過來他在不悅什么,忽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兩只眼睛彎彎的,亮亮的,像是吃到了魚的小貓咪。 “太師,原來是因為這個不高興。還不是怪太師你,拖了太長的時間,我出宮那么長時間不好交代。只能想個遮掩人耳目的理由,就說自己相看駙馬了。”她半是生氣半是揶揄地哼聲,謝珩沉肅的臉色一瞬僵硬。 “嗯。”他淡淡地移開目光,修長的手指將她臉頰的碎發掛在耳邊。 日光明媚,謝珩心中的漣漪不停波動,他著實沒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也犯了蠢,和沖動的毛頭小子一樣。 華翎看他的反應,更是忍不住翹著唇笑,那些煩惱被埋在她的笑容底下。 恰好沒有被心機深沉的男人發現。 *** 同樣的時間,另一廂,遠在鄴地的太子接到了建康傳過去的書信。 信封上署著顏啟的名字。 太子慢條斯理地將信打開,起初嘴角還噙著一抹微笑,然后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下去,笑容逐漸凝固在他的唇角。 短暫的寂靜過后,他猛地抬腳,將橫在前方的長案踹開。 驚到了房中的一干屬臣。 “謝慎行,你若敢,孤必和你不死不休!”他暴喝一聲,當即命人準備返回建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