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愈發(fā)懷疑太后想做什么，她也愈發(fā)不敢離開。

    “茉香，你去跟崔總管說一聲，本宮今晚回不去了?！卑€叫來了茉香，低聲吩咐道：“讓崔總管先回去服侍罷。”

    雖是她身為宮妃留宿在外有些不妥，可既是趙峋放她出來，想來不會計較這些。

    馮太后讓阿嫣保住這個孩子，她才不信馮太后只是純粹關心端王子嗣問題。若她這么喜歡端王，就不會讓劉太妃撫養(yǎng)端王。

    只怕馮太后要用這孩子做些什么。

    想到這里，阿妧驀的想起趙峋主動提出讓她給阿嫣送人。

    難道皇上猜出了太后心中所想，才在阿嫣身邊安插了眼線？

    霎時間，阿妧心中有些復雜。

    耳邊傳來接生嬤嬤們讓阿嫣用力的聲音，阿妧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為了打擊太后，皇上定然愿意讓阿嫣活著，避免孩子名正言順的落入太后手中。

    她只要知道這個就足夠了。

    “娘娘，嫣侍妾醒過來了！”朱蕊一直留意著產(chǎn)床上的動靜，忙叫阿妧。

    阿妧快步走了過去。

    “熙昭儀？您怎么來了？”許是參湯有了作用，阿嫣有了些力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版?，妾身無事，您早些回去罷！”

    正在生死關頭，阿嫣惦記的卻還是她。

    阿妧握著她的手，心中酸澀極了?！版淌替?，本宮就在這兒等著，直到你安然產(chǎn)下孩子?！?/br>
    “妾身會的。”阿嫣咬緊牙關，用力的點點頭。

    她還來不及再多說些什么，下一波疼痛襲來，阿嫣低低泄出一聲呻-吟。

    “娘娘，您還是請外面候著罷，產(chǎn)房中血污?！边@次勸阿妧離開的是張嬤嬤，她恭恭敬敬的道：“有您在，想來嫣侍妾顧忌著面子，也不好喊叫出來。”

    阿妧挑了挑眉，不緊不慢的從容道：“張嬤嬤是在故意考本宮么？大喊大叫只會讓產(chǎn)婦沒力氣，倒不如留著些力氣生孩子。”

    她話音未落，張嬤嬤面上不由有些訕訕的。

    沒想到熙昭儀竟也懂這些，她卻只顧著讓熙昭儀快些離開。

    看來，熙昭儀今日也不肯罷休。

    張嬤嬤環(huán)顧這房中的人，接生嬤嬤身邊有孫嬤嬤盯著，這倒也罷了，偏生熙昭儀在這里坐鎮(zhèn)。

    她來王府時，聽說了崔海青和沈鐸護送熙昭儀過來，若這里有絲毫風吹草動，他們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反應。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阿嫣腹中胎兒過大，最后沒了力氣，只能破腹取子。

    哪怕是熙昭儀，也插手不到王府的事務上——且阿嫣生不下來，也是一死，還不如留下孩子。

    阿妧和張嬤嬤誰都沒有離開，都等在產(chǎn)房中。

    這可苦了端王妃，她本來清閑自在的等消息就好，卻因熙昭儀在這兒，不得不陪著，還要張羅晚飯。

    阿妧自是沒什么胃口，不過她想起些事要問隗秋平，讓茉香和孫嬤嬤在此處盯著，她扶著朱蕊的手走了出去。

    “若嫣侍妾腹中胎兒過大，生不下來該如何？”阿妧此時能相信的只有隗秋平，她叫了他過來，低聲問道。

    隗秋平不算精通婦科，只得道：“微臣聽說，可以側(cè)切幫助胎兒出來?！?/br>
    阿妧微微頷首，讓他叫來胡太醫(yī)。

    “胡太醫(yī)，上次本宮有孕便是您診出來的。是最終沒保住，本宮對您的照顧仍是滿意的。”阿妧神色自若，優(yōu)雅如昔的笑笑：“如今本宮正想找人調(diào)理身子，想來胡太醫(yī)是合適的?！?/br>
    滿宮上下誰不知道熙昭儀受寵，皇上的心腹劉太醫(yī)，也是她隨意就能傳喚的。

    如今熙昭儀的話，是威脅又是提點。

    “得昭儀娘娘看重，臣自當盡心竭力?！焙t(yī)小心翼翼的道：“請昭儀放心，嫣侍妾必能順利生產(chǎn)?！?/br>
    阿妧微微地笑著，對胡太醫(yī)的識趣很滿意。

    今日在這里的太醫(yī)還有方太醫(yī)，此人大抵是太后的人，有隗秋平和胡太醫(yī)看著，想來他不敢亂來。

    “怎么不見方太醫(yī)？”阿妧問道。

    “回娘娘的話，方太醫(yī)更衣去了?！壁笄锲捷p聲道：“微臣見著他去了幾次，想來是有些鬧肚子?！?/br>
    得到消息先來的人自是方太醫(yī)，后來胡太醫(yī)和隗秋平來后，隗秋平揣度著阿妧的意思，便暗中在方太醫(yī)的茶水中下了瀉藥。

    阿妧目露贊許之色，終于放心了些。

    她重新回去守著阿嫣，見阿嫣被人按住身子，那些接生嬤嬤們用力的推那高高隆起的肚子，阿妧驀的想起被按在粘板上的魚，只能任人宰割。

    伴隨著阿嫣一聲聲悶哼，阿妧也一次次攥緊手中的帕子。

    在擔心阿嫣之余，她著實觸目驚心。

    若她真的懷孕，哪怕能足月生產(chǎn)，會不會也經(jīng)歷這樣一遭？

    看起來太痛，也太危險了。

    “娘娘，胡太醫(yī)請您出去一趟?！避韵阕叩桨€身邊，悄聲道。

    阿妧忙起身走出去。

    “娘娘，再拖下去，嫣侍妾怕是母子都有危險。臣這里有一劑催產(chǎn)藥，能加速產(chǎn)程。”胡太醫(yī)低聲道：“只是這藥過于霸道，怕是用了之后，未來嫣侍妾難以生育?！?/br>
    “您盡管用就是，有事本宮擔著?！卑€當機立斷道。

    在馮太后察覺到方太醫(yī)有問題再換人來之前，她們要先下手為強。

    比起未來，眼下活命更要緊。且阿嫣已經(jīng)受了不少苦，阿妧也不愿意她再給端王懷胎生子。

    得了熙昭儀的保證，胡太醫(yī)更有底氣了。

    終于在天邊泛起魚肚白時，產(chǎn)房中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

    “恭喜娘娘，恭喜王妃，是個小郡王！”產(chǎn)婆們喜氣洋洋的道賀，阿妧的目光卻落在已經(jīng)脫力昏過去的阿嫣身上。

    阿嫣吃了太多苦，下-身撕裂了不提，側(cè)切后出了不少血，娩出胎盤也花了好些力氣。

    有經(jīng)驗的嬤嬤心中了然，嫣侍妾怕是再難有孕。

    渾身沾滿血的嬰孩哭起來倒是很有力氣，阿妧小心翼翼的抱著他，心中五味陳雜。

    王妃也在一旁笑容滿面的看著，那笑意卻并未深到眼底。

    已經(jīng)有人去外面報信，阿妧也吩咐人回宮中報喜。

    熬了一夜，阿妧終于能松了些緊繃的精神，之后就是阿嫣好生調(diào)養(yǎng)，還有這個孩子要留在阿嫣身邊——

    幸而有羽林衛(wèi)的人跟來，阿妧往宮中送消息也快。

    正當她猶豫著該怎么辦時，趙峋的旨意已經(jīng)先一步送了過來。

    崔海青宣了旨意。

    例行的賞賜自然不少，最令人意外的是，圣旨中說明，準端王府奏請，嫣侍妾生下端王長子有功，冊封為側(cè)妃。

    除了阿妧，當場的人都露出愕然之色。

    端王妃驟然望向端王，端王也是有些茫然，他何時奏請冊封阿嫣為側(cè)妃了！

    原來如此，看來皇上早有安排！

    阿妧也不知是該松口氣，還是該再次提起心。

    “昭儀娘娘，您讓奴才帶來的人已經(jīng)都到了?！贝藓Ｇ嗫粗送跎裆珡碗s的接了旨，他走到了阿妧面前。

    想來是皇上覺得只有孫嬤嬤一人在不夠穩(wěn)妥，又借著她的名義派了人來。

    “你們好好服侍側(cè)妃和小郡王，做得好了，本宮有賞?！卑€盡心盡力的扮演著一個寵妃的角色，光明正大的插手端王府的事務。

    “娘娘，妾身已經(jīng)替小郡王選好了奶娘和丫鬟。”端王妃感到自己作為女主人的權威大大受到了侵犯，熙昭儀再得寵，也沒道理插手端王府的事?！安粍跓┠M心了。”

    阿妧眉梢挑了挑，有股凌厲之氣?！巴蹂@是什么話？本宮和側(cè)妃先前都是太后身邊的人，情同姐妹。如今不過是送些人來服侍，王妃覺得本宮是僭越了么？”

    端王妃雖是心中不滿，可阿妧提到馮太后，她卻不好揪著不放?！版聿桓摇！?/br>
    “王妃主持王府中饋面面俱到，有王妃照顧側(cè)妃和世子，本宮是放心的?！卑€又緩和了神色，道：“既是王妃一片心意，就一起服侍罷?！?/br>
    皇上的旨意來得這樣快，一定是熙昭儀早有準備。

    端王妃再也不甘，也只得認了這啞巴虧。

    “還有那兩個侍妾的事，勞王妃查清楚，到底險些害了端王長子和側(cè)妃。”阿妧提醒她，道：“若有結(jié)論，還請王妃命人知會本宮一聲。”

    阿妧雖然想等阿嫣醒來，眼看時候已經(jīng)不早，阿妧依依不舍的望著她，叮囑了孫嬤嬤些話，這才萬般不放心的離開。

    端王也已經(jīng)從外院趕了回來，正好遇上阿妧離開。

    “多謝昭儀娘娘全程陪著，阿嫣才能順利生產(chǎn)?！倍送趺嫔闲χ聪虬€的目光卻是冷的。

    阿嫣得封側(cè)妃簡直是擺了端王一道，讓他措手不及。

    “本宮恭喜王爺?shù)昧碎L子?！卑€落落大方的笑了笑，翩然離開。

    如不是阿嫣從中作?！巯绿嫠麻L子的就是阿妧，阿妧又怎么會成為妄想擺布他的熙昭儀！

    端王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眼中閃過如毒蛇般的陰冷之色。

    王府垂花門外。

    阿妧扶著朱蕊的手上馬車后，便靜靜的閉目養(yǎng)神。她一日一夜沒合眼，有些撐不住了。

    想著太后的目的，皇上的用意，還有阿嫣和孩子的未來——阿妧只覺得頭愈發(fā)疼了起來，只得咬牙忍著。

    等她回到宮中時，已經(jīng)快到了午膳時。

    阿妧因著疲累，下車時恍惚了一下，險些踩空。

    一旁的沈鐸見了，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裹著厚厚的大氅，仍是能感受她身子單薄。

    她是宮中最得寵的昭儀，可她因疲憊而放空的此刻，杏眸中卻透著些脆弱和茫然。

    他記得，阿妧曾經(jīng)的心愿是離開宮中，如今她過得快樂么？

    這些想法一閃而過，但阿妧在地上站穩(wěn)后，沈鐸就立刻放開了她。

    “娘娘，您沒事罷？”朱蕊和茉香忙一左一右的扶著阿妧，關切的問道。

    阿妧揉了揉額角，露出一抹倦怠的笑容。“本宮無事，多謝沈副統(tǒng)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