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阿妧和蘇貴人一同過去時(shí)，發(fā)現(xiàn)今日人來得格外全。

    連續(xù)告假數(shù)日的鄭貴妃也到了，眼下正同張皇后、賢妃、淑妃等高品階宮妃站在她們各自的儀仗下。

    阿妧她們這樣品階低的，只能頂著炎炎烈日。

    幸而她早有準(zhǔn)備，只是略施脂粉，倒不至于胭脂水粉糊一臉。

    當(dāng)船從不遠(yuǎn)處劃過來時(shí)，阿妧的瞳孔猛地縮了一下。

    “怎么竟都是小船？”蘇貴人在阿妧身邊低聲道：“你能行嗎？”

    原本以為坐船游覽，是大家共乘兩三條大船，這樣還穩(wěn)當(dāng)些。那船看去，算上船娘外，只能坐兩三個(gè)人。

    張皇后見狀，微微蹙了眉。

    這件事是敬妃提議，張皇后知道她哥哥得用，皇上怕是要寵她一段時(shí)日，便做了順?biāo)饲椋伤齝ao辦此事。

    蓮池占地雖也不小，可容納這些船，仍有些局促之感。

    “娘娘，妾身想著往常都是坐大船，想去哪處只能一起行動(dòng)。”敬妃笑盈盈的上前解釋道：“這樣都分散開，大家也還能自在些，各自去喜歡的地方。”

    她說的倒也在理，張皇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見人都到齊，略略抬高了些聲音道：“各位meimei們要小心些，以自身安危為上。”

    眾人齊齊應(yīng)是。

    張皇后率先由宮人扶著上了船，她那條船最大，配了兩個(gè)船娘，還有宮女跟著。

    其次是四妃，船也都更好些。

    自正四品的舒婕妤往下，所配的船都是只能帶一個(gè)宮人的小船。

    舒婕妤沒帶宮人上去，別人也不好特殊，獨(dú)自上了船。

    等到阿妧時(shí)，明眼人都看出她那句“怕水”不是虛言，上船時(shí)整個(gè)人的動(dòng)作都極為僵硬。

    不過這會(huì)兒高品階宮妃的船早就劃走了，阿妧也只得硬著頭皮上去。

    “貴儀主子別害怕，奴婢在蓮池?fù)未延辛吣甑慕?jīng)驗(yàn)。”帶著阿妧的呂船娘見她緊張，恭聲道：“請(qǐng)您放心坐著。”

    阿妧點(diǎn)點(diǎn)頭，她手指一直緊抓這船沿，仿佛這樣能多獲得一些安全感似的。

    隨著船各自分開后，呂船娘撐船很穩(wěn)，阿妧這才稍稍放心了些。

    蓮池是引了活水過來的，水波清澈，還能見到各色錦鯉。船上備好了魚食，方便大家喂魚。

    鄭貴妃瞧見，挑了挑眉道：“敬妃有心了。”

    這番細(xì)心，怕不是敬妃自己能想的如此周全。

    “能得貴妃娘娘夸獎(jiǎng)，著實(shí)不易。”敬妃隨手拋出一把魚食，引得魚兒紛紛湊過來。她神色傲慢的笑笑：“妾身真真是倍感榮幸。”

    這邊阿妧因怕水，倒與眾人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船體又沒什么晃動(dòng)，她才放了心，抓了把魚食丟下去。

    楊美人是江南水鄉(xiāng)長大的，自然不畏這些，她還興致勃勃的從船娘手中要過船槳，自己劃了兩下。

    “本宮記得楊美人來自江南，小曲兒唱的極好。”吳貴人離楊美人不遠(yuǎn)，故意挑釁道：“不妨一邊撐船，一邊唱個(gè)采蓮曲，給娘娘們助助興。”

    今日有一班小戲設(shè)在水榭上，并沒有讓歌女過來，吳貴人的提議，多少有些折辱人。

    楊美人雖是面上有些憤憤之色，可敬妃似是沒留意到這里，鄭貴妃倒是往她這兒看了一眼。

    先前她由從五品貴人降到了從六品的美人，就是拜鄭貴妃所賜。

    故此楊美人不敢反對(duì)，只得照著吳貴人的話辦。

    當(dāng)悠揚(yáng)婉轉(zhuǎn)的歌聲響起來時(shí)，阿妧正看兩條肥碩的錦鯉爭食看得有趣，聞聲抬起頭。

    只見身著一襲柔粉色閃金紗裙的楊美人立在船頭，一面撐船，一面悠然唱著小調(diào)，有種讓人耳目一新的清爽之感。在碧色的蓮葉之中，姿態(tài)輕盈裊娜，她本人就宛若一朵迎風(fēng)綻放的蓮花。

    可惜皇上沒再，倒辜負(fù)了這番好景色。

    “美人，您小心些——”船娘的驚呼聲未落，只聽“咚”的一聲悶響。

    楊美人唱得投入，不防自己沒掌握好方向力度，撞到了苗芳儀的小船上。

    苗芳儀的船正在調(diào)轉(zhuǎn)方向，被這一撞也失了力道，慌亂間又撞到了舒婕妤和陳貴人的船。

    眼見舒婕妤受了驚嚇，慌亂中竟站了起來。只是她沒站穩(wěn)，船又搖晃，竟一個(gè)不小心翻到了水下。

    船娘急了，忙跳下水去救舒婕妤。

    哪怕舒婕妤不受寵，也不能出人命。張皇后忙叫人幫著去救，蓮池中頓時(shí)亂做一團(tuán)。

    她們的船沒人理會(huì)，竟飄飄搖搖的朝著阿妧的船撞過來。

    “怎么辦——”阿妧大驚失色的緊緊扶著船沿，船娘也在努力用船槳把舒婕妤的船推開。

    只是她越是努力穩(wěn)住船，船竟愈發(fā)搖晃起來，阿妧幾乎要被嚇哭了，花容失色的呼救。

    在大家眾目睽睽之下，阿妧所乘的小船，竟倒扣過來。

    “阿妧，阿妧——”情急之下，蘇貴人直呼了阿妧的名字，倒引得鄭貴妃等人多看了她一眼。

    蘇貴人顧不得許多，令人把船往阿妧身邊劃去。

    眼見一襲緋色衣裙的阿妧跌入水中，那抹緋色漸漸消失在碧波之中。

    張皇后心頭一緊，立刻命人去救阿妧。“快，趕快把熙貴儀救上來！”

    鄭貴妃和敬妃也做出關(guān)心的樣子，探身去看，然而眼中那抹漠然之色，卻更像是看好戲。

    別的宮妃們看著阿妧，神色各異。

    這其中不乏有希望她就此沉睡在這碧波中的人——

    沒了這個(gè)太受寵的熙貴儀，皇上的寵愛便能往她們身上分一分。

    水，沒過口鼻。

    無法呼吸，只能拼命掙扎。

    衣料被吸飽了水，沉甸甸的帶著她往下墜。被淹的滋味，太難受了。

    那么小小的他，是怎么忍受那樣的苦痛，最后悲慘的死去？

    “救、救命——”片刻之后，總算能在水上看到阿妧揮舞著雙臂，勉強(qiáng)讓自己浮上來。“救——”

    不知是不是她沒了力氣，她很快又被水淹沒。

    來回兩次后，阿妧嗆水了，勉強(qiáng)浮起來的瞬間猛烈的咳嗽。

    這樣的結(jié)果，是會(huì)吸入更多的水，她連呼喊都發(fā)不出，在蘇貴人拼命向她伸出手的瞬間，她閉了眼，仿佛渾身脫力一般的往下墜落。

    那絕望，仿若瀕死的感覺。

    這次她徹底屏住了呼吸，全心對(duì)抗著那股讓她往下墜的力量。

    不是單純的水草，或是衣料吸了水的重量，是有人抓著她的腳踝，用力的往下拉她。

    果然她猜的沒錯(cuò)，這次她落水不是個(gè)意外，有人想借機(jī)要她的命。

    幸而她會(huì)泅水，選了輕便的羅裙而不是容易吸水的紗裙，否則真的要死在這里。

    阿妧用力的蹬腿，她睜開眼時(shí)，隱約看到一個(gè)模糊的影子。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只得拼盡全力的往下踢去。

    那個(gè)人似是沒想到阿妧會(huì)反抗，猝不及防被阿妧踢中。

    阿妧終于重獲自由，只是她還不能這么快就上去。

    直到看見一道身影伴著串串氣泡向她沖來時(shí)，阿妧判斷這是來救她的人，這才閉上眼，不再屏住呼吸。

    ***

    當(dāng)會(huì)泅水的船娘將阿妧救上來時(shí)，阿妧雙目緊閉，胸口起伏極為微弱。

    “太醫(yī)，太醫(yī)怎么還沒來？”張皇后看到阿妧這幅模樣，便慌了神。“熙貴儀，熙貴儀醒醒——”

    舒婕妤也被救上來了，只因她離得近，又順手抓住了船沿，沒嗆兩口水，此時(shí)已經(jīng)沒有大礙。只是身上濕漉漉的，有宮人送來了斗篷給她披上。

    眼下最危險(xiǎn)的便是阿妧。

    她被放到了地上，甚至都沒人替她鋪一件斗篷墊上。

    蘇貴人匆匆跑來，只是有張皇后等人圍著，她還擠不到阿妧身邊去，急得直掉眼淚。

    “皇上駕到——”忽然人群外想起通傳聲，趙峋越眾而出，快步走了過來。

    “皇上，熙貴儀她……”張皇后才開口，趙峋連聽的耐心都沒有，揮了揮手，直接走到阿妧身邊。

    只見阿妧粉嫩的小臉兒已變得慘白，發(fā)鬢全散了，長發(fā)濕漉漉的貼在臉頰。她身上的羅裙緊貼在身上，那模樣狼狽至極。

    就在前幾日，她還在自己懷中婉轉(zhuǎn)承歡，芙蓉粉面滿是嬌艷。

    甚至看她照顧珠珠的溫柔和耐心，他覺得阿妧會(huì)是個(gè)很好的娘親。

    而如今，她看起來毫無生機(jī)的躺在草地上——

    “皇上，妾身已經(jīng)命人去請(qǐng)?zhí)t(yī)，您也別太擔(dān)心。”敬妃還是鮮少見到趙峋失態(tài)的模樣，調(diào)整了神色，目露關(guān)切的道：“熙貴儀不慎落水……”

    “讓開！”趙峋沉著臉，冰冷的眸子是化不開的墨色，他沉聲道：“別擋路。”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死！

    當(dāng)?shù)玫竭@個(gè)認(rèn)知時(shí)，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推開擋路的人，顧不得阿妧濕淋淋、還沾著水草泥水會(huì)弄臟他月白色的常服，他沒有絲毫猶豫，將阿妧抱在了懷中。

    即便那個(gè)人時(shí)想要說話的敬妃，趙峋眼中只看得到阿妧。

    被毫不留情推開的敬妃，眼底閃過一抹怨恨。

    “阿妧，快醒醒！”趙峋想起見過溺水之人被救時(shí)的情形，正想辦法讓她將水吐出來時(shí)，阿妧卻仿佛有了意識(shí)，自己吐了幾口水出來。

    “皇、皇上……”阿妧眼皮動(dòng)了動(dòng)，似是拼命掙扎了好一番，才緩緩睜開眼。“咳咳——”

    “阿妧，先別急著說話，把水吐干凈。”趙峋見阿妧醒來，才感覺自己的心重新落回了胸膛中。

    見阿妧滿臉難受的模樣，他忙道：“聽話，難受了也要吐出來！”

    趙峋一心都在阿妧身上，周圍的一眾宮妃，包括張皇后在內(nèi)，都不得不承認(rèn)羨慕且吃味。

    皇上待熙貴儀也太好了些！

    等阿妧實(shí)在吐不出什么，她蒼白著一張臉，虛弱的道：“皇上，妾身難受。”

    趙峋本就見不得她遭罪，聽她的聲音中有幾分氣若游絲之感，更是心疼不已。

    他抱起了阿妧，眉目間閃過一抹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