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這三千年的道行，二人都想到了暴雨覆蓋的畫舫中，昏暗燈光下的炙熱纏綿，他們同時愣住，再對上彼此的雙眼。

    宋闕的目光于言梳的眼中，漸漸落在了她的唇上，他至今都記得言梳的嘴唇很軟，她的牙齒也像是軟的，咬在人的肩上不疼，酥酥麻麻，伴著哼唧聲。

    “嗯，三千年……的確不多。”宋闕的聲音有些啞：“你若覺得不夠，我……”

    什么不夠？

    是道行不夠，還是其他的不夠？！

    言梳耳尖都紅了，她連忙打斷宋闕的話：“不不不，不是，你你……你，你頭上有花。”

    她指著宋闕的頭頂，言梳方才就看到了，覺得好笑，還特地沒告訴他，就打算讓宋闕一直頂著的，現(xiàn)下只能說出來，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了。

    宋闕笑著，眼神尤為寵溺，沒再繼續(xù)方才的話題。

    他略微彎下腰，湊到言梳跟前道：“幫我摘下來。”

    第97章 喝醋   當(dāng)真是吃醋吃到頭昏。

    言梳有些局促地將宋闕頭上的那朵藍(lán)花摘下。

    宋闕沒站直身體, 而是望著言梳的眼，突然問她：“你熱嗎？”

    藍(lán)花楹遮蔽了大半陽光，加之已經(jīng)過了正午最熱的時候, 花田周圍空曠, 習(xí)習(xí)微風(fēng)吹來, 言梳老實(shí)地?fù)u頭道：“不熱。”

    她話音剛落，宋闕便張開雙臂將人抱在懷里，驚得言梳猛地吸了一口氣。

    宋闕的身上幾乎沒有熱度，一陣陣像是泡在冰里的忍冬香撲面而來, 言梳的臉頰瞬間紅透, 她抓著花的手無處安放, 懸在半空要抱不抱的。

    宋闕摟著她腰后的手收緊了點(diǎn)兒，勒住言梳的纖細(xì)的腰肢，因?yàn)樗砹扛叱鲅允嵩S多, 饒是宋闕彎下腰，言梳的雙腳也需有些費(fèi)力地踮起來。

    她的下半張臉蒙在對方的肩膀上, 露出一雙睜圓的眼, 言梳幾乎是用鼻音甕聲甕氣地問：“你怎么突然抱我？”

    她不是不喜歡宋闕抱她, 只是宋闕以前從未主動親近過她，對于像是突襲一般的靠近，言梳一時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

    宋闕反問她：“不是說喜歡我，那我不能抱嗎？”

    言梳輕輕搖頭，宋闕又笑道：“因?yàn)槟阏f天熱，讓我別靠近你, 現(xiàn)下你不熱了，我便很想靠近你。”

    言梳悶著聲音嗯了聲，雙眸垂下, 視線里是宋闕鴉青色的衣裳。

    在她嗯完后，明顯感覺到宋闕摟著她腰的手更緊了些，他的手掌貼著薄薄的絲衫，拇指滑膩地順著言梳的腰窩處，輕輕地摩擦著。

    宋闕的掌心不燙，但是言梳覺得自己的后腰都快被他這小動作給揉麻了，她輕輕掙脫了下，宋闕將她松開了點(diǎn)兒，卻沒把手收回去，而是低著頭與她面對面望著。

    言梳有些不太敢看他，雙手撐著對方的肩膀稍稍用了點(diǎn)兒力道：“有人看著。”

    兩個從花叢里探出來的小腦袋都頂著一些花，墨沖和月英原先是跑遠(yuǎn)了的，見到言梳和宋闕抱在一起便湊過來了，距離二人也不過才十來步。

    宋闕嗯了聲松開了言梳的腰，他往后退了半步，眉目柔和地回頭看向那兩個小棋靈，墨沖聰明，知道躲起來，月英眨巴眨巴眼后才慢慢蹲下去，撓著腦袋道：“我好像被瞪了一眼。”

    墨沖瞥向?qū)Ψ剑瑢τ谠掠⑦@沒頭腦的一句話心里腹誹：你就是被瞪了一眼。

    正好此時不遠(yuǎn)處有人慢慢走來，言梳見那是一對年邁的夫妻，立刻猜出這是花田的主人。

    宋闕與她并肩朝小路走去相迎那對夫妻，路過兩個棋靈身邊時，他垂眸瞥了一眼。

    月英顯然有些怕他，頓時拉著墨沖擋在自己跟前。

    宋闕失聲一笑，突然覺得棋靈很像言梳，月英的性子像以前的言梳，愛玩愛鬧，天真無畏，墨沖則更像現(xiàn)在的言梳，安靜內(nèi)斂，不喜言談。

    宋闕希望言梳能變回過去那樣，倒不是因?yàn)橐郧暗难允岣矚g他，而是因?yàn)樗侮I覺得，過去的言梳比現(xiàn)在的她要開心很多。

    沉思及此，宋闕再朝言梳看去，她就在三步之外，眉眼彎彎地與那老婦閑聊，后來又給了夫妻一些銀子，那對夫妻便放他們幾人在花田里游竄了。

    言梳回來時道：“奶奶說，再過一個月可以來吃果子，他們的山那邊種了桃子，現(xiàn)下已經(jīng)長了不少毛茸茸的小青桃了。”

    宋闕點(diǎn)頭：“你若想來，我們到時候再來摘。”

    言梳臉上的笑容未退，抬眸朝他看去：“但是秦鹿說，豐城的桃子才是最好吃的。”

    宋闕聞言，不由地想起方才出門前，言梳收到的那封信。

    言梳似是看穿了他，將信從袖中拿出來，遞到宋闕眼前道：“秦鹿告訴了我許多地方，適合定居還是適合游玩全都寫了下來，后頭墜著當(dāng)?shù)孛朗场！?/br>
    宋闕微微抬眉，言梳的笑意更濃：“你以為這信上寫的是什么？還想用譚青鳳的羽毛勾天音聽話。”

    “你知道……”宋闕一時啞言，與言梳面面相覷后，有些羞赧自己的幼稚行為，卻也喜歡她坦率地戳穿。

    噗嗤一聲宋闕笑出，他伸手揉了揉言梳的頭頂，輕聲道：“若我以后有何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要像方才一樣指出。”

    “指出了，你就不會再做了？”言梳問。

    宋闕誠懇地點(diǎn)頭，像是一個虛心受教的學(xué)生：“謹(jǐn)遵。”

    花田內(nèi)的花有許多，芬芳各異，棋靈玩兒得高興，快傍晚時言梳則沒那么多精力，便向花田的主人要了一把小竹椅，坐在藍(lán)花楹的樹下納涼吹風(fēng)。

    她迷迷糊糊險些要靠著竹椅睡著了，宋闕看著舍不得，便開口：“我們回去吧。”

    “嗯。”言梳揉著眼睛點(diǎn)頭，她將棋靈收回，月英還有些沒盡興，不過言梳答應(yīng)之后會經(jīng)常讓他們出來玩耍，她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言梳的手腕上。

    回去的途中，言梳沒騎馬，宋闕不讓她騎。

    這一路就算是騎馬回到客棧也得快一個時辰，言梳困得一雙眼都睜不開，宋闕怕她不清醒時駕馬危險，便將言梳先抱上了自己的馬，緊跟著跨了上來，將言梳環(huán)在懷中。

    六月下旬傍晚的風(fēng)還有些燒人，言梳的白馬被人牽著韁繩，不快不慢地跟在了兩人身后，它背上背著的包袋里還插了不少鮮花，其中有兩朵臉大的荷花，嬌嫩漂亮。

    言梳昨夜沒睡，今日還陪著棋靈瘋玩了許久，的確困極。她靠在宋闕的懷中，后腦貼著對方的肩膀，昂起下巴閉上眼，迎面吹風(fēng)小憩。

    宋闕一手牽著兩匹馬的韁繩，另一只手摟著言梳的腰，以防她倒下去。

    其實(shí)言梳沒睡著，只是頭腦有些迷糊，處于半夢半醒，時而睜眼看路。

    這傍晚歸城的路，忽而與她記憶中的某個片段重疊，許久之后言梳才想起來，那是當(dāng)年清晨她與宋闕騎馬，離開郢國京都的畫面。

    當(dāng)時他們是離開，現(xiàn)在則是回去。

    不一樣的路，也是不一樣的方向，更不相同的是……當(dāng)時言梳想和宋闕共騎一匹，就像現(xiàn)在這樣被他抱在懷里，不過宋闕拒絕了。

    言梳口齒不清地開口：“你當(dāng)時為什么不想和我騎一匹馬？”

    宋闕沒明白她突如其來的這句話是何意思，問：“什么當(dāng)時？”

    “就是……就是我們從京都離開的那一天，我想和你騎一匹馬，你為什么不愿意？”言梳抿嘴問。

    宋闕晃了晃神，對于過去自己過于矜持的舉動沒有過多的解釋，現(xiàn)下被言梳提起，只覺得心酸，也是自嘗惡果。

    他不想告訴言梳他當(dāng)時還不足夠喜歡她，也不愿意接受她的過分親近。

    便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地致歉：“我錯了，當(dāng)初的我太不識好歹。”

    言梳哼了哼，對這個答案不說滿意還是不滿意，于她而言，騎不騎同一匹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起了一件很久以前，險些被她遺忘的事。

    “你還欠我一個小愿望。”言梳問：“記不記得？”

    宋闕仔細(xì)回想，記起來了。

    當(dāng)初他教言梳修煉，給她折過一支梅花，他曾對言梳說，她若能讓這枝梅花盛開，那就完成她一個小愿望，后來梅花開花了，言梳將愿望換成了想要和他騎同一匹馬。

    宋闕當(dāng)時說，不要把愿望浪費(fèi)在這種小事上，此事便不了了之，后來言梳也就再也沒提過。

    宋闕道：“我記得，但是后來你有許多次機(jī)會，為何不問我要？”

    言梳嘀咕了句：“可我當(dāng)時想要的，就是和你騎一匹馬。”

    宋闕聞言，心尖驟然酸澀了瞬，他的手臂收緊，將言梳往自己的懷里帶緊了些：“對不起，小梳。”

    言梳睜開一只眼，昂起下巴側(cè)頭去看宋闕，她忽而一笑，輕聲問：“這個小愿望還作數(shù)嗎？”

    宋闕點(diǎn)頭：“永遠(yuǎn)作數(shù)。”

    言梳高興了，她在宋闕的懷中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xù)睡過去。

    夏至那日，言梳和宋闕離開了眭川城，一是因?yàn)檫@里已經(jīng)不是過去的郢國京都，沒什么特別值得他們留戀的地方，二來，言梳很想去豐城吃桃子。

    豐城距離眭川城有些遠(yuǎn)，加之天熱，言梳沒選擇騎馬，而是買了一頂小馬車，慢悠悠地朝豐城走去。

    因?yàn)槭亲嚕匝允釋⒛珱_和月英放了出來，兩個小孩兒從沒坐過馬車，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占著馬車兩側(cè)的小窗戶。

    言梳也想看窗外，和月英擠在了一起一路聊個不停。

    駕車的車夫是臨時找來順路的人，少言寡語，行路也不趕，偶爾還能在天氣不錯的時候?qū)④囃？吭诼愤叄屟允崴麄兿萝囉谥車e看風(fēng)景。

    一路上言梳和兩個棋靈玩兒得倒是挺開心的，只是宋闕的笑容一直都是淡淡的，言梳有時看見了，可每當(dāng)她朝宋闕瞧過去，宋闕就又?jǐn)[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去豐城走了一半的路，花了六日，第七日到達(dá)一個歇腳的小鎮(zhèn)后，言梳要了兩間房。

    平日里墨沖和月英都比較親近言梳，故而他們倆總圍著言梳轉(zhuǎn)，晚飯?jiān)谒績?nèi)吃完后，以月英帶頭，兩個棋靈都想出去玩兒。

    小鎮(zhèn)沒什么特別好玩兒的地方，只是街市上擺了幾個攤位，一些面具畫貓畫狗的，惹得路過的小孩兒頻頻回頭。

    言梳被月英拉著出門，正想要不要去叫宋闕，恰好此時宋闕出來了，兩方照面，言梳便邀請他一起：“要不要出去走走？”

    宋闕的目光落在一左一右站在言梳身邊的棋靈身上，微微抬眉，深吸一口氣后點(diǎn)頭：“好啊，一起走走。”

    言梳對宋闕露出一記笑容，便拉著兩個小孩兒出門，宋闕跟在了他們?nèi)齻€的身后。

    言梳原以為這個鎮(zhèn)子很小，華燈初上之后便不會有多少熱鬧有趣的東西了，卻沒想到這個鎮(zhèn)子以作畫出名，專門給一些擺件小玩意兒涂彩的。

    幾人走在路邊，常能看見有人一邊擺攤賣東西，一邊不像多專心似的給手里的玩意兒上色。

    言梳瞧見了幾個小孩兒愛玩兒的陀螺，那些陀螺上花紋各異，大小也不相同，旁邊還有人專門用軟繩去抽，陀螺發(fā)出咻咻聲，直轉(zhuǎn)到了月英的腳下。

    月英哇地一聲掙脫了言梳的手沖了出去，墨沖倒是很乖巧地站在另一側(cè)，等月英指著在地上滾動的陀螺喊言梳時，臉上的笑容稍微僵了一瞬。

    宋闕占了她的位置，貼在了言梳的左手邊，兩人的袖擺緊在一處，就差手牽手了。

    月英還小，喜怒都放在臉上，頓時扁著小嘴要言梳牽。

    言梳才伸出手，便被宋闕的掌心握住，她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宋闕露出姣好的笑容，凡是瞧見的人無不贊一句俊俏溫潤，他道：“我來牽你。”

    月英將頭搖成了撥浪鼓，手心里攥著一個小陀螺讓言梳付錢，自己跑到墨沖的身邊離宋闕遠(yuǎn)點(diǎn)兒。

    言梳沒牽墨沖，只需他慢一步，言梳和宋闕二人就走到前頭去了。

    宋闕領(lǐng)著言梳替月英付錢，月英則拉著墨沖的袖子嘀咕了句：“奇怪，宋仙君分明在笑，可我總覺得他剛才又瞪了我一眼。”

    墨沖這回沒有沉默，而是慎重地點(diǎn)頭嗯了聲，回答道：“你稍微長點(diǎn)兒心吧。”

    他倆都是棋靈，從化身成人的第一眼見到的便是言梳，故而對言梳十分信賴和依賴，一千多年以來，也一直都是他們陪在言梳的身邊。

    之前在山海小榭，有時月英膽大，還會趁著言梳睡著時鉆進(jìn)她的被窩去抱她，便是這幾日他們露宿客棧休息，月英也抱著言梳睡過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