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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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記憶 歸還一切,不負債責。 夏至, 池淺荷葉青,官道一側長了排朦朦霧柳,山形大改, 已難見過去模樣。 說眭川是當年郢國的京都也不完全算是, 因為郢國后來被滅, 皇城擴建,加之歲月沉淀,風改江山,即便是從高處去看, 也看不出以往的形狀了。 言梳身騎白馬, 頂著烈陽額前冒了汗水, 從燕京一路到眭川,期間下了好幾次雨,停停走走, 言梳也沒與宋闕說過幾回話。 眭川曾是多國之都,即便如今京都改成了燕京, 眭川也足夠富饒。 到了城門前, 二人下馬入城, 城內的建造與燕京極為不同,恐怕是兩處相距甚遠,習俗也大不相近,他們正巧趕上了夏至時分眭川辦的拾花節。 每年夏至是眭川百花開得最艷的時候,街上行人不論男女頭上或身上都戴著鮮艷的花朵,街邊還有老人挎著花籃對著人群吆喝。 老人籃子里放的是梔子和茉莉, 用紅線穿好了的,茉莉成了一串一串的手鏈或者項鏈,梔子則是兩三朵堆了一束, 可用繩子栓在頭發上。 不少人從她那兒買花,因為茉莉與梔子的氣味都極為香甜。 一名攙著好友的女子湊上前問了句:“可有忍冬?” 老人笑臉相迎:“有的,有的。” 因為忍冬花瓣極薄,遇水后被太陽一曬就容易腐爛,故而隔了一層紗布放在了最下層,老人小心翼翼拉出一串忍冬來,金銀二色晃動,像是一副漂亮的耳墜。 女子買了花兒便與好友嘻嘻打鬧,二人路過言梳身邊時,她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那串忍冬上,再側過身去看另一邊的宋闕,宋闕似乎有心事,并未發覺言梳看他。 近兩日,尤其是離眭川近了之后,宋闕就開始變得沉默了。 兩人方從燕京出發,宋闕還能與她閑聊幾句,雖說言梳不怎么搭理他,甚至連一個笑容都懶得敷衍,可宋闕不知疲倦,與她提起過許多之前的事。 他問:“你還記不記得騎馬是我教的?” 言梳搖頭。 他也不氣餒,繼續問:“那你記不記得你曾送過我銀杏葉?” 言梳道:“現在不是銀杏樹黃的時候。” “我知道的。”宋闕頓了頓,又問:“那你……” “我都不記得了,上仙。”言梳口氣似有不耐煩,宋闕便沉默了起來。 但他的沉默并未持續多久,過不了一個時辰又另尋話題找上言梳。 大約是兩天前,宋闕的話便少了,而后兩人一路默默不語,有時宋闕還會發呆,就好比現在。 言梳明顯能看出來他心不在焉,平日里總與她并肩而行,現下落后了兩步也不知道,一雙眼無神地盯著路面石板。 眭川的女子頗為膽大,有幾人戴了滿頭紅艷的花,她們一眼就看見了路旁牽馬的宋闕,幾人拉著袖子低聲商量,一邊說話雙眼一邊朝宋闕身上打量。 說是低聲,其實言梳都聽得清清楚楚。 為首的那人贊嘆一句宋闕俊朗,而后便在友人的慫恿下想要來個意外偶遇。 她們說得有頭有尾,便讓那女子先是走到宋闕身邊假裝摔倒,撞入宋闕懷中后來個英雄救美,而后丟下自己的手帕與一朵頭花引起宋闕的注意。 那女子過來前用手帕于胸前掛著的茉莉花上掃了兩圈,這才假裝與友人打鬧,幾人推推搡搡便來到了宋闕身旁。 只聽‘哎呦’一聲,女子直直地朝宋闕撲了過去。 宋闕不知在想什么,見到有人朝自己撲過來才回過神,伸手扶住對方,卻被那女子的頭頂不輕地撞在了心口上,沉悶一聲哼,那女子滿頭的花兒落了一半。 情況似乎有些不妙,女子臉頰驟然紅了起來,她相貌不錯,一雙鳳眼紅了眼尾,對著宋闕暗送秋波,細手抓在了宋闕的手腕上勉強站穩,嬌滴滴地道了句:“多謝公子。” 宋闕動了動手腕,意外發現這人力氣有些大,當下便求助似的看向言梳,這一眼瞧去,才發現言梳已經不知何時離他幾步遠了。 言梳站在一個賣糖畫的攤位旁,雙眸定定的看向宋闕與那女子,她不知自己皺著眉頭,看上去并不高興,只是在心里嗤了聲,說不清什么滋味兒。 宋闕往后退了一步,終于將手扯了出來,那女子才將手帕丟在他的面前,媚眼甩過,心思一目了然。 宋闕自然也明白過來了,這種相逢不是意外,而是蓄意。 他牽著馬繞過了那名女子,沒理會落在地上的手帕,快步朝言梳的方向過去,臉上帶著歉然的笑意道:“是我走慢了。” 言梳扯了扯嘴角,才要張口說話,又見那幾名女子正朝自己看來,于是收回目光不去看宋闕,好一會兒才低聲說:“你不跟來也行。” 宋闕的笑容僵了瞬,似是不在意地輕嘆道:“有你喜歡的花嗎?我送你。” 言梳皺著的眉心越來越緊了,她覺得心中不暢,可又不知該如何發泄,幾句狠話也無法對宋闕說出來。 他沒做錯什么,只是莫名惹得言梳不快。 言梳心里安慰自己,快了,就快了,她先前與宋闕說好的,只要答應陪他來眭川,她就可以讓宋闕日后都不要出現在她面前了。 就讓她變回從前一個人便好,偶爾無趣了還有棋靈相伴,或許她不再見到宋闕,也就不會有這么多為難和心煩。 宋闕想在眭川城內找到過去的客棧影子,事實上這處早就已經變了模樣。 與燕京不同,燕京有個團月湖,勉強還能瞧出過往鏡花城的樣子,可眭川城經過好幾次戰爭,光是城墻就前后修了不下十次,城中舊物一應不剩。 宋闕只能隨便找了家看上去還不錯的客棧,要了兩間相鄰的房間,先讓小二將馬牽走喂草,而后又問掌柜的:“城中是否有家錦糕坊?” 掌柜的甚至不用想便搖頭道:“沒有。” 一旁的賬房先生道:“錦糕坊是幾百年前的老店了,當時幾乎開遍大江南北,不過先前西齊滅亡后,天賜王朝追趕二十幾載,打過無數城池,錦糕坊也在這些戰爭磋磨中一間不剩,那些有名的糕點做法早失傳了。” 宋闕哦了聲,有些低迷問:“那城中可有哪家糕點會做海棠酥?” 掌柜的點頭:“這倒是有,但一定不是錦糕坊的味道。” 宋闕眼眸半垂,似乎對此失了興趣,一旁聽了會兒話的言梳開口問他:“可還有事?” 宋闕回神,側身挑眉對她‘嗯?’了聲。 言梳便道:“若是沒事,我想回房了。” 宋闕搖頭:“沒事了。” 言梳這次來眭川也不是自己愿意過來的,而是被宋闕帶來的,這一路宋闕問過她許多關于過去的事情,總想她記得一些。 她想,或許過去眭川于她和宋闕而言不一般,所以他才想帶她來,來了之后問了些幾百年前就消失的東西,大約是想用舊物勾起她的回憶。 言梳本覺得不必如此,可轉念一想,這是宋闕承諾的最后一次機會,那便依著他些,他想去什么地方,想做什么都可以,等眭川之行結束后,大家好聚好散。 宋闕不知言梳的想法,只當言梳回房休息竟主動與他說,或許他們之間的關系并沒有那么糟糕。 言梳走上樓梯,宋闕又道:“晚間,我帶你去個地方。” 言梳沒有回頭,應了句好。 掌柜的聽宋闕說晚間帶言梳出去,便多嘴問了句:“客官可是要帶夫人去祭花神呢?” 宋闕搖頭,掌柜的又道:“咱們拾花節一年辦一次,一次持續好幾日,不過最熱鬧的還是夏至這一天。晚間會有城中妙齡女子扮作花神,她手上有一把花,每一種只有兩朵,花車□□在街上,男女各站一邊,凡是接到同樣花的男女,不論去任何地方都要綁在一起一個時辰。” 這種游戲,愿意玩兒的才覺得有趣,若是碰見不愿意的,花就是花,又無什么捆綁的契約。 賬房先生道:“我勸公子可別去,若是您與您家夫人沒撿到同一種花那豈不是麻煩了,女人吶,最是小心眼!為了這事回家可是會打人的嘞!” 掌柜的笑話他:“去去去,還不是你去年與王婆撿到同一朵,還帶著人家王婆去出恭,被你媳婦兒打也是活該!” “那肚子疼也沒辦法,況且王婆都六十多歲了,我能與她干啥?”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玩笑地吵嚷著起來。 宋闕捏著手心客房的鑰匙,停了會兒還是要回去房間。 他走過客棧門前時朝外看了一眼,路邊各式各樣的花都有,不遠處已經有人在布置晚間橫穿街巷的花車。 對于神仙來說,兩千年算不得什么,他曾為了成仙,還是凡人時便承受了凡間萬年光景,一日一日度過,早就感受不到時間長短與否。 后來成仙,更是經歷了不知多少萬年,在山海中交了知己好友,平日里沒事便撫琴看書,區區兩千年,一個閉關出關便過去了。 可現在他才發現,原來兩千年并不短,足以消磨掉他曾與言梳經歷過的一切。門外的街市陌生得厲害,他來之前還以為眭川就是京都,同一片土地,不同的只是城貌大改而已,現下看來,不同便是不同,眭川不是京都。 宋闕心里空落落的恐慌并不是一日兩日形成的,而是這些日子在與言梳的相處中,越來越覺得事情脫軌到難以掌控的地步。 神仙不是完人,他即便能窺探天機,也不能算無遺策。 這世上最簡單也最難的事,大抵就是愛上一個人。 愛之輕而易舉,無需任何理由,一眼便可以篤定非他莫屬,而不愛也遮掩不住,不論幾次磨合,最終也只能相顧不相知。 宋闕回到房間后坐在窗旁看著窗外忙成一團的眾人,眭川城里的人將拾花節看得很重,所為的花神也是為了讓心有所屬的男女找個借口大膽示愛,大多是一群朋友聚在一起,撿到的花只送給一個人,好讓其能與自己喜歡的人綁在一起。 宋闕眼神落于窗外花上,漸漸失了焦點,若是言梳在,恐怕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人又在發呆。 他有許多心事壓在心里,不能暢所欲言,許多想對言梳說的話也只能深埋,主動袒露,也是傷害。 宋闕帶言梳來眭川,已經算是他的孤注一擲。 傍晚,太陽未落,火云燒著半邊天,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就連客棧的掌柜的與賬房先生身上也用銅絲別了兩朵花在上面。 今年賬房先生被家中悍妻千叮嚀萬囑咐,萬不許出去湊這個熱鬧。 太陽落山之際,華燈初上,被選中的花神已經坐上了鮮花簇擁的花車,身上穿著五彩斑斕的長裙,紗衣飄在了花車周邊,眭川城的男男女女圍著花車希望能讓花神把花扔到他們的手上。 言梳正在房中打盹,聽見屋外一陣熱鬧的吵嚷聲,悠悠轉醒后揉著眼皮,正好此時宋闕來找,敲響了房門。 言梳出門前朝窗外看去一眼,恐怕整個眭川城的青年男女都圍在了主街兩旁,人擠人人壓人的,不論是男女頭上都戴著花,一眼看過去尤為鮮麗,遠瞧分不清性別。 言梳起身開門,醞釀好的一句話在房門打開時便說出口:“我大約要在眭川陪你幾日?” 這話一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寒冷了起來。 言梳抬頭望去,正見宋闕臉上還有來不及收去的笑容,他衣冠整潔,怕是在房內收拾了一番才特地來邀她出門的。還未見到人,便聽見這句話,宋闕的心里就像是被千萬根針同時戳上一般。 言梳盡力忽略他眼神中的受傷,瞥過眼推開宋闕的胳膊朝外走,沒一會兒,她聽見身后沙啞的聲音說了句:“就快了。” 他始終沒說日期。 言梳與宋闕一同出了客棧,不明真相的掌柜的與賬房先生還讓他們一定要在眭川城內吃好玩兒好。 客棧外的人太多,花車將近,言梳與宋闕的心里都藏著事,還沒走出幾步就被人群給沖散了。 等言梳反應過來時,她已經站在了一群女子堆里,不遠處還有午間她與宋闕入城時碰見的撲上宋闕的女子。 言梳身量不算多高,有些婦人身形健壯,將她嚴嚴實實地堵在人群中,言梳踮起腳朝外看了兩眼,也不見宋闕的身影。 花車前有人吹鑼打鼓,言梳一眼就能看見坐在花車上的花神,那女子走過一條街才將手中的花分兩朵出去,到了客棧附近剛好又投了兩朵出來,一左一右扔下。 言梳沒接到花,只是那花的花瓣脆弱,飄零了幾朵花瓣下來,言梳伸手平放于空中,其中一朵花瓣慢吞吞地落在了她的手心。 一群女子猶如瘋了一般朝花車的方向撲了過去,男子那邊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