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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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闕的雙眼就像是釘在了言梳的唇上一般,幾個呼吸間也沒能挪開,最終他抬袖擦去鼻尖上的水珠,望向桌面上的小白花道:“謝謝,我很喜歡。” 烏篷船內(nèi)還有供人閑暇打發(fā)時間的書,那書只有掌心大,在桌下壘了幾本,因為從未被人翻閱過,故而很新。 小船飄到了湖中央,言梳端著一盤糕點蹲在船頭上不怕太陽曬,只等有小魚兒能游過來與她玩兒。 宋闕則靠在船內(nèi)翻開一本小書,瞧了兩頁雙眼微微瞇起,不自在地朝言梳看去一眼,而后將書合上不再去看了。 鏡花城內(nèi)多風流,城外水月湖上烏篷船中供人打發(fā)時間的閑書寫的都是男女□□,不比城內(nèi)戲子的唱文含蓄多少,反而有的內(nèi)容描繪得過于直白顯yin,不可欣賞。 言梳等了一刻鐘才有一兩條青灰色的魚朝她這邊游來,為了吸引魚,言梳幾乎朝湖中撒了一半的糕點,見有魚貼著船身探出一張張要吃的嘴,言梳頓時高興地喊了聲:“宋闕,你快來看!” 沒人回話,言梳朝船艙看去。 此時宋闕斜靠在船艙內(nèi),鴉青色的長衣廣袖鋪開,纖長的脖子因為歪著頭睡露出了一截白皙皮膚,透過烏篷船上涼席縫隙的陽光一層一層如金色細線般布在了他的臉上與脖肩上,他雙眼緊閉,像是熟睡。 宋闕昨夜一夜未眠,小船于水面微微晃動,清風徐來,直叫人犯困,才放下書沒一會兒他就睡著了。 言梳沒打擾他,只是一雙眼定定地望著光紋下的宋闕,呼吸忽而停了一瞬,心跳聲也消失了。 船夫靠在船尾吹風,四下無人,萬籟俱寂,湖岸煙柳,船旁魚游。 言梳小心翼翼地走進船艙內(nèi),趴跪在蒲團上雙肘撐著桌面,慢慢朝宋闕靠近。 那些灑在他身上的紋路籠罩著一層霧蒙蒙的光芒,就像是這個人身上由內(nèi)而發(fā)的圣光。 言梳又聞到了他身上的忍冬香,就像是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在她心口不安地躁動著,于是她看見宋闕睜開了眼,陽光下的瞳孔成了棕色,其中倒映著臉紅心跳的她。 言梳輕聲問了句:“你醒啦?是我吵醒……” 她的話還沒說完,宋闕便抓住了她撐在桌面上的手,二人之間的距離本就很近,宋闕只一用力言梳就直直地朝他撲了過去,整個人陷入他的懷中。 烏篷船劇烈地晃了晃。 牙白的長裙幾乎被鴉青色的長袍包裹著,宋闕的手臂緊緊地攬著她的細腰。 他看著被迫趴在他懷中的少女,言梳雙頰緋紅,心口貼著心口,能感受到彼此強烈又紊亂的心跳。 她怔怔地望著宋闕,幾個眨眼之后,宋闕翻身將她壓下,言梳的腰后還壓著他的手,雙腰緊貼,而后宋闕便低下頭吻住了她。 懷中的人很嬌小,絲毫沒有反抗,只一雙手緊緊地抓著宋闕心口的衣衫,緊張到手指用力至發(fā)白。 言梳睜圓了眼睛望著近在咫尺的臉,她覺得自己甚至能數(shù)清楚宋闕究竟有幾根睫毛,將他的眉宇細細描摹后,唇上傳來了咬痛感,宋闕的舌舔過她被咬痛的下唇,言梳開始耳鳴了。 她又想起了薄雨夜里窗下的二人,也想起了前夜夢境中她被無形的蛇困于柱子上的束縛感。此刻烏篷船中與那時一樣,宋闕的手指捏著言梳的腰,一寸一寸,又痛又癢,叫人心底莫名發(fā)慌。 心臟像是要從胸腔掙脫出來一般,言梳的雙手越抓越緊,雙腿曲直,又貼近地毫無縫隙。 言梳的掙扎終于起了效果,宋闕短暫地松開了她,讓她能有機會喘口氣,而后宋闕貼近她的耳邊道:“乖,閉上眼睛。” 言梳聽話地閉上眼睛,隨之而來的是失去視覺后,其余四感的無限放大,細致到宋闕的每一次呼吸打在她身上的哪一處,她都能回以炙熱的反應(yīng)。 一切耀目的光都消失了,方才還是晴空萬里,天空忽而落下了一道閃雷,轟隆聲從遠方傳來,烏壓壓的云層遮蔽上空,幾乎是剎那,嘩啦啦的雨水落下,將湖面上濺起了一圈圈亂糟糟的漣漪。 言梳雙肩外露,多了幾點齒痕。 不知是不是因為狂風襲來,將烏篷船一步步吹遠,她覺得自己有些冷,于是抱著宋闕的手更用力了些,可還是聽話地沒有睜開眼。 狂風席卷著湖面的水就像是海浪,被宋闕丟在一旁的小書一頁頁被風翻開,上書內(nèi)容幾乎與二人的現(xiàn)狀一樣。 一滴雨水透過涼席的縫隙滴在言梳的肩頭,冰涼刺骨,宋闕替她吻去,而后是越來越多的雨水灌入船艙,就像是暴雨直接打在了他們身上一樣。 言梳不得不睜開眼,入眼的剎那,是飄浮于陽光之下細小灰塵,還有細風拂過的發(fā)絲。 宋闕依舊在靠睡,光紋層層落在他的衣袍上,言梳回神,看向四周。 沒有暴雨,依舊是清空,沒有浪潮,只有魚兒吐泡泡時偶爾蕩起的幾圈漣漪,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衣衫,沒有凌亂,沒有打濕,正整整齊齊地貼在了身上。 她就像是忽而被人吸入了一場夢境,又被夢境里的暴雨驚醒,出來。 言梳失力般坐在了蒲團上,手臂無力垂下時碰到了一本書,她拿起來看了一眼,第一頁便是男女二人游船,被大雨困于湖中央,而后枉顧一切,熱烈地擁抱彼此。 言梳就像是被這本書燙傷了般將它丟到一旁,口干舌燥地吞咽了口水,再看向宋闕,宋闕不知何時醒了。 那雙桃花眼如方才夢境中的一樣,陽光之下成了淡淡的棕色,望向她的眼神也如出一轍,好似要把人吃了似的。 言梳倒吸一口氣,喉間微癢使她低頭咳嗽了起來。 宋闕身體略微前傾,有些擔憂地問了句:“怎么突然咳嗽了?是在船頭吹久了風嗎?” 他的聲音很好聽,溫潤如含了花香的春風,言梳朝宋闕看去,宋闕還是那個溫柔的宋闕,可她卻不知怎么的,腦海中總回想著那聲因動情而沙啞低沉的:乖,閉上眼睛。 宋闕本擔心言梳會否在湖上吹了太久的風而再度受凍感染風寒,但瞧見言梳通紅的耳尖,低垂著下巴欲看不看地偶爾瞥他時,心中便警鈴大作,眉心不自覺地皺起,呼吸也停了。 他恐怕不能再入睡了。 宋闕壓下聲音,沒再看言梳:“我們回去吧。” 言梳點頭道好。 烏篷船靠了岸,言梳跟在宋闕身邊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從在船上宋闕醒了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語,心情瞧著也很糟糕似的。 言梳抓著他的袖子扯了扯,宋闕回頭看她,聽見她問:“你有什么不開心的嗎?” 宋闕沒有否認,反問:“我看起來很不開心嗎?” 言梳點頭:“早間你和我過來游湖時,臉上是帶笑的,現(xiàn)在眉頭都皺起來了,也不說話,走路很快,都不等我,一定是不開心了。” 宋闕愣了愣,道:“抱歉,我走慢些等你。” 言梳搖頭:“我不是要你等我,你走快了,我可以追上去的嘛,但是你不開心我也會不開心的,宋闕,你是不是也有心事了?” 這句話叫宋闕停下了腳步,言梳仿若未見繼續(xù)道:“我經(jīng)常有心事,心里有想不通的就會主動與你說,說完心情就好多了,那你也可以這樣對我的,你若是不高興了,有心事了也可以和我說,或許你說完了,心情也能好許多。” “為什么想讓我開心?”宋闕垂眸看向言梳牽著自己袖子的手,他的手指輕顫,很想把她柔軟的小手抓在掌心,幾番猶豫未決,不敢動,卻想動。 “因為我喜歡你啊。”言梳理所應(yīng)當:“你高興,我就高興。” 這句話輕飄飄地從言梳的嘴里說出來,分量卻極其重。 宋闕的內(nèi)心在這一瞬好似柔和了許多,被狂風暴雨席卷過于腦海中殘留的紛亂畫面統(tǒng)統(tǒng)罩在了暖光之中,船上熟睡中的幻境不是他單方面的壓制,而是兩情相悅的索取。 “我現(xiàn)在就很高興了。”宋闕如是道。 “是嗎?”言梳停下腳步繞到他跟前,雙手捧著宋闕的臉壓下朝自己湊近了些,她眉心輕輕地皺著,杏眸于他的臉上打量,見他眼眸清朗,果然不似方才那么壓抑了,不覺有些奇怪:“怎么說好就好了。” 她看得出來,宋闕當真挺高興的,順從地彎下腰讓她細看他的臉,嘴角還揚著。 “那你為什么突然不高興,又突然高興了?”言梳問。 宋闕輕聲笑了笑,眉眼彎彎道:“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 因其聯(lián)想,幻境叢生,他尚能回憶起在烏篷船中,言梳于他掌心下輕微的顫動。 她說她不怕,但宋闕怕,那些淺藏于他內(nèi)心隱秘的濤濤只初現(xiàn)一角,他怕他還沒理清便隨性而為,也怕言梳會被其淹沒。 宋闕的真心,只有經(jīng)過了自己肯定,才好一絲一寸慢慢地給言梳看見。 第56章 軟甜 這珍珠蓮子和言梳一樣。 今日來客棧看書, 金世風不在,只有玉棋被他叮囑看著宋闕。 言梳既然不用去青樓,自然也就沒把自己扮作男子, 兩個年齡相當?shù)呐幼谝粡堊琅? 一邊吃糕點, 一邊談笑,畫面極美,偶爾從二樓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言梳對玉棋說起昨日游湖之事,提到了水揚白花的水月湖, 也提到了湖中央花了她半盤糕點才引來的魚。 玉棋有些羨慕問她:“游湖好玩兒嗎?” “挺好玩兒的。”言梳道:“我問過宋闕了, 若你這邊沒事我就不必等他看書了, 屆時我?guī)闳ビ魏蹅冏〈愿恻c喂魚呀!” 玉棋不自在地低下頭道:“我恐怕沒有時間。” “怎么了?”言梳的興致降了一半。 玉棋道:“夫君不讓我離開客棧。” 言梳一瞬無語, 心想玉棋還真聽金世風的話,金世風在外花天酒地, 紅顏知己不知幾十人, 竟不允許玉棋出門游玩了。 玉棋還替他解釋:“前日我與你一起逛街, 回來之后便沒看見夫君了,后來去青樓找他他生了好大的氣,說是你……你帶壞我,便勒令我未經(jīng)過他的允許,不準出客棧。” 實際上那天傍晚玉棋去青樓找金世風之前,金世風也在街上找了半天玉棋。 兩人錯過, 金世風才去了秦樓楚館那條街碰碰運氣,結(jié)果正好碰上來青樓尋他的玉棋,金世風自然以為是那姓言的小公子沒安好心, 帶著玉棋來青樓閑逛,畢竟那日言梳與宋闕向他借書時,宋闕坐懷不亂,言梳的一雙眼睛可頻頻打量屋內(nèi)歌姬。 金世風當時便道:“你還有沒有金家少夫人的自覺?當著我的面跟一個男人跑了!” 玉棋不知如何解釋言梳其實是個女子,并非男人,她張了張嘴,半天只能點頭道:“我下回不會了,大夫說你不能生氣,急火攻心不利于病情……” “病、病、病!我就是個病秧子,所以入不了你的眼對吧?”金世風嗤笑一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其實并不情愿陪著我,告訴你,我也更不情愿娶你!你既然不想看見我,又何必費心跟過來?留在金家吃好的喝好的,不就如愿以償了?” 玉棋的頭垂得更低了,她輕聲道了句:“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金世風并不喜歡她,也不情愿娶她,甚至厭惡她少夫人的身份,故而玉棋為了讓自己好過一些,從來也沒將自己當成過金家的少夫人。 后來金世風領(lǐng)著玉棋回到客棧,便告訴她,沒有他的允許不準她離開客棧,若她再離開,也就不必跟過去了,他金世風是生是死,自生自滅,無需她來救。 玉棋知道金世風說的是氣話,這世上哪兒有人不想活的,玉棋存在于金世風的身邊,不就是讓他活著嗎? 言梳想為玉棋打抱不平,可也知道這是玉棋與金世風之間的事,她無權(quán)干預(yù)。 玉棋嫁給了金世風,就是金世風的妻子,按照凡人的禮俗來說,玉棋的確不該隨意跟年輕男子一同挽手逛街,言梳與玉棋都知她其實是女子,可金世風不知,怪不得金世風生氣。 即便不是因為喜歡玉棋而吃醋,也是因為臉上無光而惱怒。 “那你留在客棧,金老板去哪兒了?”言梳問她。 早間來時她就沒瞧見人了,問出口后言梳心想,金世風大約是在某個溫柔鄉(xiāng)里吧。 結(jié)果玉棋伸手指了指二樓的一間房道:“他這幾日身體都不好,需好好靜養(yǎng),昨晚我給他治好了一些,但也不宜出門玩鬧,所以夫君就在客棧歇著了。” 也是金世風惜命,才能難得消停。 午飯時間,客棧將飯菜端上了二樓,玉棋選了幾樣菜端進房內(nèi)去照顧金世風,言梳拉著宋闕就在圍欄邊的長桌旁坐下吃飯。 宋闕不用吃,依舊在看書,言梳嘗了幾口覺得味道不錯,嘗到一碗珍珠蓮子羹,蓮子如玉珠一般晶瑩皎潔,入口即化,還有蜂蜜的甜,她覺得好吃,便順手夾了一筷子遞到了宋闕嘴邊,慣例道了句:“嘗嘗!” 宋闕瞥了一眼筷子上的珍珠蓮子,側(cè)臉過去張口含下,言梳反而愣了愣。 她看了一眼宋闕吃蓮子的嘴唇微動,怔了會兒才想起來問:“味道如何?” 宋闕點頭嗯了聲:“軟、甜。” 他目光落在了言梳微紅的臉頰上,心想,這珍珠蓮子和言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