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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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了什么,又道:“那你得給個半價!” 金世風覺得這少年有趣,像個俗人,聳肩答應:“半價就半價。” 言梳頓時亮晶晶的雙眼望向宋闕,眼底似乎在說:看?我厲害吧?給你省了一半的銀子呢! 宋闕:“……” 言梳的視線過于炙熱,宋闕只能以手掌輕輕貼著她的后背拍了一下以示鼓勵。 金世風給了身旁女子一個眼神,那女子頓時柔軟地貼在了言梳身邊,要給她與宋闕倒酒,橙黃色的酒液于金杯中晃蕩,言梳端起來聞了聞:“有桂花香。” “正是去年埋下的桂花釀。”金世風抬手:“言公子嘗嘗。” 言梳朝宋闕看去,期待地問:“可以嗎?” 宋闕低聲道:“不可以。” 言梳哦了聲放下金杯,金世風見狀眨了眨眼,咦了聲道:“言公子看上去應當也有十五、六了,怎么來個青樓還跟著兄長一起?十五、六都能成親娶妻了,總不能事事都被家長管著,瞧你這乖巧聽話的樣子,該不會還沒開葷吧?第一次來青樓?” 言梳覺得他說的話,聽得懂又聽不懂。 開葷是什么意思? 倒的確是第一次來青樓。 于是她點頭,金世風又說:“那你可得好好看看,這處實打實的銷金窟,溫柔鄉,多的是叫人溺斃的快樂,你若不會……” 宋闕眼底的笑意已經蕩然無存,向來好脾氣的人,似乎耐心也被耗光了似的,忽而拉著言梳起身道:“明日再會。” 說完這話,言梳就被宋闕拉出了金世風的雅間。 金世風見兩人離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被宋闕留在桌案上的銀票,那銀票壓在了一口未動的酒杯下,一旁女子拿起來看了眼,嘩了聲:“三千六百兩!” 金世風抬起酒杯的手一頓,不禁奇怪,這數量剛好就是他買《望都夜十二卷》一半的銀子。 一旁商人古怪道:“來這處也不尋女人,真為了看書?我看那姓宋的該不會是個斷袖吧?” 金世風噗嗤一聲笑出來,與人又聊了幾句,那商人酒足飯飽,起身出去放水,一直站在門外候著的玉棋才慢吞吞地走進來。 金世風瞧見她先是一愣,隨后了然道:“方才那兩個要買書的也是你領來的?” 玉棋點頭,她瞧見金世風桌案上放著的辣魚,嘴唇抿了抿,最終還是壯著膽子道:“大夫說,夫君不能吃辣的。” “關你屁事。”金世風呸了一聲,剛咽下的酒便立刻辣住了嗓子,他猛地咳嗽了幾聲,玉棋連忙過去扶著他,又被他分外嫌惡地推開:“別碰我!” 等金世風咳嗽停了,他盯著袖口看了一眼,怒氣爆漲,對著滿屋女人道:“都滾出去!” 使錢的大爺發話了,一屋子的歌姬舞姬無不敢從,全都涌出了房間。 金世風瞪著身旁玉棋道:“包括你!” 玉棋不管他說的話,手掌輕輕貼著金世風的背安撫地順了幾次,她掌心溫熱,將金世風五臟六腑的疼都壓了下去,而被他攥在掌心的袖口,露出了幾點血跡。 第52章 幻境 那我今天晚上能在你這兒睡嗎?…… 出了青樓, 言梳跟著宋闕一路離開了花街柳巷中,等走上了街道,兩旁行人少了些時, 她才亮著一雙眼跳上前, 問宋闕:“什么是開葷?是吃rou的意思嗎?” 宋闕沒想到言梳會問他這話, 他從青樓里出來之后臉色就一直不算好,現下也淡淡的,絲毫沒有往日笑意,在言梳問出這話后定定地看了她會兒, 不知如何解釋。 “方才金老板說我十五、六, 當開葷了, 吃rou也得十五、六歲才能吃的嗎?我見客棧里的小孩兒也早吃上雞腿了。”言梳撇嘴。 她知道金老板口中的開葷必然不只是吃rou的意思,只是另一層含義她沒弄懂。 宋闕扶額,道:“我們不說這個。” 言梳哦了聲, 乖巧點了點頭,嘀咕道:“如果是你都不愿意告訴我的話, 那必然不是什么好話了。” 宋闕嗯了聲。 言梳今日算是開了眼界, 來到鏡花城后她才發現此處與她過去去過的所有地方都不同, 言梳對男女情事并不怎么了解,倒是八角青樓的六面墻壁上勾勒雕刻的壁畫讓她遲遲難忘,仿若偶然看到的幾本話本于眼前活過來了。 自然,那些話本也是宋闕口中所說的不是什么好話本。 排斥與好奇于她內心中相互焦灼著,十分矛盾,以至于言梳晚間睡覺時做了一場夢。 還是那座青樓, 只是大堂內空無一人,言梳置身其中,抬頭能見頂上紗幔輕飄飄地掛下, 室內無窗卻有風,一陣含著合歡花味的熏香撲面而來,六面墻上的壁畫仙云渺渺,上頭浮雕的人物仿佛活過來了一樣。 分明無人,可她耳畔就是能聽見一陣陣嬉笑打鬧聲,女子軟聲細語地與人調笑,忽而言梳的眼前一片漆黑,就像是被一只手蒙住了視線。 她能聞到對方手腕上的味道,是宋闕身上的忍冬氣息。 于是言梳抓住了宋闕的手,果然也聽到了對方的聲音,宋闕道:“不許看。” 他說了不許看,言梳就不看,他說了不許聽,可言梳總能聽得見,她有些苦惱道:“宋闕,我看不見人,但是這些聲音沒法兒消失,她們一直在笑。” 宋闕道:“那就忘記她們的笑。” 說罷,遮在言梳眼前的手被拿開,一道微弱的光芒刺入雙眸中,等白光散去,言梳才看見了宋闕的臉,他與她距離得很近,而且越來越近,近到言梳能察覺到宋闕的呼吸,炙熱地灑在她的臉上。 宋闕近在咫尺的雙眼中倒映出她的樣子,言梳的呼吸越來越重,心跳越來越急促,嘴唇上的柔軟叫她睜大了雙眼。 親吻不像她之前做過的蜻蜓點水,猶如荒漠中空腹許久的人啖到了rou香,胡亂吞入。 雙唇相撞,宋闕的舌尖掃過她的牙齒,將她卷入口中,退無可退。 一切好似她那日雨夜在窗外無意間瞥見的一幕,言梳背后靠著冰涼的柱子,青樓柱子上雕刻的紋路略微有些鉻痛她背后的皮膚,宋闕的身形幾乎將她徹底包圍在雙臂之中,不留一寸縫隙。 手掌貼著腰,指尖發力,言梳覺得自己就像是被一條蟒蛇纏上了般難以呼吸。 青樓內的擺設全都模糊了起來,言梳的眼前蒙上了一股霧氣,眼角桃紅,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幾乎要從口中沖出,而她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宋闕的手掌蓋上她的脖子,就像是貼上一掌脆弱的玉筍,隨時都能讓她窒息。 春末的涼風吹入房內,半開的窗扉啪嗒一聲全開,木窗與窗沿被風吹地來回輕撞,言梳忽而察覺到一陣涼意,她猛地睜開了眼。 言梳看向被自己踹下床的被子,四月天里分明不熱,可她卻起了一陣薄汗,但手臂又因為窗外吹來的風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胸腔的跳動仍舊紊亂,言梳以手蓋著心口,幾次呼吸不能平復下來,她抱著懷中的軟枕猶豫了會兒,還是起身打開了房門跑到了隔壁宋闕的房前。 言梳抬手想要敲響宋闕的房門,可猶豫了會兒又放下了,她低頭看向門縫,抿著嘴小聲喊了句:“宋闕……” 只一聲,宋闕房內的燈便點亮了。 言梳抬眸看去,見宋闕的身影投在了門上,房門被打開,她抿嘴將懷中的軟枕抱得緊了些,腳趾蜷縮著道:“我……我做夢了。” 此時言梳長發披下掛在腰后,身上穿著的還是睡覺穿的里衣,長裙只到小腿下方,露出了一截腳踝與沒穿鞋襪的腳。 宋闕連忙側身讓她進屋,等言梳小跑到屋里,乖巧地坐在桌邊時,宋闕才將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問:“是很可怕的夢嗎?” 言梳借著燭火看向宋闕的臉,這張臉與夢境里的一樣,只是不同的是此時宋闕看她的眼神很清明,不似夢里那般渾濁得像是一只隨時能將人拆吞入腹的野獸。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可怕,因為言梳覺得自己無法呼吸了,一切感覺都那么陌生,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但也不可怕,因為她的夢里只有宋闕,沒有其他人,她不害怕宋闕。 言梳斟酌了片刻,才道:“夢里、有蛇。” 那條無形的蛇盤在了青樓的柱子上,將她束縛住。 宋闕聞言,忽而一怔,桃花眼中閃過詫異與震驚,他盯著言梳的臉,聽到言梳說:“還有青樓,墻上的畫和女人說話的聲音。” 這回宋闕的臉色更差了些,甚至有些泛白,言梳察覺出他不太對勁,輕聲問了句:“你怎么了?” 宋闕訥訥地搖頭,在言梳要去牽他手的那一瞬有些瑟縮地退了半步。 言梳有些冷,一雙眼就這么怔怔地看向宋闕,等待宋闕的回答,她問:“我為什么會做這個夢?” 宋闕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走向她,他站在言梳的身邊,手掌貼著言梳的頭頂安撫似的輕揉了幾次,才壓低聲音道:“別害怕,那只是夢。” “嗯。”言梳點頭,她想了想,試探地問了句:“那我今天晚上能在你這兒睡嗎?” 宋闕睫毛輕顫,道了句:“可以。” 言梳頓時揚起了一抹笑,方才夢境中的窒息感全然消失,她從桌邊一路小跑到宋闕的床上,裹上了對方的被子,懷中還抱著帶來的枕頭,腦下枕著宋闕的。 宋闕的被褥有他身上靈氣的香味,忍冬溫甜,言梳望著坐在桌邊飲茶的宋闕,因為能隨時看見他而安心,困意漸漸襲來。 言梳很快就睡著了,宋闕卻喝了整整一壺冷茶。 言梳的呼吸聲淺淺傳來,隔著一道木質屏風,宋闕能看見她躺在床上面朝外熟睡的模樣,言梳說的那個夢境叫宋闕心臟收緊。 神仙無夢,可他今夜卻意外地在睡后于腦海中勾勒了一場旖旎幻境。 青樓,壁畫,女子的吟吟笑聲,還有那根立于青樓大堂正中心的柱子,一切都是他幻境中的畫面。只是那條被言梳說成的蛇,卻不是蛇,是他臆想中束縛住言梳的力量,似是纏繞于柱子上的金線。 神仙不是佛,并非無欲無求,白日青樓里的畫面當下并未改變宋闕的任何情緒,卻于夜里沖擊著他的理智,于是他意外將言梳帶入了幻境。 那是他的幻境,言梳的驚夢。 拿起茶杯的手不知何時收緊,啪嗒一聲杯壁裂開,冰涼的茶水打濕了他的手心,淌在了桌面上,順著桌邊流成了一條水流細線,滴答滴答于地面濺開。 宋闕怔怔地盯著自己的手指,似已麻痹。 后半夜言梳就沒做夢了,一覺睡到天亮。 她精神還不錯,伸了個懶腰在宋闕的床上醒來,見宋闕不在屋內,等她回去自己房中洗漱好,換上衣服后,宋闕正端著早飯過來。 “你醒得那么早啊?”言梳對他笑著。 宋闕嗯聲點頭,實則卻是一夜未睡的。 早飯上桌,言梳吃了幾口,與他談著:“我們今日何時去找金老板?昨天你已經把銀票給他了吧?既然付了錢,那他就要把書借給你看了,而且我們還是早去早好,早點兒看完,早點兒離開鏡花城。” 宋闕沒問言梳為何不想留下多玩兒幾天,因為他其實也不喜歡這里。 早飯之后,言梳便拉著宋闕要離開客棧,兩人才下樓,就見到一抹身影于客棧外徘徊,遲遲沒進來。 言梳一眼見到對方,心中有些高興,連蹦帶跳地跑到了客棧門口問:“玉棋,你來找我玩兒的嗎?” 玉棋被突然冒出的言梳嚇了一跳,在見到宋闕時如先前一般先行禮喊了聲“仙君”,而后再回答言梳的話:“我不是來玩兒的,我是替、替我家公子告訴你們,他今日入住客棧,并不在青樓,如若仙君想要看書,不必前往青樓,直接去隔壁街上的客棧就好。” “原來是這樣。”言梳更高興了:“正好我也不想去青樓,客棧還安靜些!” 玉棋點頭道:“那二位跟我來吧,我帶二位過去。” 言梳原以為今天會去青樓,故而出門前施了障眼法,將自己化作男子,現下完全忘了這件事,依舊挽著玉棋的胳膊要與她湊近說話。 玉棋與她以前碰見的女子不同,因為她也是靈,身上的靈氣雖然很淡,但因是言梳的同類,言梳對她有天然好感。 二人朝客棧走的路上,言梳問了她許多話,問她如何修煉,想不想成仙,怎么會淪落到給金家當丫鬟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