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 第319節
“什么時候才能將琬琬接回來?她現在一身傷,在外面怎么能修養好?” “好不容易出去了,再回來才是要她的命。” 顧遲心中也是擔憂,可現在已經無路可退,還不如繼續走下去。 將帕子遞給母親,他故作鎮定的說道: “外界議論太多,我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被參,若能維持職位,那小妹回來又要受他掌控,倒不如撐過這段時間,尚院署各處都不完善,城內不行,別縣或許還有機會,京醫院里面的女醫可都是韓尚院帶來的,誰知道她們背后有多少聯系?若能引得她們憐惜,說上兩句,不僅名聲不會有礙,說不定還能碰到機會,直接離城出仕呢。” “你這話怎么和琬琬說的一模一樣?” 錢纓擰緊眉頭,表情極為不悅:“出仕出仕,為了做官連命都不要了,這和……算了。” 她嘆了口氣,整個人極為無奈: “你們大了,主意也多,我管不了了,反正最多不過是個死,齊整的走也沒什么不好,還不用愁你以后怎么辦。” 顧遲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母親的話里還是有些埋怨。 這怪不得母親,畢竟他們做的事不僅害了自己,還將全家都推向了極為危險的境地,母親沒有攔著已經是萬幸,可人總歸是貪心的,顧遲清楚,自己自己能活這么多年也算是夠本,死……也算是無所謂吧,但小妹走到這步是真的虧,未來更是一片黑暗,比起來還想出仕是為了做官,顧遲更覺著,她只不過是在給自己一個努力活著的理由和方向。 人總是需要點兒盼頭的。 只是母親根本想不到這點。 顧遲心中不免多了幾分遺憾,他想和母親說幾句實話,可過往的經驗告訴他,暴露自己和小妹弱點的結果,必然讓不夠堅定的母親重新站回父親身邊,那樣的結果,絕不是他們兄妹一人想看到的。 這一刻,顧遲甚至明白了為何父親經常保持威嚴的沉默,那并非威嚴,只是想要主事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露出來慌張,因為哪怕自己只表露出三分慌張,周圍跟著的人便能將這慌張變成十分…… 心中嘆息,顧遲轉移話題道: “母親若是擔心的話,明日再派仆人去看看便是。” 這句話總算是安撫了錢纓心中的焦慮,逆不過倔強兒女的她,勉強應下安排,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念了起來: “行吧,那些心大、被要走的仆人走了正好,剩下的這些都是忠心的,再送過去兩個照料著也好,那閭里哪有在家安全?這些人也得分給他們些錢傍身,不能寒了這份忠心,之前攢了這么多的錢,誰承想會用到這兒?算了,現在不用,日后還不知道能不能用的上呢。” 不需要再cao持兒女婚事,給顧琬的嫁妝攢錢,以及侄子家那邊的事情,家里的仆人再少兩個也能周轉的開,不過擔心女兒的錢纓寧愿自己人手緊點,還是硬擠出來三個,也就是兩個健壯男仆和一個婢女去照顧她。 這么打算的錢纓沒有想到,正是自己的決定,險之又險的將女兒從死亡絕境中救了回來。 逐漸擴大的私通案能吵的地方太多,很多人拿著道聽途說的理由來為自己的觀點增加獲勝的砝碼,能站在顧琬的角度編她已經死來博取同情,也能憑空多造出‘顧侍御史還是很在意女兒,趕出去還給了她大筆錢財’的開脫假話,而對于很多人來說,這些不過是茶余飯后的嘴上娛樂,可架不住某些作惡的人將其當了真。 趕出家門的孤女、有錢、還只住在防護不嚴的閭里,這么好的肥羊,不去撈一把實在是太可惜。 于是,在錢纓派人前去照顧女兒的檔口,一伙匪徒也趁著仆人打水、只有一個婢女照顧顧琬的時候,翻墻進了家里,將婢女打暈,控制住了顧琬,肆意翻找家中值錢的東西。 可顧琬離家匆忙,哪里來得及帶錢?甚至就算是帶了,這么多天早就藏到了別處,只翻找出來一兩千錢的匪徒自然不滿,對著顧琬就要動手逼問,其中還有人說要用強,正當危急之時,錢纓新送來的仆人和外出打水的仆人趕回了家門。 仆人嚇了個半死,趕緊上前救人,這伙能大白天闖入家中劫財的匪徒更是膽大包天,不僅沒跑,還敢拿出刀劍和仆人對砍,被挾持的顧琬處于戰火中心,根本跑不掉,身上直接多了兩窟窿,幸好她用手臂擋了一下,都沒傷到要害。 這時候,聽到動靜的左鄰右舍和宿申還靠的過的兄弟拿著家伙跑了過來,人一多,總算是把能抓住的匪徒抓到,沒抓住的嚇跑,閭里中又有個會接生的老媼,跟著女醫學過怎么包扎止血,又得了女醫的授意,藥和干凈的繃帶不計成本的全給她用上,處理好傷口便趕緊往京醫院送,這才堪堪將人救了回來。 而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處在宮中的眾人并不知曉。 第340章 九卿之爭 對于呆在官署的中底層官吏來說,平時的日子并不算多舒服。 官暑整體占地夠大,可分到個人頭上的卻不多,完全比不上家里,周圍不是同事就是上司,行動上更不敢太過隨意,以免惹的別人多嘴和上司不喜,連過上五天這樣的日子才能休息一天,任誰都會覺著精神疲憊。 沒辦法,大家總得找點能讓自己放松的東西。 比如,閑聊。 不限制人員場地,不會有多余的器皿惹人注意,兼顧時刻停止和隨時開始的特性,只需要控制好話題,那放松效果簡直不是一般的好。 而最近幾天,各官署的閑聊顯然已經變成了顧侍御史的家事。 其實這點家事傳不了這么廣,可架不住不少官吏自己兒子也跟著湊了熱鬧,所以各官署之間,往往是從‘我家那不省心的小子’開頭,巴拉巴拉一通,最后將鍋往顧侍御史一甩,表示都是他做的不行,若非他沒教導好女兒處理好事情,自家兒子怎么會摻和進去呢! 能在宮中官署中做官的,基本上都不怎么年輕,做父親是起步,當爺爺的更是一抓一大把,統一的身份,讓他們看待這件事上的態度也很一致——女兒又蠢又坑,顧侍御史處理不好事情更是可恥,就這點能力,還做什么官? 弱rou強食的世界里,惡意往往比同情更多,當顧侍御史露出破綻,嗅到傷口的鯊魚聞著味立刻就來了,沒過多久,這件事就傳到了九卿的耳朵里,甚至還被太常給提了出來。 彼時剛剛下朝,列卿正各自往自己的官署走,官署不在丞相府的和另有要事的已經走遠,人不多,只有薛丞相、御史大夫張歐和其他幾卿在場,提及此事的太常面帶笑意,仿佛就像是隨口提及的一件不起眼小事: “最近官署中倒是有件趣聞,不知各位可曾聽說,侍御史中出了位能人,手都伸到京兆伊府中去了啊。” 別人不好說,太常一提,韓盈瞬間亮起了雷達,正準備迎敵呢,御史大夫張歐皮笑rou不笑的問道: “席太常消息好生靈通,我都不知道這么有本事的屬下,倒是先被你知曉了?” 御史大夫回話中的火藥味太過清晰,這讓韓盈微微挑了挑眉毛,的確,太常所引話題的指向性太強,直接攻擊的御史大夫屬下與其它部門有所私交或者脅迫,跟婚齡壓根沒什么關系,最該急的不是她,而是張歐,不過…… 這罪名可不算小,比之前阻攔她的政策還要嚴重,幾乎等同于開戰的前兆,不撤掉對方官位不罷休程度,他們兩位也未曾有過生死矛盾,太常失心瘋了還是怎么回事,突然和御史大夫開撕? 不清楚情況,韓盈直接閉嘴,只靜靜的旁觀起來。 “那你的消息可真是太不暢通了。” 被譏諷的太常一點兒都沒生氣,反而是笑瞇瞇的說道:“張御史,你手下的人看起來可不怎么上心啊。” 這完全是張歐最大的痛點,做為皇帝提拔上來的御史大夫,不少事情上皇帝對他的器重程度還不如他的屬下,以至于更底層的屬下對他態度也極為微妙,這種事情自己處著已經夠難受了,如今還要被太常指出來嘲諷,張歐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可下一秒,他卻調整好了表情,極為疑惑的說道: “這樣的事情,我還真未聽說過,按理說,若真有侍御史與京兆尹府勾連,哪會傳到你耳朵里?真鬧到人盡皆知的地步,不過是一個侍御史而已,延尉早就拿著證據上報了,也不知席太常從何處得來的消息?若只是道聽途說……” 說道這里,張歐臉上多了幾分擔憂: “這等偏聽偏信,可不是席太常你會犯的錯啊,這可不太正常,像是,像是有些老年癡呆之相,這可是疾癥,可得及時去治,正好,韓尚院也在,你給太常看看?” 嗯?這什么臟東西! 好好旁觀吃瓜的韓盈,突然就被張歐扯進了戰場,直接沒忍住在心里問候了他十八輩男性祖宗。 張歐這根本不只是‘罵人有病’這么簡單,分明是直接給人定性有病,而無論古今,重大要職基本上不可能讓一個有影響工作疾病的人擔任,老年癡呆的癥狀便是健忘、思維邏輯差,行走動作都會有困難,基本上處理不了任何事務,正是影響工作的疾病之一。 提它,只是諷刺也就罷了,可讓韓盈去診斷,那就是將一個合理撤職理由教由她決斷,看著好像權力很大,連九卿之一的太常都可以建議撤掉呢,可就算太常有老年癡呆,這沒到明顯重到起不來的時候,外人看他頂多就是有點衰老,并沒有什么病,真定了,那分分鐘后世正常人懷疑精神醫生診斷精神病人一樣忌憚,甚至恨不得弄死她。 誰能忍和自己同級別的對手,竟能這么容易決定自己的仕途! 投胎投好了,能做個混吃混喝等死的王侯,卻做不了三公九卿,在這兒的不說個個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可智商水準也是在平均線往上,加上環境的熏陶,頃刻間便明白了韓盈此刻的危險程度,原本同樣只是看戲的姿態也緊張起來,眼神晦暗的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張御史說笑了。” 面對這么多的視線,韓盈不慌不忙的推脫起來: “自我為官到現在,得有七八年的時光已經不與人行醫看診,號脈也分不清脈相如何,現在自己有個頭疼腦熱,都得專門去醫院讓醫生給我看,再讓我給別人看病,那可是要出大問題的。” 此話一出,眾卿之間緊張的氛圍立刻一松。 光祿勛笑道:“韓尚院所醫非病,乃為眾生爾,更勝于技,生疏也是無妨。” “正是。” 他一開口,緊接著又有人接道:“我家小子一月不書,那手字便宛若狗刨,真是不適,自己尋醫者便是了,何必勞煩已經不精于此道的韓尚院呢。” “就是如此啊。” “沒錯沒錯。”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飛快夯死韓盈日后不再行醫的可能。 實話說,這一幕挺好笑的,只是好笑之中,又多了幾分心酸。 昔日淳于意和他的弟子,用盡各種辦法都逃脫不了被官吏逼為醫者給權貴治病的命運,甚至韓盈也沒逃脫——很久以前,還有人借此譏諷,甚至想讓她給自己看診,好以此來羞辱。 當時的她,其實也是用的相同的借口,可那時圍觀的人都說沒事,紛紛起哄逼著她去診,以至于韓盈給他診出來個腎虛尿急,房事不暢的丟臉結果,對方才惱羞成怒的表示她醫術太差,全都是假的,日后再也不會讓她來診治。 而今日,當她的權勢已經與眾人持平,她的醫術反倒成了能夠威脅周圍人的武器,以至于所有人堅定的‘幫助’她不再給旁人看診。 雖說這也能杜絕她再被人逼迫羞辱,可也著實讓韓盈對這些人又多了幾分厭惡。 并非出自尊敬醫者、尊敬她本身,而是想要扼殺她能力意外帶來的好處,韓盈自然不會開心,甚至還想反過來膈應一下他們。 “不過張御史也是提醒我了,諸位前輩年事已高,更要注重身體無恙,而今朝中諸事辛勞,也易忽視,不若定個時日,每隔一段時間由醫者來診個脈相,身體康健為佳,若是有什么小病小痛,也正好更改作息,提前預防,以免積勞成疾,成了難以診治的重病。” 這就是定期體檢,往后一兩個朝代,那可是皇帝的專屬待遇,大臣想享受都沒資格,絕對是件好事,在如今也不能說它壞,只是剛剛才摁死韓盈給人看診,眾人潛意識里都覺著自己的身體情況需要隱瞞,那再聽她這話,就怎么都覺著不對勁兒起來了。 可心里覺著不對勁兒,想找理由拒絕又還不好找,畢竟關心他們的健康哪里會有錯呢?韓盈也沒有針對個人,是所有人都進行問診,大家都會知道互相的身體狀況如何,那,身體好的自然不會擔心,只會是身體不行的人開始擔心了。 還算年輕的張歐自覺身體極好,壓根不怕看診,他看了眼韓盈,衡量著她的態度,突然應道: “韓尚院此言甚好,不若明日請示陛下,定例施行,以彰陛下恩澤?” 其實以韓盈過往的人品來說,大家也不太信她會cao縱手下醫者做什么惡意診斷,這看似強大,實際上卻是殺敵一千,自損一萬的招數,除是天子早就想換大臣,授意醫者,這樣能互相留個顏面,不然,誰能受得了她能cao控手下醫者。 好不容易將醫者地位提到這種地步,她怎會親手將其毀掉。 比起來她會趁此做惡,光祿勛更相信,這真的是出自為他們身體健康著想而出的主意,雖說提及的時候有些怪異,但—— 如今水平還算可靠的醫者,除了宮中的太醫就只有外面的京醫院,哪一個不受韓盈管轄?別管定不定期診治的,只要自己有病找她/他們,那生病的消息根本別想瞞住,倒不如平日里便時長看著,讓疾病在腠理時就解決,難道皇帝還能因為他們有個睡眠不足、食欲不振的病因就辭去職位不成? 現狀如此,年齡也有些大的光祿勛權衡利弊,也贊同起來: “我覺著此主意不錯,提前預防嘛。” “韓尚院好像提過,京醫院建成后,除重病外不出門看診?”太仆像是想起來什么,突然問道: “怎么突然立這么個規矩?” “醫者人數不足,這些時日不少人家有個小病也要派人讓醫者上門,時間全浪費在了趕路上,有急病患需要醫生看診或者及時去的時候,怎么都找不到人,差點出了事故。” 提起此事,韓盈搖了搖頭,很是無奈的說道: “此舉不僅損耗醫療資源,還容易引發醫者到底去誰處看診的爭端,于各方都不利,我索性做個惡人,挨些罵名,日后想看病的,都自己去京醫院,省得再出這樣的事來。” 在這個特權合理合法存在,權力大到極致就該享受更高特權的時代,韓盈就算是指出高官顯貴靠著財富和權力,對他們來說其實也沒什么用處,因為九卿的權力,完全可以碾壓中底層的官吏,將醫者帶走給自己看病,不僅不會影響自己,還會彰顯自己的權力和身份但—— 九卿他又不止一個。 長安城中的達官顯貴皇親國戚遍地都是即便是九卿他也不能保證自己某天需要醫生的時候還有同等級別乃至更高的存在已經將醫生全部叫走或者正在叫走若和此人熟悉大家還能勻一下醫生可若是此人正好和自己不和有仇呢? 好家伙直接開打吧。 瞬間想到這個場景的大鴻臚沉默片刻不由得開口道:“韓尚院著實不易啊。” 這可真是自己挨了罵名免了大家的爭端實在是好人啊! 韓盈但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