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 第290節
求得骸骨的艱辛姑且不談,在宛安女子越來越晚的育齡上,兩位骨老師絕對是厥功至偉,別說何梅忍不住想將它們兩個留下,曹苗也起了同樣的心思: “這一路得走好久,日曬雨淋的,不知道要造成多大的損傷。再者,帶到長安之后,要是不小心被權貴見到,我們有沒有事兒不好說,它們可是要保不住了,若是能好好埋葬也就罷了,可要是……” 要是被毀了,這豈不是和挫骨揚灰沒什么區別? 后面的話,曹苗沒有說完,可眾女醫都明白她的意思,眼中也有了擔憂。 都說好人有后福,這些骨老師對醫學有那么大的貢獻,不知造福了多少會因早孕而死去的女子,最后卻連尸骨都沒辦法保全,這也太讓人心寒了! “安心,十多年前,宛安縣別說忌諱骨老師了,女子孕產時各種稀奇古怪的規矩多到半個時辰都說不完,更不要說別的神神叨叨的東西,如今哪還有這樣的事情?” 又將一個裝好骨老師的袋子綁上,韓盈直起腰來,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生活的富足,她的身體也開始橫向發展,不過,一線的運動量讓她沒有胖到太離譜,只是更多的是圓潤富態,和佛像似的,慈祥中還帶了幾分悲憫。 “我知道你們擔心這兩位骨老師,韓尚院又何嘗不是呢?只是如今,長安更需要它們去向世人證明女子早孕之害。” “等世人皆知女子不應早孕,世上也再無早孕之女,這兩位骨老師,便不用在這陽世間繼續停留,而是能入土為安了。” “好一個再無早孕之女!” 洪亮的贊聲從遠處傳來,眾女醫扭頭看去,發現來人正是縣令細君,她身邊是于院丞,身后還跟著幾位老醫,見她們看過來,細君笑著道: “如今真正如宛安這般,令女子晚于十六歲后成親的,終究還是少數,此既有我等為官者不足,也有黔首愚昧不知害處之故,只是我一人之力,終究只能顧這一縣之地,而諸位前往長安,無疑能將此害傳往全國,這才是有利天下萬民的好事啊!” “縣令過譽了,我們哪里有這樣的本事,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 和于秋不同,韓羽對細君的態度更偏向于躲避,這是多年積累的經驗,對方的水平太高,和其相處,太考驗她良心,而良心這種東西,很不幸,在鄉下見識過更多人性之惡的韓羽很清楚,對不少人來說,出賣它并不是件多難的事情。 鑒于此點,韓羽立刻轉移了話題:“今日并非休沐,不知縣令為何而來?” “為你們餞行。” 細君敏銳察覺到了韓羽的抗拒,她不著痕跡的打量過對方,在確定這不是恨意,只是拒絕相處之后,這才繼續開口: “此去一別,怕是日后再難有重逢的機會了,我在左家酒舍定了宴席,大家聚過之后再離去,日后回想起來,也不至于遺憾。” 左家酒舍的珍饈美饌! 以女醫們的工資來說,日常的吃喝絕對沒有問題,但想經常下館子仍不是容易的事情,此刻細君這么大手筆的餞行,著實讓女醫們眼前一亮。 于秋也隱約感受到了韓羽的僵硬,她笑著上前,攬住了對方的肩膀,招呼著女醫們: “接下來我們可是能趕兩三個月的路,吃上面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最后一天吃大戶,大家也別客氣了,趕緊收拾好,我們去左家酒舍,韓姐,你也來吧?” 最后一天吃個飯,出不了什么事情,韓羽很快克服了自己,她點頭應道: “來。” “這可真是太好了!” 縣令出錢,主官都同意,只需要帶著嘴去吃的女醫們頓時高興起來,麻溜的收拾好,簇擁這長官便到了左家酒舍。 細君早就和于秋交流完感情,對于這些女醫,秉承著多做少說,把空間給她們自己放松的宗旨,早早的就以不勝酒力的理由離開,這過往極少吃到的美味,撫平了女醫們些許離別愁緒,而踏上前往長安路程之后,離別之情消失的更多,反而是憧憬起來長安的新生活。 “大廳再改改,一定要呈現出莊重沉穩的氣質,里面會診室采光一定要夠,明亮才不會影響醫者的視覺判斷,后面的病房則要以舒適放松為主,當然,一切盡量以便于打掃為前提……” 和女醫們匯合,一同前往長安的韓盈路上無事可做,索性拉過來了蔡汶,提前設計起來長安的京醫院要建成什么樣子。 蔡汶專研畫畫,雖然會畫屋子,可對各類房屋要怎么建設并不清楚,不過,韓盈也并非真的要一個能直接拿來建造的施工圖紙,她要的,是視覺參考圖。 現在匠人建造房屋一部分靠想象,一部分是別人建成什么樣子跟著模仿,麻煩的是,京醫院是個新建筑群,不太好找模仿的對象,前者溝通起來極其容易南轅北轍,提前畫個京醫院建成后的整體視覺效果圖,拿來給那些工匠們做個參考,能省下很多力氣的同時,還能做到一些奇妙的作用。 就是這么一來,蔡汶就苦了不少,她見過的建筑種類不多,而韓盈的形容又極為模糊,只能硬著頭皮設計她想要感覺的建筑,更糟糕的是,這設計的效果圖還不知道能不能建造出來,那叫一個抓狂。 面對這樣的情況,韓盈也有些沒辦法,建筑心理學這種東西她前世聽說過可從未接觸過,實在是沒辦法提出有用的建議,而實際的建造目的,也是沒辦法提的。 她總不能當著眾人的面跟蔡汶說,醫院入口外觀威嚴,這樣才能削弱過來診職官吏們的底氣,省的他們自信自己是官老爺,一言不合就要鬧事,診室明亮,除了便于醫者看病,掛上各類解刨圖才不會嚇人,更有助于講解醫學常識的話吧? 說不出口,那就只能像萬惡的甲方般,不斷的讓蔡汶出方案,直到有幾個類似的對上腦電波之后,再進行更加詳細的調整了。 而現在,蔡汶總算是和韓盈對上了腦電波,進入了詳細調整的部分。 將草紙上極為粗糙的草稿圖收起來,掛著黑眼圈的蔡汶長嘆一聲,發出了來自乙方的痛苦呻吟: “行吧,我再改一版試試……” 身后跟隨的女醫何梅眼中多了幾分同情,見韓盈離去,她忍不住低聲問道: “你這都畫到長安了,前前后后加起來上百張圖,不膩歪的想吐嗎?” “膩歪惡心肯定有,不過沒你想的那么嚴重啦。”韓盈一走,蔡汶半死不活的狀態頓時少了大半,她抹了把臉: “畫技也吃基本功,和練寫字一樣不知練多少遍才行,撐不下來的根本練不出這樣的畫技術,再說了,以前我畫繡樣的時候,改的比這還要多呢。” 看著上演變臉的蔡汶,何梅怔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壓低聲:“你可真大膽啊!” “咳咳我這是減少一點工作量嘛。” 蔡汶眨了眨眼她雙腿微微夾了下馬腹讓兩個人靠的更近可憐巴巴的說道: “照這個架勢下去這京醫院后續都得交給我去督造可我哪懂這些?畫出來的圖不知道還要改多少遍呢現在我留些精力等到了長安有大匠指點著再改也是很好的打算吧?” 社畜合理的偷懶嘛何梅也不是沒做過就是沒想到蔡汶膽子這么大在韓尚院面前也敢可看她此刻憔悴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軟點頭應道: “這當然。” 很好這就是不會告密的意思了。 蔡汶高興地咧開嘴角絲毫不在意形象的露出來白齒她舉起來手中那幾卷草紙: “那何jiejie你再和我說一下女醫平時要怎么忙用什么工具吧室內的陳列對感覺的影響也很大呢。” 自己接下來可能要工作幾十年的地方何梅自然不會怠慢她點點頭開口道: “行我跟你說……” 韓盈讓蔡汶設計未來的京醫院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女醫們都知道這件事情聽她們倆聊起來這個話題也驅馬上前加入了其中直至到達驛站這才意猶未盡的停下。 做為路上少有還需要工作的人士蔡汶擁有不需要cao勞一切雜物的特權所以在大部分人都在忙碌如何照顧牲口檢查藥材招呼驛丞準備晚飯的時候蔡汶已經躺在了自己房間的床上。 見此于秋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孩子也太滑頭了!” “有幾分機敏也是好事。” 清楚蔡汶耍什么小把戲的韓盈笑了笑:“做畫師不能只會畫畫這樣的性格在長安不會混的太差我也不用拘著她若是不善交際……那麻煩了只能畫一輩子的解剖圖。” “這倒是。”于秋應道:“光練習的草紙就不是一般人能負擔起的。” 如今能夠書寫的紙張價格還是維持在七八百錢一刀的價格別說普通人家縣令用起來都得小心翼翼的而繪畫對紙張的消耗可不是一般的高更不要說那些顏料總之如今想做一個畫師要么自己非常非常非常有錢要么就只能找人供養蔡汶家里有錢卻不能讓她那么揮霍如果還想繼續畫下去那就只能來長安尋權貴讓她作畫。 這么多的甲方實心的人可應付不過來 會耍點小花招知道怎么拿捏客戶心理才能長久的經營下去呀。 不過這是蔡汶自己的事情了反正京醫院解刨圖重繪的崗位給她留著混口飯吃是沒問題的剩下的讓她自己闖去吧。 沒有多擔心蔡汶韓盈問起來女醫: “按照現在的路程后日就能到長安等我拜見陛下回來基本上就要開始義診于秋她們調整的怎么樣了?” 第301章 面見皇帝 “旁的都不缺,就是還差外褂,這得到了長安才能做。” 一路上早就開始準備的事情,此刻聽韓盈問起,于秋也不慌,只道:“不過也簡單,兩三天就能做出來,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外褂,其實就是現代醫生會穿的白大褂,既能夠起到一定的防護作用,也便于醫生檢查身上是否多了污染源。 不過以現在全靠手縫的技術來說,兩三天能趕出來的衣服,質量肯定好不到哪里去,這完全不是韓盈想要的,她微微皺眉,看起來有些嚴肅: “不能趕,外褂必須得規整,潔凈,視覺上完全一致,絕不能出現各醫屬什么款式、線跡都有的情況!” 說完,韓盈立刻意識到這不是于秋的問題,是自己關注點放在了時間上,給了她錯誤的認知,致使她將義診時間的優先級放在了衣服前,這才縮短了外褂的制作時間以保證義診,隨即放緩語氣道: “長安無熟人,這衣衫,你應是打算讓女醫自己來吧?她們平日里忙碌行醫,就算還會些針線,也只不過是簡單的縫補,讓她們趕制外褂,怕不知要丑成什么樣子,而且,趕路本就耗費精神,還要她們兩三天趕完衣衫,到時候臉掛著黑眼圈,穿著雜亂粗糙的外褂,哪里是什么女醫義診,分明是女醫要出殯嘍。” 于秋原本還因為韓盈的話而有些緊張,此刻差點沒忍住笑出聲,她深呼吸平復心情,認真回應: “那這樣的話,得找些手藝好的仆婦過來,讓她們做外褂,再給女醫放上幾日假,好好休息幾日再義診,就是這樣一來,錢和時間上……” 頭上有人,花錢做事肯定不能太隨意,聽于秋這么問,韓盈直接道: “這不是省錢的時候,多花點沒什么,時間上也不用太急,往后拖上幾日也不會有人催,重點是露面的時候,精氣神一定要足。” 吃了顆定心丸,于秋頓時就輕松不少,她笑著點頭:“明白了,尚院你放心,此事我一定會辦妥當。” 越是大事,越沒辦法完整順當的辦下來,韓盈對妥當這個詞并不放心,面上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極為信任的點頭應道: “那就好,天色不早,吃過哺食,便好好休息吧。” “嗯。” 看于秋離開,韓盈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于秋做官已經快十年,是極為合格的官吏,可惜出身和所在的環境致使她在一些方面上,顯得極為遲鈍,以至于現在還沒有發現,韓盈最看重的,其實是外褂的身份標示作用。 華夏土地上的儒士,從周時就是玩它們的好手,用來區分貴賤親疏的禮教,依靠的就是服裝、器物以及名分,倘若是專研儒書或者禮法的文士,肯定能大概猜到韓盈的意思。 偏偏于秋不是,那這執行起來,肯定還得跑偏。 當然,真換個這方面的文士來,也不一定完全按照韓盈的想法來,因為她不需要區分女醫之間的貴賤,而是用此來強化女醫們自己在群體中的認知,也需要讓外人看到女醫時,看到的不是單個的人,而是一群人。 這很重要,人是社會性動物,大部分人身處群體中時,便會產生安全感,而群體之間聯系的越緊密,能夠互相提供幫助,那人的安全感和底氣也會更強,做事也會不自覺的強橫。 就像現代家里面能夠給支持的打工人,上班依然敢給老板甩臉色。 而那些父母擠不出錢幫扶,要一個人孤身打拼,甚至還得給給家里拿錢的打工人,那重擔便會逼著他討好上司,生怕自己突然被辭退斷了生計。 京醫院尚在建立,財物上的支持和未來如何也不好說,這肯定會影響女醫們的底氣,即便韓盈鼓勵過她們,但在潛意識中,女醫們還是會有要討好長安人士才能生存下去的認知,而這點再加上面對人權勢過高,腰很容易就會彎下去。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人與人的相處本質就是貼標簽,是什么人,享受什么樣的待遇,而初始印象是確立自身標簽的最好時候,立好了,剩下的路便越走越容易。 在韓盈印象中,漢武帝朝的臣子,極少數能夠壽終正寢,大多會在政治傾軋中起落乃至喪命,甚至不是漢武帝,從漢初到現在一直是這樣的情況,命運無常,韓盈也沒有一直做幾十年尚院的信心,如果女醫立不起來,全靠她在背后撐著,那待到她失勢之時,女醫便會立刻垮臺,跪回原來的樣子。 最好的辦法,還是讓女醫們自立起來。 設立有利于女醫們的規則,立好規矩,再用有利于患者的話術包裝,以與過往醫者完全不同的強勢印象,讓長安的人接受這點,那往后的日子里,女醫都能立著治病,而那些權貴,不僅會以禮相待,甚至還要感謝她們。 只可惜這些東西,韓盈沒辦法講的太明白,最后表現出來的,就像孔夫子議立了大功的仲叔于奚一樣,可以多給封地,但不能給貴族用的馬飾般,去摳一些尋常人覺得好似沒什么必要的細節。 “罷了,還是多注意著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