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說服

    葉安和商人們的談判仍在進行。

    在他先后拋出幾道驚雷之后，帳篷內出現短暫寂靜，眾人心思各異，但無一例外，對這位三角洲的主人有了更進一步的認知。甚至有人懷疑葉安和消失的海城有關聯。不然的話，在他的字里行間，為何會對海城的事情如此熟悉。

    感知到眾人的情緒，捕捉到快速閃過的思維，葉安翹起一邊嘴角，不打算多做解釋。

    誤會也好，猜測也罷，他的目的之一就是威懾，為接下來要做的事鋪路。既然結果沒有區別，何必多費口舌。

    認真說起來，他同海城也的確有些關系，聯系紐帶就是蕭玧。

    葉安不說話，靜靜品著杯中的果汁。

    清甜的果rou完全融化，透明的溫水染上一層粉紅，看起來十分漂亮，味道也是相當誘人。

    葉安不出聲，趙翁也沒打算開口，回身打開木柜，從里面取出一只橢圓形的盒子，掀開盒蓋，一個個圓形木罐擺滿其中。

    罐子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大小形狀相同，僅在蓋子上刻有圖案用作區別。

    趙翁取出五只木罐，里面都是腌漬的果子，味道酸甜，有的還帶些辣，既能當做零嘴，也能用作配菜。

    “嘗嘗味道如何。”

    趙翁打開兩只罐子，遞到葉安手邊。

    罐子里是類似楊梅和黃杏的果子，浸泡在特制的糖水和腌料中，黃杏表面出現皺褶，楊梅依舊飽滿，色澤也十分新鮮。

    在惡劣的環境中，唯有趙翁和鈴蘭這般的變異者，才有能力湊齊不同種類的果子，且能調配出腌料，長時間進行保存。

    葉安放下水杯，從罐子里取出果子。

    楊梅入口清甜，嘗不出任何酸味。黃杏則酸得超出想象，不過酸味褪去后，回味帶著少許甘甜。

    “趙翁，好東西！”葉安對趙翁豎起大拇指。

    趙翁撫過上唇的胡須，笑著表示，盒子里的果子都送給葉安。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東西，我把配置腌料的方法教給鈴蘭，她的手藝應該比我好。”趙翁謙虛道。

    趙翁此舉是在擺明態度，讓商人們看得清楚明白，以便于衡量得失，別做出讓自己后悔的決定。

    事實證明，他的行為奏效了。

    在短暫的沉默之后，商人們陸續開口，愿意同葉安合作，打造一支能夠遠洋的船隊。

    葉安不缺礦石人手，但能用的材料總是多多益善。商人們各有渠道，凡是提出的材料，均不會令人失望。

    “我知道更好的造船材料，在荒原西面。每隔兩個旱季，我都會帶領隊伍路過那里。今年正好是時間，我會召集一批人手，盡量多運一些回來。到時候，葉領主可以親眼看看，到底哪種材料更加合適。”

    有商人提供礦石，自然也有人提供人手。

    不過葉安有言在先，送到三角洲的人必須是心甘情愿，不能采用抓捕奴隸的方式，否則不但合作告廢，做出該類行為的商人將不再受到歡迎，再不允許踏上孤島。

    “葉領主放心，我們知道該怎么做。”

    商人們有腦子，明白怎樣將利益最大化，也清楚如何避開葉安的忌諱，不給自己引來麻煩。

    葉安之所以要同商人們合作，一個重要目的就是擴大影響。

    他已經有了建城的打算。

    沿著三角洲的水域，西行能直接入海，東行可通往獵人城和其他幾座城池。

    待到船隊建立起來，近能連通江河，遠能奔赴海洋，原本被視為荒涼的三角洲，將逐步成為交通樞紐，在荒原之中打下根基，成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趙翁知曉葉安的造船計劃，卻不知道建城的打算。蕭玧知道更多，也十分樂意成為其中的一環。

    在葉安定下基調之后，商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制定出全盤計劃。

    眾人分配完任務，再次向葉安確認，并在獸皮上成文，明確各自的任務和權利，做到條目清晰，每一項都有章可循。

    葉安本打算親自落筆，尷尬發現商人們語言互通，使用的文字卻不盡相同。

    最后只能由趙翁執筆，寫下三種不同的文字，逐條并列在獸皮卷上，再由眾人分別抄錄，各自收好一份。

    “如果有問題，最好馬上提出來。如果大家都同意，今后就要按照這份協議行事。如果有人違背上面的條款，就要承擔相應的后果。”葉安肅然表情，聲音不再和緩，明確讓眾人感受到壓力。

    商人們紛紛點頭，當場作出保證，一定按照協議行事。

    葉安掃視眾人，能清晰捕捉到他們的心思。他能夠預測到，在不久的將來，在場的商人之中，很可能有人會打破規則。但事情尚未發生，眾人又信誓旦旦，他不打算馬上揭穿。

    商人們將獸皮卷起來，全部貼身收好，陸續起身告辭。

    時間已經不早，趁著雨水還小，他們要盡快離開孤島，走出三角洲，前往下一個能扎營的地點。

    帳簾掀起又放下，最后一個商人離開后，帳篷里只剩下葉安和趙翁兩人。

    趙翁提起水壺，又一次將葉安面前的水杯注滿。

    葉安端起杯子，透過氤氳的水汽，看清老人洞悉一切的雙眼。明白對方已經猜出自己的打算，當即現出笑容，舉起水杯一飲而盡，向趙翁展示空掉的杯底。

    “葉領主高明。”趙翁笑著說道，并無他意，純粹時欣賞和佩服。

    葉安笑意更深，開口邀請道：“我打算建城，趙翁可有意加入？”

    “加入？”

    “沒錯。”

    “葉領主打算仿效商人城的模式？”那可算不上高明。

    “不全是。”葉安搖搖頭，道，“現在說不清楚，您不妨親眼見證。若是一切順利，再做決定如何？”

    趙翁沉吟片刻，頷首道：“我會慎重考慮。”

    別看他現在帶領隊伍游刃有余，在荒原上暢行無阻，等到再過幾年，他的身體會逐漸老邁，即使身為變異者，也逃不開生老病死。

    在那之前，找不出能繼續帶領車隊的人，他勢必要為隊伍尋找一個出路。

    葉安無疑是一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想清楚這一切，趙翁對葉安的計劃愈發感興趣。

    葉安沒有保留，也沒有刻意模糊，對趙翁提出的問題均給以回答。

    等到談話結束，葉安走出帳篷，回頭看一眼落下的帳簾，又掃視空空蕩蕩的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用力抻了個懶腰，揚起笑容為自己鼓勁。

    步子剛剛邁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很多，日子會越來越忙。

    不過忙歸忙，鱷龜甲必須優先處理。

    關于煅燒的地點和看守的選擇，他已經有了腹案。

    第360章 陰謀

    木棉帶著女人們清理營地，搬走殘存的木料和石塊，平整土地，掃除鋒利的木刺和堅硬的碎石。

    幾個孩子背著藤筐提著籃子，跟在女人們身后。

    孩子們手里拿著縮小版的鏟子和錘子，幫忙挖出藏在土下的碎木頭和石塊，偶爾運氣好，還能找到新生的菌類。

    “冷杉，快過來！”一個胖乎乎的男孩站起身，朝不遠處的冷杉幾人招手。

    “什么事？”

    少年們陸續走過來，就見男孩指著一塊翻開的石頭，又指了指石頭下的土洞，說道：“我剛才看到的，像是兔子洞，只是里面有股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少年們立刻變得警惕起來。

    “退后，不要靠近！快去通知大人！”

    冷杉捕捉到從洞內飄出的氣味，立刻抱起小薇后退，順手拉走站在石頭旁的男孩。同時讓人去找葉安和木棉，告訴他們這里有狀況。

    兩個男孩放下藤筐，轉身撒腿就跑，很快找來在營地另一側忙碌的木棉，以及還沒走遠的葉安。

    趙翁的隊伍尚未出發，被聲音驚動，不由得心生好奇，紛紛放下手頭的事情走過來。

    養傷的法拉赫帶人走出帳篷，和已經被說服留下的魯格等人碰到一起，都是滿頭霧水，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才讓營地內如此嘈雜。

    冷杉格外小心，不許同伴靠近地洞，更讓眾人隔開商人，告訴對方這里有異常，最好不要靠近。

    木棉和紫荊先一步趕到，葉安落后片刻，身邊還跟著中途遇到的拉契娃，后者拖著一頭體重超過五百斤的野豬。

    “發生什么事？”看到緊張的少年，葉安開口問道。

    “那里不對勁。”冷杉指向地洞。

    他可以斷言，洞內有腐爛的變異獸尸體。但是，腐敗的味道中卻夾雜著一股詭異的甜，不同于花香，也不像是他知道的任何一種味道，明明不是很厚重，聞著聞著就會頭疼，鼻腔和口腔里都仿佛有火焰在燒。

    從冷杉的聲音中聽出不對，再看少年發紅的臉頰和生出疹子的脖子，葉安當即心中一凜，立刻讓眾人散開，并召來在附近捕食的雀鳥，讓它們去通知已經回到巖山的鈴蘭。

    “事情不對勁，請大家暫緩離開。”

    葉安的聲音十分嚴肅，神情也不像是在說笑。尚未出發的商人們面面相覷，對危險的直覺占據上風，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更沒有人強行離開。

    等了片刻，鈴蘭乘坐雪橇趕來。

    雨水落下時，林地變得濕滑，乘坐改裝過的雪橇，遠比徒步更加便利也更為快速。

    “出了什么事？”

    鈴蘭跳下雪橇，越過面色凝重的人群，快步走到葉安身邊。

    此時，葉安已經組織少年們分成不同的隊伍，凡是曾和冷杉靠近的，包括小薇在內，都不要和其他人接觸。

    “這里！”

    葉安沒有多說，指了指地洞，又示意鈴蘭看向被他扶在懷中的少年、

    不要葉安多做解釋，鈴蘭神情陡然一變。

    冷杉分辨不出地洞中飄出的味道，身為制藥師，她再熟悉不過。

    這是一種毒藥，提取自患病的動物，加入三到四種變異植物的汁液，毒性強到能毀掉一座城池。

    這種毒藥具有特殊性，借由死去的動物揮發，會無限地毒傷所有生物。

    人中了這種毒，不會立即斃命，身體卻會極端虛弱，陷入高熱之中。若是沒有解藥，醒來就會失去神智，同野獸無異。

    鈴蘭初涉制藥時，曾從其他制藥師口中了解過，無論城池之間有什么恩怨，也無論是否要致對方于死地，類似的藥劑被絕對禁止。誰敢使用，會成為所有人的公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