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翁，怎么辦？”

    車內的兩個男人滿臉焦急，同時撲向窗口，對纏在窗外的水母咬牙切齒。幾個孩子圍在趙翁身邊，年紀最小的趴在趙翁懷里，表情中不自覺透出恐懼。

    “別怕。”趙翁安慰孩童，當場催生出一株發光植物，試著轉移孩子們的注意力。表情看似平靜，實則心中和男人們一樣焦急，想不出擺脫水母的辦法，他們注定會困死在這里。

    就在這時，車窗前的男人發出驚呼：“趙翁，快看！”

    聽到男人的聲音，趙翁抬頭望去，透過水母觸手的縫隙，能看到一個個龐大的黑影正穿透雨幕，向車隊快速接近。

    那些黑影過于龐大，排開洪水，活像是一座座活動的小島。

    車內的男人不斷咽著口水，緊張、激動和恐懼交織在一起，不斷沖刷過腦海。他們的手開始顫抖，控制不住抖動的指尖，只能雙手交握，手指用力，盡量抑制住激動的情緒，視線牢牢盯著趨近的龐大隊伍。

    “那是海龜，海龜群。”趙翁見多識廣，透過愈發清晰的輪廓，很快辨認出來者是誰。

    “海龜？”男人們立即道，“我們有救了！”

    孩童們抑制不住好奇心，壓下害怕的情緒，一起湊到窗前，透過交纏的水母，望向沖過來的龐然大物。

    葉安站在海龜背上，居高臨下，能清楚看到車隊的處境。

    車隊成員被水母群遮擋，并不知曉葉安到來，全都撲在窗前，期望海龜能吞掉水母，讓他們能夠脫身，尋到一條生路。

    水母知曉天敵逼近，卻不想放棄到手的獵物，仍在不斷收緊觸手，隨時可能將車廂壓扁。

    海龜劃動前肢，很快來到近前，布滿利齒的嘴巴張開，一口咬住體長數米的獵物，吸果凍一樣吃了下去。

    無論有毒還是無毒，無論毒性是否劇烈，在海龜面前，任何一種水母都是食物。捕獵只需要簡單的步驟，張嘴，吃下去，然后尋找下一個。

    水母結成的長鏈頃刻被摧毀，鏈上的水母奮起反抗，卻根本不是海龜的對手。哪怕它們纏上海龜的身體，也無法破開龜甲，撕開僵硬的皮膚，反而替海龜省了力氣，歪一下脖子，張嘴就能吞掉。

    海龜輪番發起攻擊，水母群迅速喪失抵抗能力。

    吃飽的海龜用前肢和身體掀起水浪，將散落的水母卷起來，迫使它們大批量聚集，讓同伴吃得更加輕松。

    兩只小海龜受到同族的保護和照顧，不需要主動出擊，撕碎的水母飄到嘴邊，足夠將它們喂飽。

    讓車隊陷入絕境的水母群，眨眼的時間就被海龜吃掉大部分。余下的四散零落，無法大規模聚集，意味著無法互相借力，只能陸續被水流沖走。

    成群的水母威脅性極大，水中的種群多不是對手。

    一旦落單，形勢瞬間顛倒，獵手很快會淪為獵物，被水下的貝、變異螺、螃蟹、小龍蝦乃至小魚撕碎分食。

    危機解除，車隊成員短暫松了口氣，看到車外的龐然大物，神經又開始緊繃。

    海龜群沒有離開，也沒有追逐零散的水母，而是停留在原地，將車隊包圍起來。

    “趙翁，海龜……”男人欲言又止。雖然聽說過海龜只吃水母，但誰也不能保證，這些龐大的變異獸不會想換個口味。

    趙翁沒出聲，站到車窗前，手撐在窗玻璃上，凝神向左前方望去。

    先前海龜吞吃水母，他沒機會感知，如今捕獵結束，熟悉的氣息和能量傳來，他有九成肯定，海龜群中有變異者。

    這里是三角洲范圍，能在三角洲出現，并和海龜同行的變異者，除了葉安不會有第二個。

    趙翁的猜測很快被證實。

    一只海龜排開水面，游近車隊。巨大的頭顱出現在車窗外，兩只眼睛仿佛探照燈，卻沒有兇戾的氣息，盛載著好奇，甚至還透出慈祥。

    葉安滑到龜背邊緣，彎下腰，朝車窗內揮手。

    隨著他的動作，頂在頭上的荷葉滑落，現出被雨水浸濕的黑發，以及車隊眾人熟悉的面容。

    “趙翁，好久不見。“

    趙翁笑了，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松了一口氣，確信車隊已經脫離危險。

    在海龜的幫助下，車輛陸續被拖出深水，送到淺水區。

    車上的鐵鏈劃過水面，帶起大片波紋，發出嘩啦啦地聲響。

    抵達安全區域，車門陸續打開，眾人笑著同葉安問好。

    趙翁親自將葉安請到車內，遞給他干爽的衣物和獸皮，等他擦干頭發和身上的雨水，將一碗熱湯送到他的手邊。

    “這次多謝了。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們都會死在這里。”

    趙翁言詞懇切，嘴上道謝之后，更回身取出獸皮卷，準備用攜帶的貨物答謝葉安。

    葉安示意趙翁不必如此，真要感謝的話，其實應該感謝海龜群。

    “的確。”趙翁笑著點頭，從一只獸皮袋中取出螞蟻晶石，交給葉安，道，“還請幫忙，轉達我們的謝意。”

    海龜看似平和，實際是水中霸主，兇狠的變異獸。

    除了葉安，沒人敢輕易靠近這些龐然大物。萬一惹得對方不快。被當場撕碎都不稀奇。

    “好。”葉安沒有拒絕，接過螞蟻晶石，起身來到車門前，朝近處的海龜招手，將螞蟻晶石遞過去，代趙翁轉達謝意。

    海龜收下晶石，用頭蹭了一下葉安。饒是收斂力氣，葉安仍像是被重錘砸在身上。

    了解到對方做出這個舉動的原因，葉安無奈搖頭，彎腰撈起靠近車門的兩只小海龜，點點它們的腦袋，告訴它們，感謝可以，別再傳達錯誤的信息。比對一下成年海龜的個頭，幸虧他是變異者，不然的話，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感謝方式。

    看到葉安和海龜交流，車隊眾人既感到驚奇，又覺得理當如此。

    趙翁再次將葉安請入車內，開口詢問，是否能容許他們暫時留在三角洲，等到水母群退去再離開。

    “我本打算去獵人城，沒想到水母突然爆發。”趙翁道。

    聽到趙翁的話，葉安不由得想起同蕭玧的約定。

    自從蕭玧率領車隊離開孤島，迄今為止，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這讓他有些提心，不知蕭玧是否回到獵人城，也不知那座城是否和三角洲一樣遇到水母爆發，陷入同樣的麻煩。

    第202章 新的麻煩

    大雨持續整整一天，臨近傍晚，雨勢終于開始減小。

    趁著這段時間，趙翁親自帶人加固車上的鐵鏈，使車輛彼此相連，不會有哪一輛落單，被混著泥漿的洪水沖走。

    雀鳥在雨中趕來，盤旋在車隊上方，發出歡喜的叫聲。

    葉安從車窗中探出身體，朝上方的鳥群揮手，召集它們落下來，暫時在搭載貨物的車輛上避雨，等夜色過去，天亮再出發。

    午夜時雨量增大，洪水水位再次暴漲。幸虧車隊停靠的位置不錯，沒有車輛被淹，也沒有貨物損失。

    天明時分，車隊成員陸續醒來，守夜人打著哈欠同人輪換，拍拍接替人的肩膀，轉頭倒在鋪著獸皮的椅子上，很快打起呼嚕。

    雀鳥群飛出車棚，振翅穿過雨幕，猶如大團赤紅的火焰，在灰色的云層中熊熊燃燒。

    海龜沒有同行，同葉安分開，繼續順流而下，搜尋逃脫的水母。

    葉安從車窗中探出頭，朝逐漸遠去的海龜揮手。

    兩只小海龜趴在成年海龜的背上，伸長脖子，學著葉安的樣子舉起前肢，樣子既可愛又有幾分滑稽。

    葉安一度和海龜同化，只要海龜群不離開三角洲，就能維持同對方的聯系。萬一水母群再次包圍孤島，自然能向海龜求救，不需要擔心島上被圍困，自己卻束手無策。

    車隊穿過河道，一路劈開洪流，轟鳴的引擎聲驚起水下的魚群。

    變異魚紛紛躍出水面，伴著飛濺的水花，劃出一道道銀弧。有的變異魚擺動魚尾，徑直砸在車身上，發出一陣陣鈍響。

    車隊成員打開車窗，發現這個情形，立刻變得興奮起來。

    眾人各自選定位置，特制的弓箭探出窗口和車頂，帶著倒鉤的箭矢瞄準變異魚。控弦聲接連響起，一條接一條變異魚被弓箭穿透，落入水中，又被系在箭尾的繩子拽到車上。

    變異魚生命力強悍，被拖拽出水時，仍不斷扭動掙扎，掀起大片渾濁的泥漿。

    前行不到百米，車隊的收獲已然不少，抓到的變異魚有近兩百條。

    覺得差不多，車隊成員主動停手，落下擋在窗外的金屬板，放下搭扣，再將車窗合攏。如此一來，即使變異魚砸向車窗，遇到金屬板格擋，也無法損壞窗上鑲嵌的玻璃。

    車廂內的空間極大，有特制的爐灶和炊具，既能煎烤也能燉煮。

    收獲的變異魚很快被清理干凈，在砧板上剁成數段，部分在火上烤制，撒上鹽和特質的調料；部分下鍋燉煮，加入帶著甜味的植物塊莖，熱氣蒸騰，魚rou翻滾，湯汁逐漸變色，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車隊在水中行駛，兩側飛濺起大片水花，高度超過一米。車身卻相當平穩，始終不見顛簸。魚湯接近鍋沿，仍沒有搖晃潑灑出來。

    趙翁拿起一只長柄木勺，舀起半勺魚湯放進碗里，將碗送到嘴邊吹了吹，嘗過味道，覺得有些淡，又向鍋內加了鹽和少許切碎的植物，撒了些碾碎的胡椒狀顆粒。

    葉安主動接過烤魚的活，轉動架在爐子上的手柄，不間歇的轉動魚身，使魚段能夠均勻受熱。

    待到魚皮邊緣卷起，泛出焦香，葉安拿起趙翁遞來的木盒，迅速撒上鹽和調料，靜置片刻繼續轉動，香味瞬間提升許多。

    魚段表面浮現油脂，滴落到火堆中，發出清脆的爆響。烤熟的魚rou散發熱氣，表面覆蓋調料，色澤愈發誘人。

    魚湯滾了三次，魚rou已經煮熟。

    趙翁打開一只壇子，從里面舀出幾塊顫巍巍的膏狀物，用匕首切片放進湯里。膏狀物在湯中翻滾，凝固后浮起來，顏色和形狀都像是豆腐，只是不知道口感如何。

    來到這個世界，葉安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食物，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趙翁舀起一碗魚湯，詢問過葉安，沒再向里面加入切碎的變異植物，又舀起幾塊豆腐和一截魚段，將湯碗遞到葉安面前。

    “這種食物的原料是黃豆，做起來不難，就是過程有些繁瑣。味道很不錯，嘗嘗看。”

    趙翁放下湯碗，向葉安介紹車隊獨有的食材。

    別看他說得容易，由于制作豆腐所需的材料，很少有別的商隊嘗試分一杯羹。大多數城池和聚居點也沒有專門的作坊，車隊幾乎包攬了這門生意。

    同樣由于原料和儲存方法限制，車隊制作的成品不多，部分自己食用，部分在貿易區出售，而且僅限于雨季。

    “儲藏起來有點麻煩，時間長了會發酸，不適合再入口。”

    大災之后，最困難的一段時期，凡是能入口的東西，活下來的人都不會放過。

    隨著時間過去，城池和聚居點陸續建立，這些地方的居民有了穩定生活，除非不得已，很少再碰腐rou和變質的食物。

    即便是流浪者，只要條件允許，也會盡量獲取新鮮的食物。萬一因食物生病，他們獲取藥劑的渠道有限，熬不過去就只能等死。

    趙翁陸續舀起數碗魚湯，分給車內的男人和孩子。

    葉安將烤好的魚段從架子上取下來，整塊放在盤子里，由趙翁去分。自己端起湯碗，吹了吹奶白色的湯汁，熱乎乎地喝下幾口，熱意從胃部升起，整個身體都變得暖和起來。

    魚rou燉煮的時間不短，rou質仍十分彈牙，未見松散，大口吃起來很是過癮。

    葉安吃下兩塊魚rou，喝下半碗魚湯，夾起一塊豆腐送進嘴里。如趙翁所言，味道相當不錯，甚至比魚rou更吸引他。

    整碗魚湯吃下肚，趙翁又遞來切好的烤魚，魚rou旁還有散發著熱氣的麥餅。

    葉安學著趙翁的樣子，用麥餅卷起魚rou，里面刷上特制的醬料。一口咬下去，香味瞬間爆發，浸透味蕾。透明的油脂溢出嘴角，覆在嘴唇上，染著醬料特有的辣味，讓葉安不由得吸氣。

    島上不乏帶著辣味的調料，卻遠不及趙翁取出的醬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