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玧反握長刀，豎起刀身擋在身前，斬傷襲來的腕足，在腕足表面留下數道交錯的刀痕。

    隨著傷口不斷增多，巨獸怒意滔天，不顧環境的限制，龐大的身軀直沖向海岸邊。恐怖的腕足不斷揮舞，用力抽打在沙灘上，長有復眼的頭顱全部浮出海面，腕足揮舞間現出駭人的利齒。

    葉安手中的短刀已經卷刃，從刀身到刀柄并排出現數個缺口。若不是葉安力氣足夠大，根本砍不開巨獸的腕足，反而會被卷住拖入水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巨獸的攻擊不見減緩，葉安和蕭玧逐漸落入下風。縱然有晶石補充能量，終究是血rou之軀，長時間奔跑和激烈的戰斗，疲憊感無法瞬間消除。

    葉安的手腕傳來一陣陣酸痛，揮刀的力度不比之前。更可怕的是，血從鼻孔和耳朵流出，葉安的視線變得模糊，巨獸的意志侵襲腦海，幾乎要將他最后的意識粉碎碾壓，就此落入黑暗。

    蕭玧凝結的冰墻不斷升起，又不斷被擊碎。透明的冰刃鋒利依舊，卻無法如先前一般扎入巨獸體內，中途就被蕩開，變得支離破碎，迅速在高溫下融化。

    兩人身上的晶石不斷發光，能量涌入他們體內的同時，更加吸引巨獸，不將兩人拖入水下誓不罷休。

    水浪環繞在巨獸四周，變異蝙蝠和雀鳥無法輕易靠近，蜜蜂也被攔截，一度被水花打濕翅膀，險些落入海里。

    葉安無法獲得幫助，只能苦苦支撐。

    就在他筋疲力盡，短刀脫手，險些被腕足纏住拖走時，一股比巨獸更為磅礴的意志忽然襲來，帶有明確的目的，讓葉安禁不住脊背發寒，卻又格外地興奮。

    “成功了！”

    陌生意志明顯來自捕食者，帶有被挑釁的怒火和對食物的渴望，目標顯然就是巨獸。

    計劃有成功的跡象，葉安精神振奮，抓起短刀逼退襲來的腕足，同時釋放全部情緒，將潛在的捕食者徹底激怒。

    巨獸同樣受到影響，攻擊變得更為猛烈，排開的水浪密集成墻，高度超過十米。不時能見到被帶出水下的變異魚，在水墻中驚恐逃竄。

    海中的變異魚無比兇悍，但對上狂暴的巨獸，魚群再兇悍也無濟于事，只能被水浪帶起，不斷沖上半空，再重重砸回水面。

    受到波及的海洋種群越來越多，水墻成排掀起，魚群被卷起砸落，行動不由自主，游出近百米都被卷回，海面和沙灘邊仿如下了一場銀色的雨。

    “快過來！”

    為避免被水浪淹沒，蕭玧竭力豎起冰墻，在自己和葉安頭頂凝成冰盾，擋住不斷砸落的變異魚和貝殼海蝦。

    獵人們從廢墟趕來，恰好遇到水浪翻涌，水墻倒塌，大量變異魚和海蝦從半空飛落，伴著瀑布般的海水砸在沙灘上。頑強的生命力確保它們離水不會馬上死去，紛紛擺動身體，跳躍著試圖返回海中。

    這樣的畫面委實出乎眾人預料，有一瞬間，玫瑰和杰森等人愣在原地，不知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直至一條腕足落在眼前，險些將兩名獵人碾成rou醬，眾人才如夢方醒，揮舞起短刀長矛甚至是石塊，對準腕足猛烈劈砍，將一截近三米長的腕足生生砍了下來。

    獵人們的攻擊無法對巨獸造成致命傷害，卻能有效牽制它的一部分精力，使得蕭玧和葉安獲得短暫的喘息之機，抓緊恢復體力，繼續同巨獸對抗。

    海中的魚群飛速逃散，既為躲避巨獸，也為避開自深海逼近的捕食者。

    可怕的捕食者越來越近，驚恐的情緒不斷蔓延，包括巨獸在內都預感到威脅。

    天敵的逼近讓巨獸攻勢減緩，在繼續攻擊和轉身逃跑之間猶豫不決。

    葉安察覺到巨獸的狀況，單手握住晶石，拼命用自身的意志纏繞住巨獸，拖慢它的行動。

    “想走，沒那么容易！”

    遠處的海面接連騰起水柱，水花在半空擴散，連成一片炫目的彩虹。

    葉安能清晰捕捉到來者的情緒，除了帶來威脅的捕食者，還有它的族群，從騰起的水柱判斷，數量超過十頭。

    天敵的到來讓巨獸驚恐，恐懼到極點就是極致的瘋狂。

    葉安豁出命也要拖住目標，不讓它轉身逃離，巨獸的憤怒盡數投射到他的身上，放棄攻擊蕭玧和獵人，八條腕足同時襲向葉安，氣勢排山倒海，恐怖的殺意迅速攀升，葉安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小心！”

    生死關頭，蕭玧攔在葉安身前，揮刀砍斷一只腕足，長刀刀身承受不住腕足的力量，表面開始出現裂痕，隨時可能在重擊下斷裂。

    兩人面前再次升起冰墻，血線滑過蕭玧的嘴角和下巴，將他的膚色映得更加蒼白。

    巨獸被砍中的傷口覆上一層冰霜，這讓它痛苦不堪，動作隨之減慢。

    葉安抓住時機，冒險進一步同化巨獸。

    牽引巨獸情緒的同時，不可避免被對方影響，嗜血和殺戮的欲望充斥腦海，他不得不攥緊晶石，在痛苦和瘋狂之中彎下腰，冷汗爬滿全身，控制不住腳步踉蹌，就要向前栽倒。

    在他即將倒地時，腰間忽然被手臂環住，冰冷的感覺包圍全身，意外緩解頭痛的癥狀，讓他能夠短暫保持清醒。

    意識回籠的瞬間，對危險的預感陡然升級，仿佛有聲音在葉安腦海中回響，危險！

    “快躲……”

    不等葉安把話說完，海中的巨獸猛地發出致命一擊，數條腕足騰空而起，裹挾著巨浪沖向岸邊。葉安和蕭玧猝不及防，被驚人的水浪一起卷入水中。

    海面波濤洶涌，兩人無法掙脫，頃刻被海水沒頂。

    “城主！”

    見到這一幕，獵人們目眥欲裂，心急如焚，顧不得危險，接連撲向水中。

    巨獸一擊得手，沒有理會沖入水中的獵人，迅速潛入水下，試圖捕捉落水的葉安和蕭玧，將他們連同晶石一起吞入腹中。

    帶著吸盤的腕足排開海水，鎖定目標，即將纏住兩人的瞬間，數條龐大的身影陡然襲來，巨獸來不及躲閃，被當場咬斷兩條腕足，身體更被頂得向前飛去，使得葉安和蕭玧逃過一劫。

    襲擊巨獸的是一群抹香鯨。

    雄性抹香鯨喜歡獨來獨往，雌性則往往帶著幼鯨一同生活。

    哪怕生活習慣存在差別，雄性和雌性的食譜卻高度重合，襲擊葉安和蕭玧的巨獸，一只體長數十米的巨型變異章魚，正是抹香鯨最喜歡的獵物。

    雄性抹香鯨除了有龐大的體型，還有比雌性更為鋒利的牙齒，在交錯而過時扯下章魚兩條腕足，吃掉一半，剩下半截落入水下，被早就饑腸轆轆的幼鯨分食。

    遭遇天敵，而且是一群天敵，變異章魚大禍臨頭，再也顧不得葉安和蕭玧，迅速飛身逃竄。

    抹香鯨不會放過到嘴邊的獵物。

    以雄性抹香鯨為首，鯨群對變異章魚展開圍捕，一路窮追不舍，追上去就會扯斷章魚的一條腕足。幾次之后，章魚徹底喪失反抗能力。失去大部分腕足，它甚至無法漂浮在水面，只能不斷沉入水下。

    變異章魚在圍捕中陷入絕望，拼著最后的瘋狂，揮舞著剩下的兩條腕足，試圖殺死一頭靠得太近的幼鯨。此舉惹怒了雌性抹香鯨，越過雄性抹香鯨，分別咬住章魚的腕足，向不同方向撕扯。

    章魚的身體被憤怒的雌鯨扯碎，碎塊飛散在海水中，除了無法消化的牙齒，全部落入抹香鯨的腹中。

    變異章魚被抹香鯨殺死，折磨葉安的頭痛瞬間減輕。只是先前耗費太多體力，他奮力浮上水面，卻無法堅持太久，更沒法游向岸邊。水不斷灌入口鼻，呼吸變得困難，肺幾乎要炸開。

    蕭玧握住葉安的胳膊，試著將他拖向海面。

    葉安用最后的力氣踩水，卻像是徒勞無功。缺氧讓他臉色發白，意識朦朧間，周身被冷意環繞，同樣冰冷的氣息渡入口中，讓他能保持最后的清醒，沒有在海水中失去意識。

    蕭玧環住葉安的腰，循著映在海面的光上浮，終于破水而出。

    新鮮的空氣涌入肺中，葉安不斷咳嗽，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疼得他近乎發不出聲音。

    飽餐一頓的抹香鯨也陸續浮出水面，在葉安和蕭玧周圍不緊不慢游動，噴出一道又一道水柱。

    幾頭小鯨魚跟隨在母親身邊，打量著水中兩人，目光中充滿好奇。

    第60章 返回廢墟

    海城覆滅之后，除非迫不得已，很少有人再做遠洋航行。

    無論大規模的船隊還是少數有組織的商船，都在內河和湖泊中往返。極少數人為搜尋制藥材料下海，也多在靠近海岸線的地方活動，很少會向遠處航行。

    小鯨魚第一次見到人類，對葉安和蕭玧充滿好奇。不是雌性抹香鯨攔著，都想試著咬兩口嘗嘗味道。不是出于敵意，也不是為了滿足食欲，而是純粹的好奇。

    成年抹香鯨和幼鯨截然相反。

    海城毀滅在海嘯之中，遠洋船隊消失三十年。在變異鯨漫長的生命中，三十年時間如騏驥過隙，算不得長。

    數十年前，雄性抹香鯨曾遇到過遠洋船隊，既發生過沖突，也曾和諧共處，還尾隨船隊一同捕獵，分到過不少獵物。

    對于人類，成年抹香鯨的觀感十分復雜，既不會像變異章魚一樣充滿敵意，也不會輕易釋放出善意，自始至終心存警惕，保持一定距離。

    小鯨魚被母鯨約束，不許它們再靠近葉安和蕭玧。在這件事上，成年抹香鯨態度堅決，幼鯨撒嬌也沒用。

    葉安頭痛的癥狀進一步減輕，感受到抹香鯨的情緒和思維，盡量釋放出自己的善意。

    “不要靠近它們，也不要有任何動作。”葉安低聲提醒蕭玧，沒有冒險和成年鯨魚同化，只是盡可能讓對方知曉自己沒有敵意，不會對它們造成任何威脅。

    葉安的舉動奏效了。

    成年抹香鯨召回幼鯨，沒有再將目光落在兩人身上，彼此交流之后，陸續噴出數道水柱，緩緩沉入水下。

    葉安知道它們沒有遠走，但也沒有心思探究，借助晶石恢復體力，和蕭玧一同向岸邊游去。

    沖入海中的獵人目睹變異章魚死亡的過程，對鯨魚群心生敬畏，見蕭玧暫時沒有危險，陸續退回到岸上，警惕水中狀況。

    鯨魚群在水下游弋，暫時沒有返回深海，也無意為難落水的兩人。它們能感受到葉安和蕭玧身上藏著的晶石，卻無意奪取。對抹香鯨來說，這些晶石固然誘人，卻不值得為它發生戰斗。

    想要獲取能量，大可以潛入深海，落入海底并保存下來的晶石遠比陸地上多得多。

    海城之所以能藏有晶石，和城中的遠洋船隊有極大關系。每次船隊出海，搜尋的不只是獵物，更有變異者潛入水下，尋找這些帶有能量的晶石。

    借助晶石的能量，海城不斷壯大，卻也因此引來海中巨獸。

    在海嘯地震中，城池毀于一旦，船隊就此覆滅，城民不是死在災難中，就是流離失所。時間一年年過去，幸存者再沒有返回家園。

    抹香鯨陸續沉入水下，小鯨魚有幾分不情愿，在母親的召喚聲中，到底擺動尾巴，從頭頂噴出一道水柱，很快消失在葉安的視野之外。

    鯨魚群消失在海面，空曠的水域迅速變得熱鬧起來。

    逃散的變異魚群接連返回，不斷聚集起來，爭搶抹香鯨留下的碎rou。章魚牙齒過于堅硬，魚群無法咬碎，在掀起的水浪中浮出水面，恰好被推到葉安身邊。

    腦海中閃過鈴蘭的話，葉安伸手將章魚牙撈起來，用包裹晶石的布條纏好，直接綁在身上。蕭玧撈起另一顆，確定不留遺落，同葉安示意，繼續向海岸邊游去。

    在之前的戰斗中，兩人體力流失嚴重，如果不是葉安將抹香鯨引來，難保不會喪命在變異章魚口中。如今變異章魚被撕碎，魚群忙著爭搶碎rou，只要他們足夠小心，生命就不會受到威脅。

    距離岸邊越來越近，葉安和蕭玧同時慢下動作，熟悉的能量波動從水下傳來，極其微弱，若有似無。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深吸一口氣，快速潛入水下，朝能量波動的地方游去。

    岸上的獵人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看見蕭玧和葉安突然消失在水下，心中不免焦急。

    “怎么回事，有危險？”

    “還有怪獸？”

    情急之下，杰森就要再次沖進海里，被玫瑰攔住，后者指了指海面，示意他稍安勿躁。就在下一刻，蕭玧和葉安就破水而出，短暫停留之后，再次消失在水下。

    獵人們恍然大悟，并非是遇到危險，而是水下有東西吸引他們，才遲遲沒有上岸。

    “會是什么？”杰森好奇道。

    “不知道。”玫瑰搖頭，即使知道蕭玧不是遇到危險，仍時刻保持警惕，雙眼一直沒有離開水面。

    海面下，葉安和蕭玧分頭搜尋，陸續找到三四處埋藏晶石的沙堆。掀開沙石和死去的貝殼，驅散靠過來的魚群，兩人翻出大量剝落的石皮。石皮下的晶石盡成灰白，能量殘存不多，對他們沒有多大用處。

    被海水包圍，蕭玧和葉安無法說話，只能以手勢交流。

    葉安向對面的蕭玧擺擺手，示意并沒多少收獲，蕭玧回饋的消息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