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疲憊至極，實在顧不上許多，翻身倒下，后背和身前都被劃開一道道口子。好在多數(shù)不深，僅有兩三道溢出血珠。

    暫時沒心思去處理身上的傷口，葉安攤開四肢躺在巨石上，胸膛劇烈起伏，不斷喘著粗氣。在水下的時間太長，腰間和小腿上的傷口都是火辣辣地疼，能夠撐到現(xiàn)在更爬上岸脫困，簡直是個奇跡。

    “活下來了。”

    單臂搭在額前，呼吸漸漸變得平穩(wěn)，視線也逐漸變得清晰。

    頭頂?shù)膸r壁異常陡峭，仿佛大團黑云壓下。幽閉感和失重感同時襲來，葉安閉上雙眼，盡量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將突來的焦躁和恐慌壓下去。

    他有多久沒經(jīng)歷過這種恐慌？

    葉安給不出具體時間，但他清楚知道，如果不能盡快調(diào)整，任由自己被失重感吞沒，恐慌很快將變成絕望，他會被徹底困在暗河，再也走不出去。

    “能出去，一定能出去！”

    “我能活下去。”

    “沒摔死也沒淹死，證明運氣好，還有什么可怕的。”

    葉安不斷自言自語，同時握緊系在腰間的繩子。繩子上掛著三只木筒，里面是解毒劑和傷藥，以及鈴蘭用藥丸調(diào)配的藥膏。

    從水潭跌下來，葉安除了手中的短刀，就只剩下這三只睡覺都不離身的木筒。還有一把短刀插在變異象的耳朵上，如果想找回來，就要繼續(xù)順流而下，找到活著的變異象，亦或是它的尸體。

    體力慢慢恢復(fù)，葉安撐著手臂坐起身，借助從巖壁縫隙間透出的光亮，發(fā)現(xiàn)腰腹部出現(xiàn)大片青紫，輕輕按下去，立刻傳來銳痛。葉安忍著疼，一邊吸著冷氣一邊小心按壓，直到確認骨頭沒斷，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腿上的傷被水浸泡，邊緣處已經(jīng)泛白。葉安打開一只木筒，將傷藥灑下去，血很快止住。隨著藥粉融化，傷處迅速覆上一層透明的膏狀膜，能夠保護傷口，促使快速結(jié)痂。身上的擦傷大多不算重，葉安不打算浪費傷藥。

    傷口處理完畢，葉安站起身，開始探索巖壁

    巖壁表面凹凸不平，延伸出一些不到手掌寬的石棱。

    葉安抓牢一塊凸起的石棱，同時抬腿踩上另一塊，在石棱上站了一會，確定十分牢固，開始大著膽子向上攀登。

    連根浮木都沒有，再下水絕對是死路一條。攀上高處，靠近有光透進來的石縫，或許能找到逃生的路。

    隨著他不斷向上，令他疑惑的暗影現(xiàn)出真面目。如他之前猜測，這些暗影都是散落在巖壁上的山洞。大的高過兩米，小的不過一米，而且十分狹窄，彎腰都未必能進去。

    經(jīng)過一個洞口，葉安腳下的石頭忽然松動，他不得不冒險沖入洞內(nèi)，在地上翻滾兩圈，避免再次落入水中。

    山洞里面十分寬敞，左右兩側(cè)巖壁打通，和另外兩個狹窄的山洞相連。地面和墻壁似乎都經(jīng)過開鑿打磨，與洞外相比，顯得十分光滑。

    幾條樹根從洞頂探入，沿著山壁攀爬，葉安之前看到的光，就是從樹根和巖石的縫隙間撒入。

    洞內(nèi)不算深，從洞口到盡頭大概有五步左右。靠墻擺放一塊方形石板，從形狀來看，很像是葉安曾經(jīng)在巖洞里見過的石床。

    眼前的這一切讓葉安感到吃驚。

    難道這里曾經(jīng)住過人？

    住在地下？

    葉安走近石床，在床頭發(fā)現(xiàn)一只朽爛的布袋，袋子里散落出幾塊打火石。墻角還有半圓形的凹槽，很像是地爐。爐子附近堆著大量木柴碎渣，以及辨別不出究竟是什么的碎屑。

    葉安砍下一截樹枝，擦亮打火石，借助飛散的火星將樹枝點燃。

    借助火光，葉安終于看清山洞的全貌。聯(lián)系孤島之前的變化，或許這里曾經(jīng)不在地下，而是在某一時刻沉下來的也說不定。

    “對了，這座島曾經(jīng)是山！”

    抵達孤島之前，葉安曾經(jīng)和骨魚結(jié)伴同行，通過和骨魚的聯(lián)系，葉安對孤島有所了解。這里本是一座山，隨著氣候變化，每逢雨季來臨，山體四周就會被水淹沒，成為三角洲的一部分。

    久而久之，多數(shù)人都忘記這里原本的地貌，認為這是一座島，更因變異蛙喜歡在附近產(chǎn)卵，統(tǒng)稱這里是“蛙島”。

    葉安抓緊時間在洞內(nèi)逡巡，更彎腰走進相連的山洞，發(fā)現(xiàn)洞中另有玄機，移開靠墻的石塊，竟然又是一條通道。

    “都連著？”

    如果巖壁上的山洞全部挖通，彼此相連，或許能更快找到出去的方法。

    葉安等了片刻，確定通道中有風(fēng)吹來，對面不是條死路，立刻砍斷更多樹根，準(zhǔn)備做成火把。他甚至把一條褲腿割下來，撕扯成布條，纏繞在樹根上，只為讓火把燃燒的時間更長一些。

    準(zhǔn)備就緒，葉安舉著火把走進坑道。

    火光照亮坑道，現(xiàn)出墻壁上的圖案。

    葉安留心觀察，發(fā)現(xiàn)這些圖案和先前在青石上看到的一模一樣，線條簡單流暢，很像是抽象的大魚。只是沒有背鰭，身下的魚鰭長得不可思議，

    “這究竟代表什么？”葉安心生好奇，將火把湊得更近。

    之前鈴蘭說不認識這些圖案，既不是各城的標(biāo)記也不屬于任何一支商隊，葉安忙著捕獵和儲存腌rou，就沒有放在心上。如今仔細觀察，尤其是大片有規(guī)律的排列在一起，莫名讓他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

    火光搖曳，在墻壁上牽連出扭動的暗影。

    在某一瞬間，暗影隨著葉安的動作靜止，葉安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畫面，手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脖頸。

    在雪原時，他險些喪命在蕭玧手下，鋒利的長刀一度劃過他的頭頂，抵近他的喉嚨。當(dāng)時的葉安只想保住性命，根本無暇理會其他，如今回想起來，記憶變得格外清晰。

    若是他的記憶沒出錯，那把長刀上的確有類似的圖案。

    “巧合嗎？”

    葉安不確定，暫時也沒心思去深入探究，將疑問壓下，趁火把沒有熄滅，繼續(xù)探索未知的前路。

    坑道盡頭是另外一個山洞，地面角度傾斜向上，這讓他感到振奮。

    連續(xù)穿過六個山洞，頭頂灑落的光越多越多，視線不斷開闊，葉安能感到自己距離地面越來越近。就在他滿懷信心，準(zhǔn)備加快速度時，前方忽然出現(xiàn)障礙，本該是通道的地方，被幾塊巨石完全堵住。

    不同于之前擋住通道的青石，這些巨石重得超出想象。年深日久，表面生出大片青苔，墨綠色爬滿墻壁，遮住巖石間的縫隙，使得巨石和周圍環(huán)境渾然一體，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

    葉安將火把插在地上，握住短刀，上前刮去石頭縫隙間的青苔。簌簌聲中，青苔大片脫落，還伴著碎裂的石子。

    挖出一道兩指寬的縫隙，葉安放下短刀，雙手抓住巨石邊緣，用盡全身力氣，將石頭向一旁推去。

    起初十分艱難，巨石紋絲不動，葉安扯動腰部的傷處，疼得直吸氣。

    “繼續(xù)！”

    葉安狠狠咬牙，因為用力，額角和脖頸鼓起青筋。

    終于，巨石被推出地面的凹槽，滾動速度驟然加快，葉安猝不及防，竟然被帶著撲向洞口。

    葉安匆忙間松手，整個人向前撲倒在地。

    巨石順著洞口滾落，落入下方的河道，發(fā)出轟然巨響，濺起巨大的水花。

    葉安探頭向下望，發(fā)現(xiàn)河道在不遠處轉(zhuǎn)彎，和他一同跌落的公象漂浮在水中，被卡在幾塊凸起的巨石中間，一動不動，已經(jīng)失去生命跡象。

    洞口距離水面有相當(dāng)高度，沒有足夠長的繩子，葉安不打算冒險下去，留在公象耳朵上的短刀也只能放棄。

    收回視線，葉安繼續(xù)移動擋在面前的巨石。

    三塊巨石全部移開，呈現(xiàn)在他眼前的卻不是預(yù)期的通道，而是堆積在一起的白色骸骨，層層疊疊，填滿每一個空隙，將坑道徹底堵死。

    第47章 力量

    坑道被堵住，葉安想要通過，必須移開堵在面前的骸骨。

    骨骼有大有小，有人類也有變異獸，邊緣處已經(jīng)嵌入巖壁，必須用短刀去撬，才能將大塊的骨頭撬出來。

    這些骨頭不知在地下埋了多久，有的變得松脆，幾乎一握就斷，有的依舊十分堅硬。葉安雙手握住短刀，將刀鋒插入兩塊骨骼的縫隙間，順勢向下切，繼而用力上挑。

    伴著幾聲咔嚓脆響，一根變異獸的腿骨被切成兩半，從坑道中飛出，滾落在葉安腳下。獸骨的截面十分整齊，內(nèi)中骨髓早已經(jīng)干涸，僅留下一層干枯的黃白色物質(zhì)牢牢附著在骨壁上。

    葉安舉起短刀看了看，發(fā)現(xiàn)刀刃出現(xiàn)豁口。

    坑道中的骨頭不知道有多少，短刀卻只有一把，如果大部分骸骨都是這么硬，沒等他將通道挖開，手中的短刀就會斷裂。

    “怎么辦？”

    葉安反握短刀，單手按在腰間，剛才用力過大，又一次扯動腰腹部的傷處，呼吸都會引來疼痛。

    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拼著短刀折斷的風(fēng)險繼續(xù)挖掘，要么放棄這條路，另外尋找離開地下河的辦法。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確定坑道背后是否真正有路，是不是會被更多的巨石和骨頭堵住。

    “往上？”

    葉安仰起頭，順著爬過巖壁的樹根向上望，一縷微光自頭頂灑落，映入他的雙眼。

    樹根擠開巖壁探入洞內(nèi)，光從縫隙間透出，代表這上面很可能是一片林地。然而，無法確定從巖壁到地面究竟有多遠距離，中途會不會被堅硬的巖石擋住，這么做同樣存在徒勞無功的可能。他如今身上有傷，體力十分寶貴，絕不能無意義浪費。

    向前挖，還是向上？

    葉安有些拿不定主意。

    至于下到暗河，立刻被他搖頭否定。

    沒有乘坐的船只，連根能浮在水中的木頭也沒有，不知道水下是否有致命的異獸，葉安實在不想冒險。

    隨著時間過去，光開始傾斜變?nèi)酰瑤r洞里漸漸變冷，葉安仍然沒能找到更好的出路，他知道自己被困住了。

    就在這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古怪的叫聲，不亞于夜梟的鳴叫，異常凄厲刺耳。

    葉安心生警覺，抓起短刀，迅速來到洞口向外眺望。

    巖洞下方，一群模樣古怪的變異蜥蜴爬過巖壁，用叫聲召喚同伴，大批游過暗河，很快爬滿變異象的尸體。

    這些蜥蜴全身青褐色，脖頸環(huán)繞扇形骨刺，四肢和尾巴十分粗壯，爪子和牙齒異常尖銳。蜥蜴的頭呈三角形，自頭頂?shù)轿舶透采w堅硬的鱗片，腹下的鱗片顏色稍淺，下巴垂掛一顆rou瘤，樣子十分古怪駭人。

    蜥蜴趴在公象身上，用鋒利的牙齒撕開公象厚實的皮膚，不斷扯下大塊血rou。

    象鼻最先被分食掉，現(xiàn)出頭部森然白骨。緊接著，公象露出水面的部分變得血rou模糊，冰冷的河水被血染紅，飄散出腥甜的味道，混雜著變異蜥蜴身上的氣味，格外刺鼻。

    氣味慢慢飄上來，葉安靠在巖壁后，單手捂住口鼻，盡量放輕呼吸，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變異蜥蜴越來越多，貪婪吞吃著難得一見的食物。

    生活在幽暗的地下，它們很少能遇到這么大的獵物，即便是有，也輪不到它們下口。

    真正稱霸這片水域的不是變異蜥蜴，也不是體型更大的變異魚，而是一群根本不該出現(xiàn)在淡水里的變異螳螂蝦。

    螳螂蝦數(shù)量驚人，大的體長超過半米，小的還不到成人的巴掌，習(xí)慣成群結(jié)隊活動，遇到能吃的東西，無論體型多大，都會一擁而上，用藏在胸前的大鰲鉤將對方砸死，切割成無數(shù)塊，供應(yīng)整個蝦群大快朵頤。

    最致命的是，這些變異后的螳螂蝦不僅生活在水中，在陸地上同樣可以活動自如。

    變異蜥蜴不斷晃動脖頸，撕扯下大塊的rou，囫圇吞進肚子里。聚集的蜥蜴足有一百多只，每只蜥蜴都想占據(jù)最好的位置，嘶吼著驅(qū)趕同族。

    以變異象為中心，河水猶如沸騰。

    爭斗減慢了它們的進食速度，隨著水花又一次掀起，大群螳螂蝦循著血rou的味道自河底浮現(xiàn)。

    螳螂蝦色彩鮮艷，大片出現(xiàn)時，即便是在黑暗中也十分醒目。發(fā)現(xiàn)公象的尸體和占據(jù)尸體的變異蜥蜴，個頭最大的幾只同時揮動大鰲鉤，向?qū)Ψ綌[出威脅的姿勢。

    變異蜥蜴不甘示弱，紛紛豎起頸部的骨刺，對螳螂蝦發(fā)出尖銳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