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雄緊追出來，發誓要殺死葉安。

    葉安身受重創，能控制住泰格已經是奇跡，憑借他自己根本無法同千雄對抗。

    但他不是一個人。

    雙眸的顏色又一次加深，恍如不見星光的暗夜。

    千雄撲上來時，青黑色的變異魚猛然躍出水面，鋒利的獠牙穿透千雄的肩膀，用力一甩，近乎要將他撕成兩半。

    魚身落入水中，砸起巨大的浪花。

    轟然巨響中，千雄當場斃命，全身骨頭碎裂，血在身下蔓延，吸引河中的魚群，懾于變異魚的存在才沒有靠近。

    葉安的大腦出現短暫空白，繼而是針扎一般的痛。

    兩股思維和情緒在撕扯，在吞噬，有剎那的時間，他仿佛要和變異魚徹底同化，拋棄所有不必要的約束和情感，腦子里只剩下兩個字：殺戮。

    葉安拼命壓制心中的狂躁嗜血，一刀扎在泰格的腿上，迫使他跪在水中，單手抓住他的頭發，將他的臉按向水面，逼他說出明芳身死的經過。

    “我說，我全都說，不要殺我。她是自殺的，是自殺的！”

    泰格背對著葉安，嘴里說著求饒的話，表情卻是異常兇戾。尋找到機會，頭猛然向后撞去，同時曲起手肘擊向葉安的腹部。

    “你去死吧！”

    泰格十分清楚，千雄已經死了，自己受傷不輕，就算僥幸活命也走不出荒原。既然是必死無疑，不如帶著身后這個變異者一起去死！

    “死吧！”

    泰格陷入瘋狂，根本不在乎落在身上的短刀，赤紅著雙眼揮舞拳頭，雙手抓向葉安的脖子，就要取他性命。

    纏斗過程中，兩人一同落入深水，四周都是恐怖的旋渦，隨時可能沉向河底。

    在下沉的過程中，泰格仍不放過葉安，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無論如何都要帶著他一起去死。

    “只要千城在，你永遠跑不掉！跑不掉！”

    葉安手中的刀脫落，肺部因為缺氧近乎要爆炸。求生的意志讓他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握住泰格的手腕，生生將對方的腕骨捏碎，指骨掰斷，拽離自己的脖頸。

    泰格因痛楚發出慘叫，聲音被涌入口中的泥水堵住。

    龐大的變異魚從側面襲來，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將他拖向更深的河底，直至徹底消失。

    葉安奮力擺動手腳游向水面，他的頭越來越痛，仿佛要裂開一般，有血從耳朵和鼻孔流出，視線也漸漸變成鮮紅一片。肺部重新涌入空氣，情況依舊未得到好轉。

    痛楚不斷升級，葉安抱住頭在水面翻滾，他知道自己必須回到淺水處，必須找到庇護所才能脫離危險?？赏纯嘁徊ń右徊ㄒu來，葉安控制不住，牙齒咬住嘴唇，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哀嚎，終于堅持不住，在黑暗中暈了過去。

    一縷縷血紅在水中飄散，葉安緊閉雙眼不斷下沉。

    周圍的魚群蠢蠢欲動，隨時準備大快朵頤。

    龐大的黑影從河底浮起，將一條淡水鱷咬成兩段，有力的魚尾擺動，驅散聚集的魚群。青黑色的變異魚繞著葉安游動，不允許河中的任何生物靠近。

    葉安雖然失去意識，雙方仍殘存少許聯系。

    變異魚游動片刻，忽然潛入水下將葉安托起，破開水流向上游的高地游去。

    第17章 漂流

    變異魚排開水浪，逆流游向上游的一座孤島。

    每到雨季，會有成千上萬的變異蛙聚集到孤島附近交配產卵，吸引大批空中和水下的捕食者抵達，使那里成為一片狩獵場。

    變異魚對長著毒囊的蛙不感興趣，它的目標是變異蛙產下的卵。白色的卵帶在島嶼附近連成一片，動輒數十米長，是它最喜歡的食物之一。

    變異魚的速度很快，葉安中途醒來兩次，兩次都是被雨水凍醒的。

    遇到變異魚捕食魚群，葉安撈到整條魚骨，啃下骨頭上殘留的魚rou，掰斷幾條長刺，固定住受傷的手腕，同時可以做武器使用。不想在顛簸中落水，又將身上的獸皮扯開，一端綁在腰間，另一端穿過魚背鰭上的骨刺，扯了數下，確定不會輕易斷裂，才重新趴回到魚背上，閉上雙眼保存體力。

    他的腕骨和肋骨都有傷，內臟也傷得不輕，稍微動一動就是鉆心地痛。手邊沒有藥，只能盡量保持相同的姿勢，不使傷勢進一步加重。

    變異魚途經一處高地，有破風聲從岸邊襲來。

    葉安艱難抬起頭，透過灰色的雨幕，發現數個赤裸上身，膚色黧黑的男人站在相距十數米的地方，手中的投槍不斷擲出，目標正是河中的變異魚。

    變異魚被激怒，豎起背鰭，骨刺根根直立，徑直朝岸邊沖去。葉安藏在魚鰭后，岸上的人暫時沒有發現他，仍在不斷擲出投槍，槍尾系有繩索，試圖捕捉河中的大魚。

    葉安十分清楚，危險的不只是變異魚。一旦變異魚被拉上岸，等待自己的未必是什么好下場。

    不能沖過去，不能靠過去！

    他集中精神，試圖將自己的情緒和思維傳遞給變異魚。

    劇烈的疼痛襲向腦海，鮮紅的血從鼻子和耳朵流出，葉安眼前一陣陣發黑，用力咬住嘴唇，嘴里嘗到鐵銹味才沒有當場暈過去。

    值得慶幸的是，他的努力沒有白費，暴怒的變異魚終于調轉方向，擺動魚尾掀起水浪，迅速潛入水下，以更快的速度向目的地游去。

    葉安盡量吸氣，屏住呼吸隨變異魚入水。顧不上手腕的疼痛，牢牢抓緊魚背上的骨刺。黑發在水中飄散，睜不開雙眼，只能任由變異魚帶著自己前行。

    紅城人懊惱地將投槍扎在地上。

    “竟然跑了！”

    “算了，骨魚本就難以捕捉，運氣不好?！?/br>
    狩獵隊長抓起樹上垂下的繩索，召集手下眾人繼續前進，搜尋更易捕捉的獵物。

    “滅了千城一個小隊，就算這次沒有更多收獲，城主也會十分滿意?！?/br>
    紅城眾人離開不久，獵人城的車隊途經高地。

    發現斷裂后被丟棄的投槍，以及懸掛在樹上的繩索，杰森從車頂探出身，對車后打了幾個手勢，隨后坐回車內，腳下猛踩油門，改裝后的車輛發出轟鳴，車身兩側激起扇形水浪。

    “頭兒，照目前的速度，估計三天左右能到蛙島。”杰森道。、

    “繼續前進，到前方高地扎營。”

    蕭玧下達命令，又一次伸手按住杰森的光頭，然后看著自己的手發呆。

    自從遇到葉安，他時常會做出類似的舉動。對城主這份怪異，杰森等人早是見怪不怪。唯一的問題是，蕭玧的手太涼，突然被碰一下，活像是被冰塊蓋到頭上，想習慣真不是那么容易。

    “頭兒，能不能打個商量？”

    “不能?！?/br>
    “……”

    行，你強，你說得算！

    杰森表情扭曲，雙手握緊方向盤，他發誓，如果不是蕭玧，換成城內任何一個王八蛋，他絕對會把那個人的腦袋擰斷，連同脊椎一起從脖子上扯出來！

    變異魚擺脫狩獵隊的捕殺，又一次破水而出。

    葉安瀕臨極限，因缺氧臉色慘白，終于能呼吸到空氣，胸腔和嗓子都是火辣辣地疼，單手抓住魚背上的骨刺，彎下腰不?？人?，像是要把肺咳出來。

    距離孤島越來越近，危險也隨之增多。

    一群淡水鱷潛伏在水中，最長的超過六米，近乎是變異魚的兩倍。這群鱷魚占據了一段湍急的河道，它們很少到其他區域捕獵，只等著獵物主動送上門。

    前往變異蛙產卵的孤島，必須穿過這段危險的河道。

    變異魚憑借一身堅硬的鱗片和骨刺橫沖直撞，闖入鱷魚群內，無視咬在身上尖牙，擺動強健的魚尾，體型稍小的淡水鱷當場被抽飛，根本無法近身。

    遇到個頭大的鱷魚，變異魚張開扁平的魚嘴，現出遍布口腔的獠牙，凡是被它咬中的鱷魚，當場就會斷成兩截。

    在雙方的搏斗中，河水很快被血染紅。魚群不敢靠近，卻有一只只巴掌大的螺從河底升起，揮舞著腕足，爭搶飛散在河水中的碎rou。

    葉安趴在變異魚背上，活像是身處風浪中的小船，上下顛簸，隨時可能被河水沒頂。他幫不上太多忙，只能牢牢抓住變異魚的骨刺，確保自己不被甩下去。

    鱷魚群再次沖來，粗糙的表皮豎起兩排骨甲，尖端鋒利無比，能輕易劃開變異獸的皮毛。巨口張開，能看到牙齒間殘存的碎rou。

    變異魚被數條鱷魚圍攻，不慎被咬住魚尾。獠牙擦過堅硬的鱗片，發出金屬摩擦般的刺耳聲響。

    情況越來越危急，葉安抄起搜集的魚骨，將幾根合在一起，鋒利的尖端對準鱷魚的眼睛。在一條淡水鱷沖上來，試圖咬穿變異魚的魚腹時，葉安瞬間發力，魚刺猛地扎下，穿透了鱷魚的眼球。

    渾濁的血水噴濺而出，鱷魚遭受劇痛，未能咬中目標。變異魚趁機擺脫尾上的淡水鱷，魚尾猛甩在受傷的鱷魚身上，兇狠咬住鱷魚的前腿，魚頭用力擺動，竟將鱷魚的前腿生生扯了下來。

    葉安趁機收回魚刺，在變異魚吞下鱷魚腿之前，僥幸扯下一塊碎rou，當場送到嘴邊撕扯，嚼也不嚼就吞下肚。

    鱷魚rou下腹，體力逐漸恢復，體溫開始回升。葉安攥緊手中的魚刺，兇狠的目光掃視周圍的鱷魚，隨時準備鎖定下一個目標。

    最大的一條鱷魚被當場撕碎吞噬，余下的鱷魚明顯生出退意，攻擊不再如之前猛烈。

    變異魚趁機沖出包圍，飛速排開水浪，將那條危險的河道遠遠甩在身后。

    葉安呼出一口氣，反手抹去臉上的血跡，看到掌心和手背的鱷魚血，不想浪費，索性送到嘴邊舔得干干凈凈。

    變異魚日夜不停，幾乎不需要休息。

    葉安隨著魚身顛簸搖晃，耳邊盡是搖曳的水聲和雨珠砸落的聲響。實在堅持不住，葉安將自己綁在魚背上，又一次睡了過去。大概是鱷魚rou的作用，雨水打在身上依舊很冷，卻不像之前一樣冷得徹骨，像是要把他整個人凍住。

    漫長的黑夜過去，天空仍是烏云密布，不見半縷陽光。

    雨水無休無止，雷鳴聲從云中傳來，紫色的閃電從天而降，接連砸落水中，一段百米長的河道隨之沸騰，大部分水生生物在雷擊下斃命，僅有極少數得以幸存。

    葉安還算幸運，變異魚距離出事地點較遠，并未受到影響。反倒有不少死去的魚蝦從上游飄下，變異魚不喜歡，葉安隨手撈起一條，像是烤過后又泡進水里，味道難以形容，好在能填飽肚子。

    又過一個上午，孤島終于近在眼前。

    說是孤島，實際上是在雨季被水淹沒的一座小山。山上草木繁盛，如今卻多浸泡在水里，往昔生活在山中的變異獸全不見蹤影，只有數不清的變異蛙占據周圍水域，層層疊疊，蛙聲猶如雷鳴。

    第18章 再遇

    孤島四周被數不清的變異蛙占據，大的恍如磨盤，背上長滿疙疙瘩瘩的毒囊，樣子十分駭人；小的也不亞于成人的拳頭，身上色彩斑斕，雙眼凸起，從頭頂到尾部延伸三條黑色的斑紋，頭頂長有一雙尖角，數量更勝于大型變異蛙。

    蛙群不斷聚集而來，堆疊在河道中，幾乎一眼望不到盡頭。

    產卵期越來越近，沒找到配偶的變異蛙開始瘋狂攻擊同類和小型變異蛙，求偶場很快變成捕獵場。

    咬碎的殘肢和血rou漂浮在水中，吸引河底的變異螺大批聚集，在水面漂浮厚厚一層，形成大片黑灰色的長帶。這些螺揮動著腕足，聚集到相當數量，不滿足于吞噬碎rou，開始圍捕落單的變異蛙，往往能夠得手。

    葉安同變異魚抵達時，河中不只有蛙群和變異螺，更涌來大量魚群，不同種群互相配合，從外圍捕食變異蛙。和變異魚不同，這些魚群不僅采食蛙卵，成蛙和蝌蚪都是它們的目標。

    青黑色的巨魚出現，豎起的背鰭劃過水面，蕩開層層水波。

    圍住變異蛙撕咬的魚群受到驚嚇，轟然散開，留下殘破的蛙身沉入水下，很快被等候許久的螺和扇貝覆蓋。

    葉安坐在變異魚背上，肋骨和手腕的傷正在好轉，只是還不能動作太大。之前同淡水鱷的搏斗扯到手腕的傷，讓他的手腕腫了一圈，手指按下去就會出現一個坑，算不上太痛，就是不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