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虞(19)
“是警察局的人忙昏了, 帶門的時候不注意, 鑰匙鎖里面了。”梁仟將資料疊好遞到青年面前,“本身就不應該兩個團隊合作辦案,因為牽扯到各自領域問題,不得不讓人將事情拿來兩方探討。” 戲檸舟瞥了一眼他身后被強行踹開的門, 似乎這個男人從來不在他面前展現自己超凡的能力:“嗯……海阜連門的質量都和別的地方不一樣, 不過這里的人辦事著實讓人頭疼。” 資料還擺在身前,但是亂七八糟的線索一堆,戲檸舟將東西全部都推開,拿出白紙和筆:“昨天消息的意思是,發現的二十七具尸體在同一個地方, 但那屋子里并沒有找到其他任何有意義的線索。也就是說兇手殺了人之后將所有的尸體都擺放到了一個地方, 而真正的第一犯罪現場其實并不在一個空間內。或許是不同的地點殺了人,這是一種收縮類型的問題。” 梁仟看著他的發旋, 皺眉:“一般來說, 兇手都會選擇同一個地方進行兇殺, 在殺人之前會很仔細地將所有線路問題都套干凈。但是再轉移到另外的一個地方就未免過于麻煩了?” 戲檸舟搖頭:“并不是, 從尸體的角度來看, 兇手做這項工作的時候完全沒有藝術性, 大約是無法控制自己而造成的后果,也就是他很有可能在一種線路上,自己會破壞自己留下的痕跡, 給警方有機可乘的空隙。如果是我, 在完全失控的情況下殺人, 當然會選擇不同的地方作為第一殺人現場。” “就像猴子掰包谷,掰一個丟一個,一個的線索扣著下一個地方,很快又斷掉,那這將會成為線索的短板——因為這些看起來有規律實際上沒有任何用途的信息可以成功讓我們陷入‘畫圈圈’的陣角。”青年漂亮的手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圈。 “換個說法,也就是 : 我們現在放在眼里的問題只有二十七具吸毒的尸體,死在不同的時期,其中有九個妓,怎么看怎么像是迫害人的那一方。能夠針對他們做出迫害的只會是兩種人——一種是毒.品的交易對象,因為交易中的不愉快,或者是其他更加隱秘的目的,對他們進行虐殺;另一種是同為毒.品的受害者,他們痛恨癮君子的嘴臉,受害者的報復往往比任何即興表演的持刀者都要……crazy。” 戲檸舟瞳孔里映著自己纖瘦的手指和微紅的指甲蓋:“另外的線索是和毒.品本身搭邊的,緝毒組的目的是找到癮君子的老巢,但卻在老巢里放著一個受傷的健康人,即韓五華。我其實比較好奇,已經快要陷入瘋狂的殺手應該是比緝毒組更早地發現了癮君子的聚集地,并且采取了虐殺。鑒于考慮到人體能力的懸殊和尸體的不同死亡時間,他是怎么在神智即將崩塌的時候還能辨認出韓五華這個沒有吸毒的人?” “光是憑借外觀來放過這條‘漏網之魚’未免太草率了些?”戲檸舟將手指彎曲,姣美的手骨凸出,讓一些貼著皮的地方凹下去,“或者說我看見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拿著牛津詞典的人從我身邊路過,就能認為他學富五車?” 梁仟坐下,將被推開的白色資料又挪回了之前的位置,打開鋼筆蓋開始寫總結報告:“不管怎么說,現在能用的東西看起來很多,能起實際作用的卻很少。海阜這邊的緝毒組和睦城的緝毒隊伍都表示這條沿著各種快遞線的毒.品交易方式很凌亂,且不好分辨。” 戲檸舟放下手,變成了在桌子上點來點去:“……修改病句的時候,當一個雜糅句和一個中途易轍的句子融在了一起,讓不同的人有了不同的看法,再偷換主語或者概念。這就是對方交易采用的運輸犯罪技術。” 海阜的白熾燈要比睦城的白熾燈柔和很多,它白花花地撒在梁仟那張沒有什么表情且令人寒顫的俊臉上,照出他和青年差不多白的皮膚。 戲檸舟半瞇起眼睛,忽然轉移話題:“我很奇怪,你曾經和我說過你幼年時候被強行注.入毒.藥的事情,不管當時環境和計量等客觀因素。光是后面毒癮發作……你回到梁家之后沒有再次復發嗎?” 說著不在意梁涼的話,但好奇心還是有的。 梁仟寫著字的手一停頓,將龍飛鳳舞的總結丟到一邊去:“我戒了,在回到梁家之后就戒掉了。” “不是說毒癮很難戒嗎?你那時候才多大一個孩子,能夠獨自擺脫心理毒癮去和生理毒癮抗衡?”西婪可是親眼見證自己手下病人毒癮發作時候那個癲瘋狀態的。 如果讓眼前這個男人的形象和記憶的那些聯系起來…… 他有些想象不出。 梁仟墨色瞳孔里那深不見底的旋渦忽然轉動起來,他否定了戲檸舟的說法:“我也是個人,怎么可能像神一樣擺脫那些東西。那個時候在島上還沒被救出就已經有了很大的癮了,第一次毒癮發作的時候……” “感覺……很多螞蟻在身上吸食骨髓,一點點的,一點點的,或者又像被一輛很大很重的車從神經頂端壓下去。”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有些空洞,那種經歷是不會被時光洗淡的,“但那個時候我和父母相處的時間太少,我不了解他們,他們也不了解我。所以我不清楚究竟他們是不是還會需要我這個已經染上毒.品且幾乎沒有用的孩子,所以逃出去之后隱藏自己成了我在島上待了八天的唯一目標。” “……你掌握了毒癮發作的周期,并且知道如何利用每次他們給你毒品的計量來計算周期輪回和縮短的規律 ”戲檸舟微昂下頜,“所以當你從被救出的時候開始,一直到你因為吸毒在身體上有過大變化,被迫檢查身體之后才發作了出島之后的第一次毒癮?” “梁涼告訴你了?” “沒有,我隨便猜的。”戲檸舟說完還是甩了甩假發補充到,“她就告訴我你檢查身體的事。” 男人的自然卷碎發從后頸鉆出來:“……嗯,后來我主動要求進行了很長的戒毒周期,我不記得那是多長的一段歲月。” “……為什么要堅持活下來呢?”戲檸舟笑容漸漸淡下來,他的上半身向前傾,“為什么,在那樣艱難的環境下,那樣惡劣的身體里,還要堅持戒毒堅持活下來呢?明明連目標都沒有啊。” 梁仟和他對視,伸出寬大而覆滿繭子的手掌去觸碰對方的發頂:“活著需要理由嗎?” 戲檸舟半瞇眼睛,將視線輕輕收攏放低:“……不需要嗎?沒有任何信念支撐,一切都活在你的掙扎里,那為什么要對自己狠下心來,那樣辛苦地活著?” 梁仟揉揉他的假發:“書上不都常說,活著比死亡難嗎?那個時候從來沒有想過放棄,生命是我應得的,那我就該付出代價來留住它。” ——活著需要理由嗎? 這個男人不需要,他生來就覺得這是自己本該具有的,就算沒有目標,不知道未來想要做什么,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太陽也還是會升起,還是會降落。 但是西婪做不到。 他不清楚活著是做什么的,他的記憶里全是混亂而不堪的片段,亂七八糟夾雜在一起,甚至讓他有些分不清記憶、幻想、現實、未來。 活得過于混沌的人,必須要一個目標。 可以是個人。 也可以是件事。 他們各有所長短,不需要目標就能活得瀟灑的人,一旦受到毀滅性的打擊,那將會墜入自己編制的地獄,很難復返。需要目標活著的人,一旦達成目標,那邊會松一口氣,輕松離開這個世界。 西婪是第二種人,他以為他達成目的之后,能夠輕松地離開,但他獲得了第二次生命,亂七八糟的記憶和空浮很久的迷點,迫使他徘徊在隨時都能崩潰的邊緣。 所以他想做第一種人,戲檸舟想做第一種人。 “感覺最近的事情就是一場巧合組成的大熔爐。”戲檸舟放開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感,海阜里面牽扯到的若有若無的東西,他覺得他真的忘了很多事情,很多很多重要的事情。 “從我回國的前一天開始,這些巧合都像串聯好的一樣。”戲檸舟轉動手上的黑色簽字筆,“……正如現在,你在半年前告訴我,你曾經在小的時候被迫吸過毒,然后就立馬出現了關于極度緝毒的事情?” “說真的,我相信巧合。從愛心班開始,老院長的話里就開始相信巧合,但是事情太多了。”戲檸舟戴著黑色美瞳的雙眼劃過一份幽藍,“蘇勤放火燒山,死了很多人,卻死無對證。” 沒錯,他又隱瞞了,像隱瞞童杉杉是破案的關鍵一樣,他將蘇勤虐殺人的全過程都隱瞞了。 但是那只漂亮的金色籠子,和散在它身邊的東西就沒有那么容易掩蓋了。只是這已經脫離了戲檸舟的理解范圍,他裝作受害者,陪著檢查人員演了很長的一段戲。 “有時候巧合太多,那就是故意設置的圈套了啊。” ※※※※※※※※※※※※※※※※※※※※ 昨日斷更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