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虞(14)
戲檸舟和梁仟隔屋睡的, 戲檸舟在三樓, 梁仟在二樓。比較懂水的韓慶并沒有聯系梁仟,而是自己和那些一起過來的人聯系了住著海阜警局的住宿,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警察局就開始翻湯蹈火,韓五華似乎真的從醫院清醒過來了, 不知道梁仟的電話有沒有讓他把腦內cpu燒壞。 組織上面一晚上就給了回復, 醫院這幾天來看望韓五華的就只有一個人,和韓五華是表親關系,然而是沒有血液關系的拜把子性表親關系。韓五華的“表哥”還不是個一般人,說是某個大公司里面的少東家,這位傳說很有作為的少東家還有個比較能提出來的問題——他有個親生meimei, 后天性失聰被她哥哥養在深山老林里, 而緝毒組查出來的懷疑地點和他meimei的深山老林很接近。 這大約是“表弟”去探望“表哥的meimei”,然后遇到了不可敘述的問題。韓五華被那一針下去后聽說真的回歸正常人的思維了, 而且還十分積極地表示可以配合調查, 那位少東家覺得表弟剛剛清醒, 不太適合與警局直接接觸。 “為什么?”戲檸舟端著咖啡杯, 用勺子胡亂攪和著剛剛加進去的糖, 他加得不多, 很快手就不動了,“這位少東家挺重情意的,隨便收一個小弟遇到這種事情, 第一時間不是通知媒體給自己來一波感動全世界的特別節目, 而是先擔心警方的調查會不會影響到韓五華的心理是否能承受?” 李嶼還頗為尷尬地看了戲檸舟一眼, 覺得對方那攪和咖啡的姿勢做起來真是散漫到了極點,和現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搭不上邊的“散漫”:“那位少東家還知道了昨天他傷你的事情,警局和他提過,他的意思反而是覺得……你……可能語言不太好,讓韓五華在本就不是很正常的情況下進一步受到了刺激。所以他不愿意在短時間內再讓韓五華和警察局的人接觸,說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經過他的手來cao辦。” “噗呲。”戲檸舟將勺子丟到一邊,交疊著雙腿靠在轉椅上,覺得聽到了一個有意思的笑話,“……是個好哥哥,先學會護住自家里的人,再學著如何把錯誤都推到別人身上。挺欣賞他的。” 李嶼覺得這話不管是倒過來聽還是順著聽都充滿了諷刺意味,他皺著眉看著對方黑發里夾雜的那點白紗布:“你不生氣嗎?這看起來并不是很輕的傷。” 戲檸舟泯一口咖啡,眼中滿是笑意:“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不用說遠的,就是身邊那些做了錯事的熊孩子都被父母維護得像個寶一樣。如果是我,我也沒有那么大能耐做到對萬物的博愛,說不定要比那位少東家更能言善辯,最好能反咬警局一口,來一筆精神培養費?畢竟我們當初的談話又沒有錄音,醫院也沒有監控,這不是擺在眼前的機會嗎。當然,首先‘我’得足夠愛‘我的這位結拜表弟’。” 李嶼不是很能理解,明明是明擺著的真實,為什么會被翻來覆去扭曲得不成樣子:“……那關于受害者這方面?” 青年放下杯子,微笑淡了很多,他說:“既然對方不愿意我和韓五華的再次接觸,那么我自然也不會去自討苦吃。從他當時受害的狀態來看,應該是被故意地放掉。甚至有可能是被別人綁架了之后混在吸.毒的人群里,或者是就是被吸.毒的人綁架了,最后成為逃生的某條‘漏網之魚’。 ” “所以說他的供詞應該沒有太大作用,警方也不可能把所有的砝碼都壓在這個人身上。除開韓五華,不是說那位少東家meimei所居住的地方和查詢地點有重合嗎?”戲檸舟在杯身上動了動手指,“……還有關于受害者身份的事情?” 梁仟將辦事所的大門關上,十一月的海阜已經不熱了,冷風刮在人身上和刀子差不多。男人臉色被吹得有些微紅,他將手中抱著的一紙箱資料放到地上,將少年的話接過來:“我們調查過,受害者的身份本就被他們自己因為常年吸.毒隱藏過,估計是一些毛賊集團,再加上有的人死的時間太長,根本沒有辦法追溯他們以前的生活了。” 男人的臉色很快恢復正常,他身上帶著壓迫感與從外面卷進來的冷風。戲檸舟的目光追隨著男人的手指,看他將屋子內的燈全部打開,準備調節空調。 “……法醫查出來,覺得那些死去的女性受害者有極大可能是妓,從這個方面下手沒有其他信息嗎?”戲檸舟手中轉著中性筆,手肘撐在桌子邊緣,偏頭將腦袋磕在手腕上。 梁仟走到他們身邊,分清楚資料后將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丟到垃圾堆里:“這種職業本就是犯法的,如果有大規模的痕跡留給你去查,怎么可能還會發生這種事情。” 戲檸舟點頭:“那位少東家meimei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那位少東家叫花庚,他meimei叫花狄,花狄因為孩童時期發燒,讓她非正常性失聰,就開始有些社交恐懼癥,后來因為迷信算命,花庚就無奈將她送到海阜的一片林子里住。”梁仟將手里白花花的資料全部摞在一起,“花庚不太放心她,總是會定期去看望花狄,不管怎么說,保姆或者是打掃都會定期處理。” “名字倒是有意思。”戲檸舟又開始泯咖啡,苦澀的味道從牙縫導入食道,“這么疼弟弟meimei的哥哥,在海阜還真是難得。” “嗯?”梁仟反問。 “沒事,我們去看看吧,就打著為少東家多cao一份心的旗幟。相信少東家愛護一個多拜把子的表弟,就會更愛護自己唯一的親生meimei。單獨留一個小女孩在深山老林里面,不怕被忽然殺掉嗎?”戲檸舟放下咖啡,站起來。 李嶼低眼看了眼時間,覺得現在去還算早:“或許我可以先聯系一下我們隊長,他帶著隊員和緝毒組還黏在一塊兒跑路呢,不然……” “不了,我也只是猜測。現在的未確定因素太多了,不知道兇手的殺人動機、殺人現場、殺人范圍,甚至連對方是一個團伙還是一個人都不知道。目前只能粗略地估計對方的殺人對象是吸.毒的人。”戲檸舟將假發往一旁撥了撥,“但是誰確定這是不是兇手惡趣味投出來的障眼法,你們那邊繼續跟著數據的提示查,我這里只是看看,畢竟……我辦事也不是特別有效率,而且上崗時間短,不足以推理出個什么事情的。” 李嶼認真思考了一下利弊,就欣然同意了,他確實不太看好這個居然還在讀書的年輕人,不過樣子總得要擺,現在人手不夠,他也不可能直接駁回對方說的可能性。 梁仟開車和戲檸舟去見那位少東家的時候,還才下午兩點過,在警局耗費了一早上的時間來查詢一些亂七八糟的線索,看起來都有苗頭,深究下去卻是一場空,有時候線索越多反而越難處理。 戲檸舟的看法是——既然這么多,那就不查了,跟著感覺走。 李嶼反正是沒有見過說法這么隨意的人,梁仟卻深知這個滿口“無所謂”、“不在乎”、“管他呢”、“我猜的”、“大概吧”的青年,腦袋里裝著的往往都是經過很多總結梳理干凈后的可行性動作思維。 “為什么確定會和花庚有關系?”梁仟雖然不常待在海阜,但對路段這些東西還是很熟悉的。 花庚既然不讓他們和韓五華接觸,那就直接和赫赫有名的他接觸還不行么,戲檸舟把這話一撂出去就直接示意警方和那位聯系,李嶼還處在無奈的時候對方就已經欣然答應了。 戲檸舟已經不再像剛開始那樣將所有的想法都放在內心,起碼對于梁仟來說,有些事情說得越多越好:“不是他,是他的meimei,就算有社交恐懼癥的小女生,也不會選擇一個人住在深山老林里搞算八字這種一類型的玄學,她的失聰給她帶來的缺乏安全感要比社交恐懼癥要多得多。” 梁仟打著方向盤轉彎:“海阜的森林等里面大部分都有治理區,有些人可以在里面建自己的別墅,通商口岸混合著各種人種。” 戲檸舟撐著頭假寐。 就在梁仟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青年幽幽的嗓音又道。 “梁仟,我不喜歡這個城市。”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不是什么矯情因素,也不是什么暗示橋段。他是指想為這個基底做個鋪墊——因為他沒有辦法將自己徹底無視來融入這個已經改革了很多的城市,所以他也沒有辦法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分析案件里。 起碼就算后面可能被挑明,也沒有那么出乎意料。 “嗯。”男人大提琴般的聲音回答著。 他狹長的丹鳳眼從右下方的黑屏手機瞟過。 他知道。 你不是不喜歡這個城市。 你是討厭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