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26)
陳凡被戲檸舟這幾句話堵得上氣不接下氣, 眼前這淡然微笑的少年很明顯是在揣著明白裝糊涂, 他知道自己主要闡述的問題是——“究竟為什么放任兇手就這樣將可能死亡的受害者給處理掉了?”, 但戲檸舟現在的態度很明顯只看重賭約。 窗外已經沒有了早晨那樣晴朗的天氣,霧霾的影子昭示著說變就變的天,陰雨連綿的感覺讓戲檸舟想起那些在裳安的日子。 “你估算的這個時間, 也就是這三天之內。根本就不是什么刻意的舉例, 就連所有的問題都被你刻意地回避了?”陳凡的理智果然能稱得上是天驕,但面對顯然和他不在一個平面之上的戲檸舟卻讓他沒有辦法下手,“你總該解答一下, 為什么,為什么會有那種推論?” 戲檸舟漂亮的手腕搭在玻璃杯上, 沒有因為對方惡劣的態度就變臉色,他交疊著細長的雙腿,黑色褲子上的皺著顯現出漂亮的輪廓:“讓我想想, 從什么地方說起呢……” 在陳凡徹底掀桌前,戲檸舟終于把架子擺足, 臉色給夠了, 他漸漸收起微笑,但身上那份干凈的氣質卻暗藏了一份不易察覺的妖異:“就從所謂的搟面屋開始吧。接著我上次說的話, 是因為抱著特意殺死目標而特意出現的兇手,甚至很清晰地在我們的面前擺開他的技術——業余催眠。” “我學過一些催眠的皮毛,知道什么人是專業的, 什么人是不專業的, 什么人又是有經驗的, 什么人沒有經驗。一般在犯罪心理這個角度來說,不管是從嫌疑犯的人設還是從受害者的人設,催眠師首先要考慮的是還原現場所給人精神上帶來的后遺癥,也就是所謂的ptsd。”戲檸舟一大段地說出來,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懂,“但是這位兇手的催眠完全不用考慮這個,他將死亡作為最后的target。也就是他所做的所有事情、工序、準備、儀式都是為了讓受害者從無痛的死亡中離去。” “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嗯,一種特別的心理嗎?”戲檸舟放下腿,站起來,身材纖長的他壓了陳凡不止一個腦袋,“一種很有趣,但是也很無奈的心理?” 陳凡心中的鼓不停地在敲,那種被毒蛇爬上脊梁骨的感覺要將全身的毛都炸開了。他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一刻都不愿意放開,又以一種艱難的聲音輕聲問道:“什么心理?” 戲檸舟低頭想了想,沒有扎起來的金發順著他的動作從肩頭滑下來,擋住他的一部分臉龐:“唔,就是那種……讓他們自己選擇是否要離開這個世界,在本身就活得很痛苦的情況下受到催眠,然后如同造物主一樣讓他那可悲的生靈選擇死亡,不由別人來決定……” ——“多么美好?” 陳凡心中的涼意漸漸被他所接觸的另一種感覺所代替:少年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脖子微微上抬,露出他蒼白的皮膚和很優美的弧度,他無色的唇彩微微上挑,深藍色的瞳孔里都藏了一份……欣賞? 欣賞?那種對極端藝術的欣賞和贊嘆? 陳凡覺得他大概是眼瞎了,面對這一套說辭,幾乎所有正常人的反應都應該是惡心或者驚悚。有個別幾個很特別的瘋子是存在的,但也只會多出瘋狂或者興奮,絕對不會在兇手的對立面上出現“欣賞”這樣的情愫。 這種情愫只會是那些同樣變態惡心的人才會擁有的。 陳凡警惕地抬頭再看了他一眼。如同錯覺一般,少年身上哪有什么妖異、欣賞。除了對這些事物比較淡的態度就是一塵不染的干凈。陳凡忽然吐出一口氣,心里那種莫名其妙翻上來的恐懼被奇怪的“還好、還好”所替代。 奇怪,哪里來的恐懼? “這是我對兇手心理猜測的第一層,利用催眠讓所有的人都以最美好的形式選擇死亡。”戲檸舟手指勾起金色的發絲轉了轉,“當然,從另一個方面來說。站在這個作為的對立面上,還是從兇手的角度,但帶給受害者的不再試所謂的‘自我選擇’死亡,而是被動死亡。” 陳凡抬頭問:“為什么還是兇手的角度?” 戲檸舟挑眉:“那你覺得還要從你們的角度?” 陳凡只覺得“你們”這個稱呼怪怪的,一時間也找不出什么地方不對。 “從你們的角度也行。”戲檸舟無所謂地換個說法,“警察槍斃犯人,這也是一種替對方選擇死亡的手段吧?但是兇手認為別人都是別人,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給別人選擇生存或者死亡。他甚至覺得這是一場盜墓,在墓底下的生門和死門,財寶和道德都應該是由自己選擇。” 這句話聽在別人的耳朵里沒有什么,聽在陳凡的耳朵里卻如遭雷劈。他是學犯罪心理學專科畢業的天才,自然能從表面上聽出深層次的意味——在戲檸舟話一開始所站的觀點就很奇怪,他的話沒有偏向性,但是從“警察決定別人生死”這一刻開始陳凡就覺得意味變了。 警察決定的生死,是針對那些犯下了無法彌補的錯誤的人,一命換一命,蒼天饒過誰。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并不是所謂的決定,這是一種償還。但到了戲檸舟那兒卻把這種“不等”強行掰成了平等。 “你在說什么?”陳凡眉頭一皺,沉著聲音開口打斷他。 戲檸舟被打斷有一絲不悅,但看著陳凡忽然變化的神色就瞬間清醒過來——他的理論太張揚了,之前一直有組織護著,再不濟也是和梁仟待在一起,沒有顧慮那么多,都快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心理學家”這種東西。 也對,除了他自己這種“跑偏”了的人,在這項職業上可是不乏天才。 “那么激動做什么,我只是打個比喻。又不是我心里真正就那么想了。”戲檸舟也跟著皺眉,強行把剛才的不悅壓下去,“我只是大概給你描述一下所謂的犯罪心理,然后順著這個心理和他做的一些小動作,就可以推算出這是有規律的。” “死者的每個敬老院編排數加在一起,乘以那家搟面場上的街區號數,再除以警察第一天發現尸體的號數……剛好是死亡人數。”戲檸舟心中默默再算了一次,“嗯……當然,不包括最后被莫名槍支擊斃的那個男人。” 陳凡冷汗直冒:“你怎么會想到的?!” 誰沒事瞎了眼睛地跑到這些地方去算號數啊,就算是門牌上的號碼他們都不一定注意,難不成還要見到一個案子就去數一次大街?陳凡覺得如果他真的那樣做,那大概是瘋了。 “聽我說完。我也不是那種對數字很敏感的數學天才,誰有事沒事去算這些東西啊。而且加減乘除也完全沒有規律可言。不過兇手卻很‘可愛’地給我們留下了線索。”戲檸舟笑起來,神情間仿佛是在對一個孩子偷了糖果又叫父母才猜是誰偷了的無奈感,“很簡單,尸體被拍成一排,還用白布蓋起來,給人唯一不同的目的就是能夠確保在被掀開白布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注意到尸體數目的震驚。” “反社會的兇手想要殺人想要報復社會,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殘暴地殺死受害者,以達到心靈上的慰藉或者是視覺上的血腥沖突。”戲檸舟忽然找到了前世那些人的影子,他們每個人的笑容里都藏著一把可以隨意割破你喉嚨的瑞士刀,“所以這種新穎的做法沒有打算要逃避的行為,兇手給的線索就是數字——visual impacts。” “接著,我觀察了很多沒有用的數字,最后發現對方只是想留下來一個信息——殺人周期。”戲檸舟閉眼回想之前的算數,“三角函數的周期大多是π,再不然的也都和π相關。但是最小的正周期永遠只有一個,兇手留下的殺人人數和每個人身旁的杯子個數和杯子角度不同,這是一種很特別的安排,更特別的是……每個杯子的位置是特別放置的,如果以他們躺著的床邊沿為坐標軸,那杯子的痕跡就好像比是一個…定義域為[1, ∞)的復合函數。” 戲檸舟笑了笑說:“上面唯一的解便是她催眠的最小正周期——尸體被發現后的最短時間內,會對這個復合函數進行下一個坐標軸的描繪。” 陳凡聽懂了。 不得不承認。 當時看到了那杯子上詭異痕跡的不止他一個,但是能發現這一點的,恐怕只有少年——這份八竿子打不著的思維構建究竟是怎么想的? “所以你不能給出具體的死亡時間和受害者是嗎?” “我當然……” “撒謊。”一道聲音從門口強硬地插入。 所有人都抬頭去看聲音的來源,這個聲音很有沖擊性,帶著外面綢繆的雨聲,男人磁性的聲線很篤定。戲檸舟抬起眼睛,那道身影映照在他的藍色瞳孔里。 男人黑色的外套和同色的發絲上都打滿了水珠,他抱著手靠在門口上,自然卷的頭發遮住他深無底部的墨瞳。男人站在那里,細雨和灰蒙蒙的背景都成了他肆虐戾氣的襯托。 ※※※※※※※※※※※※※※※※※※※※ 最近超方學業水平考試,聽我班主任說他當年考的題目是“曹cao是男是女?” 我內心一萬只草泥馬奔騰而過。 【信了大佬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