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18)
還站在門口的時候戲檸舟就能聞到牢房里透露出嚴重的汗臭和血腥, 這個地方可不是管個人衛(wèi)生的, 雖然知道牢房里的那點事兒,作為根本不敢和罪犯隨意接觸的警察自然也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只要不鬧出人命,其他都無所謂。 “咔吧。”戲檸舟打開牢房的門, 伴隨著咿咿呀呀的聲音, 戲檸舟看也不看身后的梁仟,抬步走進這個逼仄的空間內。 “碰。”少年精細的手指關上了牢房的門,那些撒在床外的陽光自然地從門上的欄桿縫隙里折進來,照在滿是骯臟的墻壁上,拉出很長很寬的痕跡。 戲檸舟將手放開, 視線開始打量起牢房內部——這里有且只有一個人, 她披散著亂七八糟的頭發(fā)坐在床上,似乎早就對外面的情況有所察覺, 當她看到戲檸舟面色無波地站在只離自己三步距離的時候, 女人終于笑了出來, 然而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 ——“你真的, 好精致啊。” 戲檸舟被這聲音轉移了注意力, 他想起在昏暗的樓道里, 女人的聲線卻沒有現(xiàn)在這種無所謂和清晰的語音。戲檸舟是第二次看她,和第一次見面一樣,這個女人有一刀傷口, 從嘴角一直劃到眼角, 拉開了半張臉, 表情要笑不要笑的。 女人任由他看自己的傷口,甚至還伸出手去撫摸那被線留下來的崎嶇不平的蜈蚣痕跡,她的表情說不出的怪異:“啊,你是在看它嗎?這個已經待在我的臉上很久了,當初一不小心讓玻璃從頭顱前側直接穿過,怎么?看起來很恐怖嗎?抱歉,讓你受驚嚇了。” 戲檸舟見過千奇百怪的人,像這樣的神經病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見,所幸腦內還原了一下一個球體被一張平面垂直插入,然后隔開細胞組織的畫面。戲檸舟的頭顱微不可見地點了點,他不太喜歡這里的空氣,但耐性極好:“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停下了觸摸臉上那道傷疤的動作,她聽到這個問題時,神情還有些呆滯,但很快又配合著回答:“我以前的名字記不清了,我現(xiàn)在的名字叫秦阿笑。” 戲檸舟沒有在意這究竟是個假名還是真名,他順著話題問下去:“以前的名字記不清了?失過憶?” 秦阿笑頓了頓,她那雙眼睛里面的東西一直很明亮,看著戲檸舟的時候也藏著星光——盡管戲檸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究竟是在期待著什么。 “啊……記不得了,好像是吧?”秦阿笑的年紀判斷起來大概是三十多到四十多,身形消瘦,她眼前的流海應該經過處理,從皮膚上殘留的痕跡還可以看出沒有處理前那遮擋住一雙眼睛的黑發(fā)。 “你多高?” 秦阿笑呈現(xiàn)出一種茫然:“165還是166?” “殺人那天穿著斗篷嗎?”戲檸舟長而密的眼睫毛垂下來,金色的發(fā)絲也遮擋住他眼前的大部分光景。 秦阿笑搖了搖身體,眼神帶著調侃道:“警官先生,我可以沒有說我殺人了。” 戲檸舟根本不想和她玩你說我猜的游戲,他將雙手插在兜里:“你今天找我來的目的不就是這個?” “警官先生真幽默,我之所以找您來是為了對那天精神狀態(tài)不好而做出的莽撞行為道歉。相信我的誠意還是值得一看的。” 戲檸舟真的很討厭這樣和他賣關子,尤其是在他已經完全掌握了目的的情況下,少年廢話也不想說,直接轉身準備走人。 “戲檸舟。” 少年的身影一頓,他轉過頭來,那雙深藍色的眼睛乍之一看還以為是墨黑色,他的表情一直很淡漠,淡漠到秦阿笑也漸漸放下了自己的試探心思。她喊出少年的大名,這還是重生之后,第一個直接叫他大名的罪犯。 就是罪犯。 “好吧好吧,你一點都不可愛,完全沒有那天在醫(yī)院的樣子。”秦阿笑以為這點提醒會讓小警官有些驚慌,但看著對方又想抬步走人的動作頓時不多話了,“好吧,我認罪。” “陳玉蘭是我殺的,馬克也是我砍的。”秦阿笑單手捋了捋自己的碎發(fā),那張臉龐輕輕偏了一下,從門口透進來的陽光恰好停留在她的手勢間,“嗯……如果不出意外,我應該已經殺死你了。” 戲檸舟待在這個空間里面有種渾身起疙瘩的感覺,他厭惡這種環(huán)境,厭惡這種骯臟的味道,總是容易勾起那些惡心的回憶。少年皺了皺眉頭,并不廢話:“人已經確定是你殺的,這也是警方能夠輕易將你留下來的意思。” 秦阿笑低頭繼續(xù)玩弄著自己的發(fā)絲:“嗯,殺人的時候我穿著斗篷,你們應該從血跡被斗篷尾部掃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殺人的是我,受害者是隨機選擇,殺人方式很直接,用刀弄死。” 戲檸舟的余光放在房間監(jiān)控的一點紅光上:“不是隨機選擇的。” 秦阿笑的肌rou瞬間收緊了,她甚至有些警惕地看著戲檸舟:“你說什么?” 戲檸舟倒是有點意外她的反應,一般來說,能夠在醫(yī)院殺死受害者的人,那心性上都應該有很厚的基礎,不是單單一句點破就能夠直接出現(xiàn)這么明顯的破綻。那么只有兩個可能——她是裝的,或者她是有其他不知道的原因。 戲檸舟當然傾向于前者。 “我說你不是隨機選擇的,以你之前的精神狀態(tài)不可能理智地完成很多東西,而且你自己說話透露出的口風也完全告訴了我們,你的背后有人指使。”戲檸舟看也不看她的神色,“當然,你還有同伙,并且你也應該聽說了,他死在警局現(xiàn)在正處理的另一個案子里面。” 秦阿笑的反應有點出乎戲檸舟的意料,她沒有被點破的憤懣,也沒有被點破的爽朗,或者那些陰狠毒辣的表情。她一臉茫然,就算臉上那道恨大的疤也沒有讓她的表情有任何其他意思。 她在茫然什么? “噗呲,不過就算你這樣說了,我也大概知道。”秦阿笑仰了仰身體,“你放心,我既然進來了,那我知道的東西我都會告訴你,并且一命償一命,我很懂,我這一命換了兩條,挺爽的。” 戲檸舟逆光站,光線勾勒出他精致到妖異的容顏,再仔細一看又只剩下干凈。 “我聽說,你之前辦了一個案子。”秦阿笑一只腳曲起踩在床上的一只手放在下頜,摸了摸下巴,眼睛里泛起詭異的光,“嗯……我聽說,那個兇手以前的名字是趙掙?” 戲檸舟臉色不變:“問這個做什么?” 秦阿笑低頭,將視線放在了地上:“嗯……沒什么。” 女人的身上出現(xiàn)一種落寞的情緒,帶著一份苦澀。戲檸舟的腳步往前挪了挪,白色帆布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輕微的響聲,他不理智地問出了一個他不該問的問題:“你有沒有覺得命運不公平過?” 秦阿笑還沉浸在剛剛的情緒里,并沒有很清晰地聽他在說什么。女人轉頭忽然對上戲檸舟俯視她的深藍色瞳孔,鬼使神差地站了起來,呆愣地問:“你說……什么?” “你有沒有覺得命運不公平過?”戲檸舟根本忽視那個一閃一閃的攝像頭。 秦阿笑詫異他為什么會問出這種問題:“呵呵,不公平?你是說整個社會的裁決法律還是說造物主賦予人類的本能和骯臟?或者是……” “我是問你……”戲檸舟忽然就住嘴了,他不知道這個女人的答案是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但是他清楚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就已經開始有些崩不住面具了,那天在醫(yī)院里的感覺太真實,真實到他開始懷疑這是故意安排的。 “嗯?” “沒事。你好好休息。”戲檸舟笑起來,那如錯覺一般的陰冷瞬時化為灰燼。他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手指放在兜里自動彎曲,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開口問,“你來到這里有被搜查出什么東西嗎?” 秦阿笑搖搖頭,在發(fā)現(xiàn)這個少年比自己還要奇怪的前提上,她將那些話最終吞在了肚子里。她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著那扇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那不緩不急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真完美啊,完美又精致。” “可惜了。” 可惜了,精致的東西向來沒有表面那樣堅固。如果一旦破碎,那這份極致的完美將再也無法復原。 * 戲檸舟覺得自己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 他走出走廊,在兜里又摸了摸——他之前丟掉的那片手術刀,是組織特意改裝了的,但那東西后來被梁仟撿到還拿給他核對過,似乎想要從他口中問出什么。但那天的記憶很混亂,不知道是因為受到刺激還是其他什么原因,有用的東西就沒有幾點。 秦阿笑的犯罪現(xiàn)場掉了個鈴鐺,那個東西和趙拂善的案子里面有意外重復的地方,假使她身上還有別的東西,被搜出來帶著“鈴鐺”她肯定有記憶,畢竟這個女人沒有理由欺騙他。 那天在醫(yī)院的停車場里到底還發(fā)生了什么…… 小警察正打著哈欠,徒然眼前蹦出一個人影,嚇一跳之后反應過來,人還沒看清趕緊說話:“你好,梁隊說讓我在這等著您,讓您出來之后給他打個電話。” “他走了?”聲音帶有一種蠱人的氣息。 ※※※※※※※※※※※※※※※※※※※※ 戲戲身上迷很多啊,但是有一個超大的bug是從開篇就有的,仔細埋了很多伏筆啊,但感覺還是不明顯,所以有點怕這個超大bug寫出來之后會把小天使們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