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舞(3)
梁仟輕輕端起茶杯, 手指摩擦在杯子邊緣, 低垂著的睫毛上被散了一層柔和而明亮的光。男人的神情處在一種思考間,卻不自覺地透露出難得的柔和。 “因為……有尸體在電梯的頂端?”氤氳從茶杯上升起,溫暖的氣息帶著茶香充斥在男人的鼻尖周圍。梁仟忽然想起之前少年在戲家給他做的假設——他總是做一些和很多事情無關的假設,就像一種特別的視線, 他總是看到一些其他人無法看到的東西。 戲檸舟輕輕瞇起眼睛, 高雅與惰性在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少年有一種毫不急促的氣質,帶著身邊的人也跟著靜心。他看了看手中透明玻璃裝著的溫開水:“誰知道呢……” 很多事情的表面不僅如此。一個下棋的高手看到的不是下一粒棋子的位置,而是整盤棋局;而一個會下棋的人看到的不是棋盤的贏局,而是整個人生的贏局。在很多事情上,有些人會做那些下棋的高手, 但是更多的人要做的是會下棋的人。 在乎表面上的因素還是在乎內里的因素就和一個人究竟看待某一個問題一樣, 從不同的角度有不同的看法,命任何一種解釋為正確方法都不可能服眾。 “我剛才在下面……” “啊啊啊啊啊 ——” 梁仟話說到一半變被窗外讓人心煩的尖叫聲打斷, 這聲音明顯是護士的尖叫, 又不知道究竟是打碎了什么東西還是又見到了蜘蛛。 “嚴澤……”戲檸舟皺眉, 他本就腦袋里有些發蒙, 胃里還帶著一部分的惡心感。在vip病房走廊上居然出現這樣大聲的吵鬧, 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啊啊啊啊啊——” 戲檸舟這回閉了嘴。 rou體撞擊玻璃門的聲音很清晰地在幾個人耳邊響著, 一團人等高的模糊東西一把爬在了戲檸舟病房的玻璃門上。雖然對方血rou模糊,但五官還是很清晰地透過玻璃窗上側過來。 那是一個外國人,從樣貌和面部的皺紋來看大約是四五十歲的男人, 他的左上方的小半邊頭被削掉了, 腦漿帶著血液從左上方傾泄下來, 將整個身體都染紅了。他的一頭褐色發絲很凌亂,眼珠子被半大的紅絲占了位置,鼻子也不知道歪到了哪里。但是他在笑,雙手拍在玻璃門上,對著戲檸舟笑。 他穿著的是一身軍綠色的大衣,但是被血液染得看不出本來樣貌與款式,本以為他死了。卻沒想到趴在玻璃窗上的人忽然開始瘋狂地扭玻璃門被合上的把手,雙眼還是瞪著戲檸舟,他的另一只手拍著玻璃門,笑容猙獰。 嚴澤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他并沒有將玻璃門的把手鎖上。男人放下了煮水的壺,側過身子就站在玻璃門口,將男人剛探進來的一只手生生卸掉了。 這一幕除了房內的兩個人,其他并沒有人看清。 血rou模糊的手從半空中落下,無力掉在了地板上。門口的人并沒有尖叫,他像是一個感受不到痛苦的木偶,貼著玻璃窗便倒下了,從他五官上的血跡拉出的血跡,就像一節半徑,在玻璃窗上畫了一個不怎么美觀的圓。 旁邊的小護士醫生等不是嚇到腿軟就是尖叫,而被打電話叫來的保安還在半路磨蹭。并不知道這里忽然有個一受到攻擊的人像瘋子一樣沖到了vip病房,并且企圖打開玻璃門。 戲檸舟將最后一口溫開水喝完,然后將杯子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他將在鼻尖上彌漫著的血腥味兒盡量地忽視,然后站起來,從梁仟眼前走過,輕輕地來到淌了一地血的玻璃門口,眼神迷離地望著被這個“血人”所“畫”的“殘圓”。 “這是……怎么回事?”少年開口了,他蠱人心弦的嗓音帶著沉穩如水的氣息。少年漂亮的深藍色瞳子落在隔得老遠的一群護士醫生身上,他穿著醫院較大的病人拖鞋,半只腳拖沓在外面。他小心地跨過半倒在門口的尸體,無視嚴澤的攙扶,單薄地站到門口的地方。 護士們抱作一團,嚇得不行。這里的醫生沒有戲檸舟的主治醫師,男的捂住嘴顯得有些反胃,女的抱著另一個人臉色蒼白。 面對這樣溫和鎮靜的問題,沒有人回答。 戲檸舟回也沒有回頭去看身后的尸體。這是他第一次明顯地感覺到是真的有人在針對他——拿別人的命來吸引他的注意,或者是希望他見到這樣iing的場景有所反應? 但無論是哪一種對于戲檸舟來說都是無聊的游戲,而他現在好像被迫加入到這個游戲里面沒有任何的“游戲規則”。 “你們是不知道嗎?”戲檸舟用腳上的拖鞋去掂了掂那只被嚴澤不知道用什么東西弄下來的手,隨和揚起溫和的笑容,問,“這個家伙不是本層樓的vip住戶吧?那么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呢?總不會有什么異能?他就這樣直接飛過來了?” 小護士們還是瑟瑟發抖,她們看著漂亮的少年再踩了踩那只被割掉的手,隨和將藏在袖子里那雙漂亮得不可思議的手拿了出來。少年左手握著右手的手腕,右手必做刀口做了一個虛無的“割開”動作:“知道vip病人的特殊情況嗎?再不回答,小心丟飯碗喲?!?/br> “我、我!我知道!”一聽這話,一年輕的小護士忽然踮起腳大聲回答,她咽了咽口水,似乎不太敢看那尸體的模樣,但是又撞起膽子大聲說,“就、就是,我拿了藥之后忽然看到他從安全退出的樓梯口沖進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往、往這邊跑,我、我不敢攔,然后他、他就這樣……” “好孩子……”戲檸舟滿意地微笑,“你看到他是從安全出口來的對嗎?” 小護士順著他的話思考了一下,無比堅定地說到:“是的,我看到他從二號的樓梯出來的,當時人已經是血rou模糊看不清樣子了,但是他身后沒有跟著誰?!?/br> “還有誰看到他是從二號樓梯沖出來的嗎?” 受到對方的鼓舞和自我的安慰,很多的護士醫生都表示看到這個人從二號的安全樓梯口沖出來,并且沒有傷害任何人這是往這個地方跑,并且大家也都看到他是想要進入到戲檸舟的房間內。 “咳咳咳……”戲檸舟問完問題后被這血腥味兒弄得咳嗽起來,嚴澤趕緊遞了一顆藥,少年在沒有人看到的角度上咽下。他繞過尸體,蹲在尸體的正前面,然后伸出手指提起尸體的頭發,皺著眉仔細地觀察了一下他的面容,確定是個外國人后又放下手。 “去查清楚。” 嚴澤點頭示意,隨后看了看一群護士醫生,淡然地對站在一邊的人打了手勢,開始處理現場。 “你剛剛要說什么?”戲檸舟坐回了病床上,疲倦感和煩躁感襲來,他端起已經被喝光的水杯,無奈又放下,側頭看著梁仟。 梁仟深深地看著少年那雙漂亮的眼睛,除了淡然就是寧泊和倦意,再沒有其他的東西。男人從內心升起一種莫名的感覺,他唇舌有些干燥道:“我說,我剛剛在下面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人,他……應該認識你。” 戲檸舟的腦海里第一個想到龍木浦。像是照應著少年想法一般,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從外面傳來,還帶著一堆繁復的托詞:“啊啊啊啊?。。?!我的戲戲啊,你在哪啊,麻麻咪呀!嚴大變態你又隨便‘解尸’了,我就跟你說了多少次,我家戲戲辣么溫和辣么善良,你不能拉低他的形象好嗎?別以為一天到晚板著個笑臉不說話就沒人不說教你了,戲戲懶得費口舌,我龍木浦……” 梁仟側頭就看到了那像一個猴子一樣的青年,手上還拿著新買的兩條辣條。青年咋咋呼呼一蹦一跳從那還未來得及清理的尸體旁側過一下,隨后趁著間隙鉆到戲檸舟的病房里,像見了親戚一樣看著梁仟:“喲,帥哥你來啦,我就說嘛你不會拋棄我家戲戲……” 梁仟面無表情看他瞎扯,戲檸舟低垂下眼瞼繼續喝水。 青年手舞足蹈的興奮身影和整個房間里充斥著的味道全然不和,他的神態和朝氣像一個生活在豪華旅社里的人。若不是身上的醫院病服和所處的環境,他還真的不像一個從神經科跑出來的智障。 梁仟越看越不對勁,他轉頭在那扇漂亮的玻璃門上環視了一圈,辨認出嚴澤等人的唇語大概是要清楚痕跡。再看了看地上倒著的尸體和離他大半的一只手,還有一眾嚇得呆滯的護士醫生。 轉而看了看身邊淡然喝水的少年與咋咋呼呼的青年,梁仟心中的那片鼓被忽然敲了一下。 他從前是每日都在和那些危險打交道的人,也是經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從少年到成年,才微微對尸體有些習慣。 但是像少年和青年這樣應該生活在正常環境下的人——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