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旦(尾)
戲檸舟的推論是對的, 當嚴澤戴著白色的手套將所有的死尸都調查清楚后, 利用文檠將安榭莞的次人格激發了出來。 安榭莞患的是……did人格分裂。 “噗嗤,其實我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自從來到戲家后,我從沒有見過所有人口中的那位小少爺,帶著所有的人都表面恭敬背后議論的樣子, 我便知道戲家不是一個安穩的地方。”文檠看著那被警方眾人圍起來的女子, 既陌生又熟悉。 嚴澤冷淡地站在一旁,他看著那個在警方身前總要說自殺的女子,和之前調查出來的所謂溫婉全然不符:“所以你第一次知道她患有人格分裂癥是在什么時候?” 文檠對上女子的雙眼,讓她原本暴躁不安的性格安定了下來:“我來到戲家前曾經在外面見過阿莞的副人格。她那時候是在外面賣藝,不知為何將一張本是清秀的臉蛋弄得灰蓬蓬的。她站在最遠處的地方, 拿著一張畫畫紙和一本花架在給人家畫像, 很奇怪的是那個地方在貿易大樓前,而她卻帶著古典風味和民國時氣質。” “我是一個天生就對繪畫感興趣的人, 當時很有興趣地跟了上去。但是我發現她畫的東西大概也只能稱得上一般。這一點自然不止我看了出來, 其他一些給了錢的人也看了出來。帶著在貿易大樓前對于畫本身質量的質疑就出現了。后來因為影響了秩序, 貿易大樓門口的保安迅速出來趕人。” “她當時很慌張, 不知道是被誰推了一把的原因撲倒在了地上。后來我看她的樣子很痛苦, 等再站起來的時候便帶著畫飛快地逃竄, 我本是不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但想著一個小女生帶著巨大的畫架也不方便,便多了個心眼跟上去看。結果發現……” 文檠止了聲, 他看著忽然像被縮小了靈魂的安榭莞, 她那雙滿是絕望的眼瞳:“我發現她似乎自己擺了個架子, 將她所有的畫都撕掉了。后來通過交流我發現她根本不記得賣藝這種事情,我起先以為她是指桑罵槐,后來發現她是真的不知道。漸漸的我到了戲家后再次遇到阿莞,也漸漸發現了她總是變換的人格……” “她在我面前出現過的人格一共有十八種,不知道什么原因,一些正常人的情緒在她身上被四分五裂。每一個人格都有各自傾向的特長,如果這些人格真正意義上的‘合并’后,她的天賦簡直……不可估量。但是她的人格幾乎都有很偏執的方面。” “她did人格分裂癥的事情也是她的次人格告訴我的,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幫她隱藏這件事情。但盡管費盡心力依然沒有辦法——她的人格遠遠超過我所想象的數量,戲家的家規很嚴,作為半個下人的我們也沒有辦法隨時待在一起……” 嚴澤讓下手登記完了所有的事情才轉回去看文檠:“你是喜歡她的?” “嗯。” “為什么喜歡她?” “我喜歡她的是她的一重副人格——阿莞。也就是我第一次見到的人,對于和其他人格最大的差別便是她的心是向往著未來與自由的,我曾經想帶她走,離開戲家。但總有一種莫名的勢力牽扯到她,不是忽然覺醒的主人格,就是忽然被發現的路線。” “但我終歸是喜歡她的呀。” 文檠瞇起眼,眼神里帶著嚴澤看得清晰的凄涼悲慘和溫和幸福。 “所以你算是包庇了她么?” “嗯,我包庇了。” “知道有這個結果。” “嗯,不曾后悔。” 嚴澤忽然笑起來,男人這一張虛假的笑容在所有人的面前展開,總歸帶了些不真實和算計:“她有神經病,是不可能受到原本應該承受的法律效應,而你不是,你要承受的比她多太多。” 戲檸舟交代的事情嚴澤向來是抱著十二分嚴謹的態度去處理,所以至于一些人情交流,就算他再不肖也要去做。 文檠不說話,他看著登記的人給安榭莞拷上了手銬,戲家亂成一鍋粥,而那個向來置身事外的少年卻被所有人快速丟在腦后——他太過聰明,聰明到了……太過痛苦的地步。 一切事情沒有看清前的文檠認為自己始終是勞累但幸福的,一切事情看清后的他忽然懂得了,如果他是戲家處在漩渦中心的小少爺,這樣的選擇無疑是最好的。 不在意戲家掌握的“命脈”,不在意算得上“親人”的態度。 文檠將安榭莞所具有的人格完全交代清楚,并且坦白了那個從前替代“花旦”的人竟然是他自己,在戲家六年的熏陶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安榭莞因為戲家的欺壓在童年的時候造成了did人格分裂癥,后來只要受到欺壓刺激等東西就會激發出次人格,那日在馬廄前溫單剛好碰到了主人格掌控的安榭莞,只是心高氣傲做了過分的事情將安榭莞的次人格激發了出來并被其所殺害,因為主人格的意識因殺人的愧疚感逐漸強烈,所以才會被回到戲家的戲檸舟恰好碰到。 對所謂小少爺的瘋狂嫉妒,對所有人的怨恨,對文檠的喜歡,對演戲的執著。竇娥冤的整套劇情和演技花費了安榭莞太多心血,卻因為腿部筋骨有問題,不能在關鍵時刻完全舒展開身體的姿勢,所以帶著這些東西,安榭莞的副人格將一切東西都埋葬在了殺人和利用后臺的一些工具來達成泄憤的目的。 但是還有太多太多的東西成為疑點。 為什么一向乖巧聰慧的安榭莞會在童年時期被一夜之間排擠,為什么總有人有意無意地讓戲檸舟避開安榭莞,老爺子為什么會到戲母的房間里,那些要尋找甚至針對戲檸舟的人到底是誰…… 這些東西沒有人再去思考,警方給的證據迅速堵上了秦姨等人的口,而一向低調做人的戲父忽然掌控起了戲家的大權,眾人這才發現戲父為自己兒子鋪路的同時埋了多深的心機,等一切都以他為主后,這些東西也便被迫定格,戲父以很快速的動作將其他勢力本借此發作的手段斷在了萌芽狀態。 一切就像從前一樣,戲家還是像一個不食煙火的神仙境地,還是帶著一些封建荼毒。但沒有人有膽子再提起突然被帶走的小少爺,還有那天發現老爺子尸體的人。 文檠利用一些手段要再見安榭莞一面,兩個人不知道談了多久。只是安榭莞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已經被吞噬了主人格。 戲檸舟的病發很嚴重,那些人在換了的藥里加了一些讓人惡心的因素,導致病情最終瞞不住被組織上面派下了私人醫生,原本是準備回到戲檸舟的小別墅里靜養,但龍木浦軟磨硬泡非要他陪著自己,組織念兩人在年齡上都還談得開,便住在了醫院。 但是主人受傷,對于組織派下去的那些“狗”自然有懲罰。奈何董聯已死,便將責任全部推卸到了董聯手下的人,連帶著嚴澤都接到了懲罰單子。戲檸舟不知道這個懲罰是一種什么制度,但是憑連嚴澤這樣的人領完罰了都臉色白一層,便知是什么非人的手段。 組織是個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過。 戲檸舟開始住院的一兩天因為病情一直不見好轉咳了不少血,但是體質明顯要比從前的稍稍正常了一點,看起來才不像一支竹竿。嚴澤既然說組織要給他放假,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轉日戲檸舟便收到了安榭莞和文檠自殺的消息。 “竇娥冤只演到了倒數第二幕就散場了,這一番悲劇再也無法翻盤。”戲檸舟沾了沾病床旁的固體水彩,對著紙上的斜上方點了幾筆。他明白這些人在守護什么,但是未免可笑。 文檠守護的是對安榭莞卑微到了塵土里的幼稚的“愛”,安榭莞守護的是自己的努力和天分,只可惜最后的最后不過落得這樣的下場。 西婪曾經也想要守護,只是簡單地守護自己的生命。而在那樣慘無人道的黑暗里一次又一次地爬出來,又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被人踐踏下去,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終歸被逼著走上了那樣一條道路。 戲檸舟嗤笑所謂要“守護”的人。 因為那些被你守護的人,往往不值得守護。 就像戲臺上的花旦,她們沉醉于生命的演繹,許許多多的人被她們表面上的光鮮亮麗所吸引,她們的一顰一笑,一足一舞,一癡一念,一唱一和,終歸不是自己。 太多的太多,總是在別人的生命里,留著屬于自己的淚。 人啊,要想得到一種“大同社會”的存在和認可,總會先包裝自己,再去包裝別人,最后的最后面具爛在了臉上,再也摘不下來。 戲檸舟眼神迷離而瘋狂地看著畫紙上那娉娉婷婷的花旦,她殷紅的唇,嫵媚的腰肢,暗淡的眼神,重如千金的花式。少年伸出冰涼的手指撫上自己的臉龐。 究竟要經歷多少次失望,才會變得不會失望。 ※※※※※※※※※※※※※※※※※※※※ ——花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