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鈴(16)
陳凡的眉頭狠狠地皺了幾下, 他盯著少年那副溫和的笑容, 如何也無法在他的臉上找到什么瑕疵與紕漏,但這樣的一句話,怎么聽也不像是出于真心。 “好了。”梁仟終于開口,他用深邃的眼神看著少年, 很快又撇去眼中的神情。 戲檸舟將心底的嘲諷壓下, 深藍色的眸子在這樣一間小屋里來回完完全全看了一道,這才邁步走出了這個褐色屋子。 他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沒有必要再和這樣的人糾纏下去。 “阿舟阿舟,不然我送你吧,這么晚了。”韓慶見氣氛過于僵硬, 暗地里瞪了一眼陳凡, 又快速跳出來,拉住剛想走的戲檸舟。 “噗呲。不用了, 我也是一個人來的, 又都是男人, 怕什么?”少年溫和的微笑和平靜的眸子在梁仟的眼里格外刺眼, 他忽然走向前, 強硬地拉住少年。 “我送你。”男人的態度很強硬, 不容反抗的模樣很霸道。 戲檸舟微微抬頭仰視男人的神情,剛想拒絕的話又被咽了回去。梁仟轉過來看著陳凡眼里的不可一世,并沒有過多在意, 他看著韓慶, 示意讓他送送陳凡。 “哼, 不需要了。我有專門的人接送,還真不勞幾位費心。”陳凡說完就舉起手機打電話,“只是希望下一次不要讓我再做這樣無聊的研究。” 韓慶一臉復雜難言的樣子看著陳凡就這樣撥通電話然后很尷尬的沒有信號。 戲檸舟低沉地笑了一聲,攏了攏衣衫,獨自一人穿過這片陰暗的蘆葦從。梁仟見此跟在他身后,男人不羈的黑色頭發在大風的吹捧下四處飄逸,他看著前面少年消瘦的身影,莫名的情緒從心底泛起。 男人和少年很快順著蘆葦叢走到了不遠處農村的小路上,男人掀了掀衣角,用車鑰匙打開了白色小鼠一般的警車,少年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打開副駕駛的門,從容地坐了進去。 梁仟將鑰匙插.入鑰匙孔,一雙張滿老繭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沒有要開車的準備,他將目光在車內的反光鏡上停留了一下,不意外地看見少年閉目養神的模樣,少年蒼白無血色的臉清晰可見。 “你昨天到哪去了?”男人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只手在自己俊美的下頜上來回摩.擦了幾下。 戲檸舟被車內的溫度感染了,蒼白的臉色上終于有幾分血色。他睜開深藍色的眼睛,將目光渙散到窗外。 “昨天?” “對,昨天。你毀約了。”梁仟的話很平靜,聽不出帶有怒火的語調。 “哦。”少年重新斂下眸子,皺了皺眉,“我昨天有事。” 梁仟側頭看著他疲憊的面容,原本的追問也被打散,他發動引擎,速度不快不滿地離開這條讓人遺憾的小河旁。 車窗外的風景在不斷變幻,因為天色而顯得低沉的烏云。空氣很悶,睦城下雨的前奏。然而睦城是不喜歡下雨的,這座城市沒有裳安的腐爛自然也沒有裳安的氣況。 “……你之前讓我查的那兩家人的孩子,都失蹤了。”梁仟的話打破了一路上的沉寂,或許是天空作怪,此刻的樓房被映襯得很亮,世界變得有些清明。 戲檸舟的手指在不可見的角度極度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放松,沒有被發現異常。他將眼眸再次睜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和因車速忽然降下來而緩慢移動的風景。 “什么時候的事情?”戲檸舟的語氣很輕,配上少年讓人舒緩的聲線,車內的氣氛被溫暖不少。 “是韓慶去調查的,他和一個自己的小弟昨天給我打過電話,也就是你毀約之后的幾個小時內,失蹤原因大致是在公共場合的丟失。”梁仟的眼神很凝重地看著前方,“也就是如果像你推理的那樣,那么按照這個意思,就是有人蓄意綁架了。” 戲檸舟忽然笑起來,少年明媚的笑容夾雜了一絲凄冷,他漂亮的眼瞳看向梁仟:“怎么?你還相信我的話?剛才那個心理學的專家不是分析過了嗎?那個小房子只是一戶很平常的人家,對于我之前所說的東西一絲照應也沒有。” 梁仟卻沒有一絲笑意,他本就不是一個隨意笑的人。此刻男人控制好方向盤在平緩的坡上行駛,將頭轉過來對著少年,眼神更加凝重,他看著少年漂亮的眸子,一字一句認真回答。 “對,我相信。” 戲檸舟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的眼睛收斂下來,只留著一半瞳色。他認真地看著男人,一種之前從未有過的感覺戛然升起。 “一個區區的房子證明不了什么”梁仟重新轉回來看路,“何況……那個房子里真的沒有什么你需要的線索嗎?” 戲檸舟又選擇了沉默,他看著男人俊美的側臉,縮在袖子里的手指有些為不可見的顫抖。男人的長相很優秀,發絲是本國人所具有的黑發,發尾發卷貼在男人白皙的脖子上,應該是家族的基因遺傳,男人的睫毛很長,余光投下他的睫毛,映在臉頰。 男人的表情不多,通常是皺眉和凝視,很難看到他其他的表情。他的眉目長得極好,讓人感嘆造物者的偏視,男人身上有種氣質,一種讓人安心而不敢親近的氣質。 ——他變了,從半年前見到男人還一副痞子樣變得本來就不茍言笑。 “……對。那個房子里,確實找到了我要的東西。”戲檸舟轉過頭,他帶有一絲青年稚嫩的聲線在這個小小的車艙內回響,連口齒的移動都能聽清。 梁仟瞳孔深處微微一縮,表情并沒有太大變化。 第一次,戲檸舟在這個男人面前第一次不想撒謊。他將自己在那個褐色小屋里看到的東西,希望這個男人也清楚。他第一次想把自己驕傲的一面展現給這個男人。 之前的不愿爭辯是不屑于和一個性格修養高傲的家伙浪費口舌,但是并不代表他心口一致,畢竟他在某種意義上也是重活一世的人,而且前世深居那樣一個圈子,很明顯要比這些在小城市內兜兜轉轉的所謂的“專家”要強。 更何況天賦是與生俱來的,這也是為什么戲檸舟以十九歲進入睦大讀上了研究生。——一個本就是這門科目的擅長者,難道需要因為年齡的限制讓自己放棄這樣的機會? 這是不可能的,他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那個房子里的味道不是剛剛那只公雞所說的牲口死后的味道。尸體在這么多年的洗刷下,所有的味道都會化成一樣,哪怕是——人。”戲檸舟自顧自開始說話。 梁仟將精力提高到最警惕的時候,他需要把少年的話一字不落地記在腦海里。 “當然,我不是法醫,我也不是算命的道士。我不清楚那個房子里曾經發生了什么,但是我清楚,哪怕像那只公雞所說,這個房子以前是做牧業交易的,但是哪家會容忍將牲口殺死放在家中而不拿去賣?”戲檸舟疲憊地閉上眼,“那個房子占地很大,但是不足以用來養豬或者養雞鴨,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是個人都不會選擇生活。” “除非那個人是神經病。”戲檸舟的語氣帶了一份玩笑,“當然了,陳凡還算是個專家,那個房子里的痕跡確實有兩個夫妻居住并且他們沒有孩子。我對那個房子沒有徹底地調查,在你們來的前十幾分鐘不足以讓我仔細看清。” 梁仟轉動方向盤,很沉默。 “但是據我之前看到的,那只公雞所謂的‘密室門’,并不是古代那樣什么八卦陣,七星連都擺上去再用瓷器作為開關的密室。那種異想天開的東西只存在于古裝電視劇。”戲檸舟的聲音很輕,帶了幾分懶意,“這扇門很厚,應該是用來隔絕噪音的。” 梁仟不自覺地皺起眉,少年的話百分之八十和陳凡有所重復。 “但是這份噪音不是牲口或家禽的,在動物本能這一點上,除非是原主人的主動sao擾和殺戮會讓它們極具恐慌主動發出攻擊或者嚎叫。”戲檸舟漂亮的眼睛被黑夜的光遮住,“但是如果要用以隔絕噪音,那么必定是在屋子原主人睡覺或休息的時間內。” “這里就出現了一個矛盾點,既然原房子的主人需要休息或者安靜的時候,那絕對不是以殺豬這樣cao勞的工作為樂趣吧。”戲檸舟嘴角不自露出笑意,“也就是這個同時,牲口和家禽是安全并且安靜的。” “那么,他們用那塊很大的石板堵的是什么呢?”戲檸舟停了停,繞有意味地看著神情越發凝重的梁仟。 “當然了,這世界上總會有那么不安分的生物,在對方不攻擊自己或者曾經傷害到自己的情況下而主動發起攻擊或者是激發聲帶瘋狂喊叫。” “這樣的生物很多啊,比如說某些非洲種類里的蟒蛇,又比如說看到光就興奮的貓,或者是主動偷襲人們的狼?” “哦,對了。還有一種生物——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