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鈴(13)
梁仟是第五次低頭看手上的鐘表, 他以前對時間的觀念很強, 連帶著他身邊的人也是如此,但這樣反復幾次看手表的動作還是第一次發生在他身上。 ——戲檸舟毀約了。 這是他腦子里的唯一想法。 那條短信只會是戲檸舟發送的,梁仟很清楚這一點。但他不清楚少年約他出來是為了談什么,也不清楚少年為什么毀約。 當手表已經指著離譜的角度時, 男人攏了攏黑色衣衫, 毫不猶豫地離開了相約的地點。 * 戲檸舟沒有再和梁仟取得什么聯系,梁仟也沒有辦法聯系到他。男人知道少年身邊的那個黑色西裝的家伙并不簡單,也便放棄了這一項措施。 以他現在這個位置來說,真的不好對這樣背景莫測的人做些什么。 但是現在,梁仟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 “喂?刑警第一大隊隊長, 梁仟。”梁仟接起電話, 男人長而微卷的發絲搭在肩頭上,單手玩弄著筆頭上的彈簧開關。 “梁隊, 您昨天不是讓我去保護愛心班那些當年的孩子的家人嗎?但是有一個不在本地, 昨天很巧合地趕著電車回來, 根據他們的敘述來說, 剩下兩家的孩子——都失蹤了。”對面的聲音來自韓慶, 他現在握著手機看著在他面前的小弟, 神色很凝重。 “所以你現在是打電話通知我,讓你保護的人你晚了一步或者疏忽了什么,剩下兩家的孩子都失蹤了?”梁仟沉穩的語氣帶了為不可見的危險, 男人的瞳孔很深。 “不是啊梁隊, 您可別激動, 我問清楚了的。這兩家分別是劉黔和杜峰眀,劉黔前幾天和丈夫因為公事出差,不方便帶著年幼的孩子便丟給了男方親戚家,但是回來的當天孩子失蹤了,也就是昨天,失蹤原因是在男方親戚帶著孩子去電車站接父母錯開了。杜峰眀也是帶著自己的孩子在超市里行走的時候弄丟的。”韓慶簡直要把自己的頭發抓掉,現在在公共場合丟失小孩的事情一抓一大把。 梁仟好看的眉低了低:“也就是說,你們昨天去調查保護,然后很巧合地在昨天,兩家孩子都失蹤了?” “是的。”韓慶硬著頭皮回答,本是已經做好準備接受長官的一頓大罵,忽然手機一陣忙音,對方飛速掛掉了電話。 韓慶長舒一口氣,他看了看對面同樣臉色難看的小弟,暗嘆一聲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梁仟很果斷地掛了電話,他拿著黑色的圓珠筆,讓筆芯和黃色的稿紙接觸,寫下很流暢而狂放的字體。等寫了幾個人名后,梁仟又拿起電話。 “喂?” “刑警大隊隊長梁仟。”男人快速報出身份,皺著的眉壓在丹鳳眼上方,氣勢沒來由的強大。 “哦!梁大隊,您是詢問我幫您查的東西吧。我昨天和幾個小弟去查了當年事情的見證者,但是結果很不好,因為當年愛心班的那場旅游是暗自進行的,而徐良飛又是個低調的人,別說是租了一輛車春游了,就是他辦這個班都很少有人知道。” “那當年徐良飛是管誰借的公交車?他妻子那邊沒有什么消息嗎?” “切,別說借什么公交車了,這個我可是連半根毫毛都沒找到。要不然就是問題太深入了,這么點時間我沒辦法查太深,只是從表面來看半點線索都沒有。大隊,當年這個車禍不是有立案的嗎?你去查查檔案不就好了,說不定要更容易一些?” “知道了。”梁仟扣下電話,手指交叉抵在額心,深深呼吸一口氣,讓莫名煩躁的氣息安定下來。他看了看插在文件框旁的古黃色文件袋,伸出手抽來,附有老繭的指腹解開繞著文件袋的繩索。 他特意去檔案室調看了這個文件,當年那場車禍記載得也很清楚,就是發動機意外抽條,打滑沖入偏層的懸崖,當時那里還是有好心人立著牌子的,但是這樣的意外措手不及,誰會在意警示牌。 案子的資料薄到被兩旁的其他文件夾得死死的,可見當年的事情雖然記載很清楚,但是被時間遺忘掉了大部分,誰會在意這場車禍。 其中記錄最有疑點的便是墜崖后發生了什么,懸崖下面是一條河,河不深,但是水很急。不管怎么說,一群孩子和公交車一起墜落,先不說是否有人終生殘疾,連有人生還都很讓人懷疑。 但是愛心班的人不僅活下來了七個孩子,除開有兩個殘疾的,其他五個甚至連傷疤都沒有一個,這和那因事故而死的十個孩子和一個大人相比,是該說那十個孩子和大人太不幸,還是那七個孩子過于奇跡? 這個問題沒有人替梁仟回答。他需要一個時間和機會,去看一看那條懸崖下的河,究竟是什么疑惑讓它只帶走了十一個人的生命? 懸崖那邊已經不屬于他們這個市區刑警隊的管轄范圍以內,梁仟需要時間和與區域警方溝通被允許才能進入懸崖下面的地區。他打聽過,那片地方是被封鎖過的,就像百慕大的三角洲一樣,似乎在生命靠近的地方總能失去什么。 一個連環殺人案總不能過于直觀,盡管兇手很聰明地利用了“恐嚇”與“挑釁”,但很多時候,裝飾掩蓋得越多,留下的線索也越多。 梁仟抽走了電話線下的資料,他做事需要速度,生命也需要一個被拯救的速度。曾經的生活雖然讓他對于“其他人的生命”這個詞組冠以不屑,但自然里的一切依然是被圈禁在這個圈子內的,沒有人能去超脫這個定義,也沒有人能去尋找什么世外的造物主。 梁仟不是個唯物主義者,卻也不是個維新主義者。 男人拿起白色紙張,抽出手中的電話,對著紙上的黑色字跡便撥了過去。對方不是忙音,倒是工作嚴謹的區域。 交談的時間很快,梁仟的理由捏拿得很足,對方態度還算過得去,便很快獲得了到區域下執行公務的“共同通行證”。 在決定去到懸崖下的前一刻,男人接到了一個讓他等了很久的電話。男人好看的眉微微上調,將黑色的手機放在了耳畔:“喂?” “梁仟。”對方的態度很懶散。 “怎么?打這個電話是要告訴我你到了,讓我去迎接你,嗯?”男人的語氣帶了一絲戲謔,眼神也散漫起來。 “當然不是,哪里有長官給下屬接風的道理。”電話那頭的聲音著實不好聽,帶了裂喉的沙啞,“我知道你對于我不滿,但是我得把話說清楚不是。你梁大隊長是個急性子,對于調工作的事情是一百個贊成,當然來得快。至于我嘛,我可不像您這樣兩袖清風,從裳安到睦城還是有些距離的,對于處理一些個人感情我需要時間。” 梁仟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我還得給您大駕一個寬限的時間,等著您將衣裝穿好了,行李收拾干凈了,老婆媳婦交代清楚了再來睦城做你的工作?” “我說梁仟你怎么說話總是這么沖呢,我只是解釋一下時間問題,對于這邊的案子棘手我也知道,雖然耽誤了一些時間但是很明顯來得及的啊,我看你以前不是這個性子啊。”對方的聲音也不屑起來,“當然咯,您大隊長要是覺得我這做心理師的沒有那份才能大可辭退啊。” 梁仟沉默了幾秒鐘,將語氣放沉:“陳凡,我沒時間和你扯犢子,這邊案子棘手有人隨時能死去,我看你也得去查查心理醫生了,在這個情況下還能悠閑和我扯閑話。” “倒是怕了你,我剛到睦城了解了一下這個案子的大概流程,不過聽說有一些眉目,以你的心態會去查一下當年的那些事情吧,不過既然這樣,我跟你去看看也沒事。”陳凡咧了咧嘴,笑得很無謂。 “嘟。” 梁仟將手機掛掉,不想和對面那個公鴨子一樣的聲音談話。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微卷的長發也掃了掃肩頭。 他何嘗不想辭退陳凡,這人恃才放曠,心理界上是有名的專家。雖然個人更偏向那個少年,但是少年無謂的態度似乎要比陳凡更加輕蔑。 更何況,那個少年對于加入刑警隊工作這個暗示絲毫沒有回應。 這么多年來,他很少遇到看不透的人,戲檸舟算是之一。 梁仟將資料握緊了些,他看了看外面將近凌晨的天空,玄色深沉的眸子里暗含著一瞬的嗜血。 陳凡說他的性子有變,他自然知道。自從童家國的案子之后,他對于偵察這個工作的熱度忽然被提升了很多,他不清楚是因為真正意義上擺脫了當一個狙擊手的心理矛盾,還是因為那個少年和他說的某些話。 自從戲檸舟的出現,很多事情的很多疑點都能清楚地呈現在男人面前,這些疑點是看不透的,它們藏在每個案子的邊緣,藏在情感的交集上,也藏在很多人的眼神里。 梁仟開始覺得,戲檸舟那雙異于常人的深藍色眸子里能看到他這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察覺的東西。 ※※※※※※※※※※※※※※※※※※※※ 恢復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