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鈴(1)*捉蟲
白色歐石楠是睦大的校園特色,這種孤獨清高的花種植在一棟又一棟灰色的教學樓之間,穿著睦大那套深藍的校服的學生穿梭在這些花之間,就像本該居于這樣富有文藝的地方。 睦大是國際大學,里面有來自不同地方的才子才女,和其他大學一樣的是,離睦大越遠的地方,這些才子才女的“含金量”才越高。 睦大出去的學生,在醫學方面有很高成就,其次便是心理學方面。幾乎每一個睦大畢業的心理學高材生都走得極順。 爽朗的天氣,再適合睦城這所城市不過。 那攀爬著幽綠的大禮堂內,傳來令人聽起來很舒暢的聲音,帶著耐人的磁性。 “……如果一個單身女孩獨自在家時,第一注意的應該是安全。假使女孩養了一只大型犬再好不過,排除大型犬發狂咬死人的情況下,這將會是最好的安全保障。但是沒有養狗狗的女孩兒們,有沒有遇到陌生人敲門的情況呢?……” 一個修長的身影已經靠在大禮堂后門很久了,他穿著黑色的風衣,領子立起來,一頭微長帶著自然卷的發絲搭在肩上。男人生得極為俊美,他的眉尤其好看,只是此刻男人的丹鳳眼內含著翻滾千里的墨,濃郁得化不開。 那雙丹鳳眼里倒影著臺上的人。 “……相信稍微有些常識的女孩一定會趴在貓眼看來者,于是她發現外面站著一位衣衫老婦人,她比女孩要矮一節,蒼白的發絲在貓眼的斜視之下,老人低著頭不停地敲著門,女孩害怕極了,于是她一動不動地趴在貓眼上,良久,那位老人終于走開,女孩松了一口氣。” 聲音很耐人,帶了些輕笑和滯留,臺下寂靜得沒有人說話。 “女孩放松下來,她轉過身來,朝客廳走去。但是……”聲音的主人有些悄然地頓了下來,引得下面的聽眾屏起呼吸,“……她的后面跟著一個男人。” 臺上說話的是一個少年,他的身材高挑但是很瘦,連墨綠色的外套也撐不起,灰色的圍巾圍在脖子上,散發著隨意和優雅。 站在大禮堂后門的男人瞇了瞇眼。 少年將一頭金色的長發扎成馬尾,在國際大學內男生這樣裝束并不奇怪,但這樣的發型并沒有讓少年看上去女氣,這是一種隨意。 少年有一張實在吸引別人眼球的臉,高挺筆直的鼻梁,微微偏白的唇,符合五官的臉型,白皙到病態的皮膚。 少年生了一雙深藍的眼睛,就算隔著很遠,男人還是能看清少年那雙眼睛,充滿了隨意,卻含著不為人知的其他色彩,少年的睫毛很長,幾乎要將半只眼都遮去。少年噙著笑,氣質很干凈,讓人如沐春風。 臺下顯然有女生被忽如其來的轉折嚇到了,坐在女生旁邊的男生握住她的手,很不屑地哼了起來:“別怕,根本是不可能的,如果男人跟在女孩身后,她會沒有感應嗎?這個完全就是嚇人,真不知道怎么會讓這樣的人來講習。” 女生顯然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不知道別胡說。” 男生被膈應了也很不高興,放開了女生的手,朝臺上的人瞪了一眼,拿起筆記本便走了。 “噗呲,這個故事就當玩笑聽聽罷了,我也是疏松一下氣氛,下面還是將時間交給教授吧。”少年將臺下所有人的反應收納入眼,嘴角的笑容帶了一絲諷刺,忽然,少年的眼神在大禮堂的后門頓下了,讓那一絲諷刺收回。 他將話筒從容地遞給了身旁的老者,起身瀟灑地提了提衣領,優雅地邁步朝正門口走去,一個黑衣人快速跟在他身后。 如果說之前光光憑那一份氣質和感覺男人還不能完全確定少年的身份,那么后來跟上來的這個黑衣人足以讓他確定。 男人移動腳步,朝正門走去。 相隔半年,果然在睦大重見了么。 少年用纖長的手指隨意地撩了撩頭發,嘴角顯然沒有笑意,氣質也有些冷,他在門口忽然停下來,抬頭去看這個攔路的人。 男人笑起來,眉目間也染了一份大氣,他伸出滿是繭子的手:“‘西’檸舟,許久不見。” 少年抬起頭,深藍的眼眸盯著男人看了幾秒,也微笑起來,伸出手回握:“好久不見,梁大隊長,或許你應該叫我‘戲檸舟’。” 梁仟挑挑眉,不動聲色地放開掌心微涼的手指。“戲”和“西”在語調上還是有很大差距的,一聲和四聲的調子在梁仟耳朵里分辨得很清晰。 “你果然拿的假身份。”梁仟語氣里帶了慣有的偽裝性戲謔,他近距離打量著少年,腦中迅速將某些關系連在一起,“半年不見,原來是個帥氣的小孩子。還染了頭發” “這很像染的嗎?”戲檸舟像是有些憂愁地挽起一絲金發,深藍的眸子帶了半點迷惑,“倒是半年不見,梁隊你似乎過得很不錯。” 梁仟看著他,少年應該已經“二十”,算不上“少年”,但舉止語氣在社會上依然是個孩子。 除開他那雙太讓人受蠱惑的眼睛。 “真的沒戴美瞳?” “沒有。” “你是個外國人?”梁仟微微皺眉。 “哈,這個算是家族秘密了,不告訴你。”戲檸舟愉悅地瞇起眼睛,梁仟這才發現他的膚色應該更偏向于白人,但不得不承認少年生得極好。 “怎么扎著馬尾?想當藝術家?”兩人就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快速而嫻熟地談論在一起。 “不是,但沒辦法,長得太快。”戲檸舟語氣里帶著一絲黯淡,還有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因素,但很快被隱去,他甩了甩頭發,金色在陽谷下更為耀眼。 “當初怎么把自己弄得和流氓一樣,難道是我刑警隊有什么讓你忌憚的東西?”梁仟抬眸打量著少年身后的黑衣人,開口隨意問到。 “怎會,我不是怕自己太過異裝受鄙視?”戲檸舟微笑起來,聲音帶著輕松,但梁仟分明看出他的身材比半年前更消瘦。 “也算有自知之明。”梁仟微微昂起頭,一張俊臉朝著戲檸舟身后的人,頓了兩秒,“不介紹一下嗎?我們還算是朋友吧。” 戲檸舟那雙深藍的眼睛忽然閃過冷芒,很快被收斂住,他微微側身露出身后的黑衣人:“你們見過一面的,這是董聯,這是梁仟。” 兩個俊美男人的眼神在空氣中有瞬間交鋒,雙方很快地收斂好,很有禮儀地互相打了招呼后,董聯依然恭敬地站在戲檸舟身后。 “怎么會來睦城?”戲檸舟將資料遞給董聯,少年的眼神無意地掃過那些種在校園內的歐石楠,深深呼吸一口氣。 “命好掉了個職,這邊一來又遇到棘手的事情,有點東西向你們學校的法醫科請教請教。”梁仟抱著雙手,隨意地靠在門口。 現在是上午十點過,這時候的學生大多在學校內聽課或者去娛樂,校園內晃蕩的人很少,但歐石楠隨風散發出的孤寂彌漫在人的周圍,讓看上去輕松的氣氛有些冷。 “那能碰面也是個巧合。”戲檸舟微笑著,眼睛微微合起來。 “是啊,能認出你不算容易。” 戲檸舟笑而不語,他知道自己的姓對于梁仟這樣的人應該是有一些特殊意義的,何況梁仟這個人對他覺得重要的事情相當認真。 他知道遲早要和這個男人再次碰面,但沒有料到如此快,僅僅隔了半年。 “什么事情棘手?” “一個案子,就是來問問睦大高材生的看法,死者的死法讓刑警隊有點懷疑。我也就新官上任三把火先燒了再說。”梁仟的語意若有若無地徘徊著,他在等少年的態度。 很意外,少年沒有說話,反而是他身邊的董聯忽然抬起頭站到少年身前:“梁先生是朋友吧,既然剛來睦城不久,要多注意休息不要太投入工作了。” 戲檸舟藏在睫毛下的眼神極為平靜,像是已經習慣了董聯代替他回答一些問題一般。 梁仟瞇起眼打量了兩人之間的關系,最終還是開口:“冒昧問一下,董先生和實習生是什么關系嗎?” 董聯聽到梁仟話中對戲檸舟的稱謂時眼神明顯暗了下來,帶了些警惕,但很快被他極好的偽裝收回了。他半退一步到戲檸舟身后:“我是戲先生的保鏢。” 梁仟看得清楚,戲檸舟的眼神迅速劃過的嘲諷。 “你還真是個大戶人家。”梁仟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隨意打趣幾句,董聯卻是沉著眸子抬起頭來。 “還是請梁先生下次不要再隨意說這樣的話。” 戲檸舟的眸子里染上了一層淡淡暗芒,他沉默地站在一旁,風帶著歐石楠的香氣撲散在他的面孔上,氣質濘泊。 梁仟似乎也不在意一般,聳聳肩,點頭,拉了拉領子,朝后退幾步對著戲檸舟揮揮手:“那我先走了,再見。” 戲檸舟微笑著目送他,等人消失在教學樓間他才收起笑容。 我是什么身份,梁氏,你會不清楚么。 “董聯,把下午的課程取消,我需要休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