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你以外，在天上我還有誰呢？（詩73:25）

    hohaveiheavenbutyou

    下到一樓的時候一股子說不清的疲憊涌了上來，秦醉靠著樓梯扶手干脆一屁股坐在臺階上，像大學時候和球隊的一幫子人總是坐在球場邊的臺階上一樣，肆意揮灑的青春仿佛還在昨天，余味尚未消散，就開始感到一絲行將就木的疲累了。秦醉手肘撐在腿上，把臉埋進雙手里，深深吸了口氣。再睜眼的時候，看到一雙女士拖鞋站在面前。抬頭一看，是換了雙拖鞋的莎莉端著兩杯果汁站著，不知是什么時候來的，竟沒發(fā)出一點聲音。

    “怎么樣了？”莎莉平日里是個生活精致的女人，看得出不太適應這么接地氣的姿勢，猶豫了兩下才慢悠悠的把果汁放在臺階上，自己也擰巴的邊扯著裙子邊坐了下來，“海爾格剛剛做的，本來要給你們端上去的，結果一過來就看見你沮喪的在這里坐著。怎么了？事情很不順利嗎？”

    “你也看到了。”秦醉苦笑“順不順利的也就這樣了。”

    莎莉轉了轉眼珠子，似乎在措辭“我覺得李小姐好像不是因為事情辦砸了才這樣的。之前我看她對琳達的做法表示不滿的時候，只有明顯的瞧不上和義憤填膺，并沒有一絲一毫的難過慌亂，看到事情沒什么轉圜余地的時候，還狠狠的出了一通氣呢，結果琳達走之前和她又隨口說了幾句什么，她忽然就呆那兒了，連琳達走也沒有禮貌性的送送，結果等我把人送走了回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她……”莎莉欲言又止了一下，秦醉知道她是不想背地里說她打翻茶具的事情，便心照不宣的點點頭，莎莉才往下說“我看到她手臂上紅了一大塊，就趕緊讓海爾格去拿了醫(yī)藥箱，想幫她處理一下。結果她失魂落魄的上樓一頭就鉆進房間里去了，我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敢敲門。”

    “你們cao心了。”秦醉抱歉的摸了摸鼻子，“確實與這項目不相干，與史密斯夫人的關系也不大。所以這件事你也不用自責，和你也沒什么關系。”

    “唔……”莎莉遞給他一杯飲料，自己小口抿著，“我聽到琳達提到了一個姓南的人，之后李小姐就丟了魂一樣。是和這個人有關嗎？”

    秦醉怔愣了一下，目光忽然有點游離。

    莎莉咬了咬唇，又說“沒有記錯的話，你曾經有提到過，你那位前女友，也姓南？”

    秦醉扯出了個難看的笑出來，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什么，干脆舉著杯子灌了一大口果汁。

    莎莉目視前方輕輕點著頭，小聲說“所以你們這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愛恨情仇啊？”

    “什么呀。”秦醉這下抹了把臉笑了起來“不是你想的那樣。”

    “哦？”莎莉帶著一絲促狹的笑道“如果你想說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的做你的聽眾哦。”

    秦醉無言以對的撐著站了起來，狠狠把剩下的果汁一飲而盡，對莎莉說“絕對比你想的跌宕起伏，但我就不告訴你。”說完把空杯子遞給莎莉，“不用給她送什么喝的，吃飯的時候叫她一聲就行，吃不吃隨意。總要自己想通的。”

    莎莉一知半解的點點頭，目送著秦醉插兜晃到院子里去了。海爾格正好又端著杯果汁走了過來，莎莉只好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上去了，海爾格往樓梯上看了一眼，攤了只手，嘆著氣走了回去。

    秦醉鼻子里時不時的竄進來一點花香氣，是被烈日暴曬一中午之后掙扎著綻放的味道，熱烈又鮮明。他溜溜達達的躲去了花園一隅，那里是有心思的莎莉裝飾出了一塊可以靜思的地方。就一桌一椅，一把遮陽傘蓋住頂上各樣隨機而來的艷陽風雨。周圍是一片小的薔薇園，半圍著這一隅，像半個括號一樣。

    之前在酒莊被那個園丁一嗓子吼斷了的思緒，這時候終于趁著他終于安安靜靜獨自一人坐下的時候又海水漲潮一樣，一浪一浪奔了回來。

    他和李美靜，一個不愿意懷疑南陌，一個不愿意懷疑李子欽。

    可是顯然，用排除法再也找不到其他可能性的時候，這已經成了唯二的可能。不是此，就是彼。

    所以他無法和李美靜面對面坐著，來做這種傷人傷己的猜測。

    他看著院子外面隔壁的一面矮墻，墻頭是從里偷偷露了個頭的爬山虎，伸出來的一點點細小的枝芽打著旋在微風里顫顫巍巍的發(fā)著抖，被曬過以后的葉片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在墻頭。

    秦醉忽然想起一些幾年前的事來，南陌和他租在學校附近一個老式的筒子樓里，周邊好多違建小樓，現(xiàn)在早就拆沒了，但當時總會拿一些矮墻私下圍著，弄得一片沒遮沒欄的住宅區(qū)活像個迷宮，有時候短短幾步路，要是要繞開那些矮墻，得多走出好幾分鐘來。為了趕課，他們有時會隨便撿附近的幾塊磚墊著，翻墻而過。要是被鄰居看到，多半也是收獲幾個心照不宣的白眼，倆人嘻嘻笑著趕緊手拉手朝學校跑去，眉眼間全是得逞后的一抹隱隱的得意。

    他嘴角不自覺的翹了翹，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個看起來不太生動的墻頭，眼神卻已經穿過那株冒著頭的爬山虎，回溯到了很遠的地方。

    以前他總是會先一步跳過去，然后在墻的另一邊等著南陌跳下來的時候扶她一把。因為是自建的矮墻，所以對他來說高度并不太高，墊上幾塊紅磚，撐一下就能掛上墻頭跳下來。但南陌需要跳上幾下，才能撐在墻頭上。每次他都在這頭帶著笑等著，時而會看到南陌試跳的時候露出來的頭頂，劉海和額頭，有時候還能看到她那雙明亮皎潔的眼睛，和他短暫對視的時候會笑的微微瞇起來，倏地一下落下去消失在墻后。最后一鼓作氣的跳起來，細細的胳膊撐在墻頭，因為使了力，臉憋的有點紅，等再上面穩(wěn)住，歇上個兩秒鐘，再沖著秦醉跳下來。頭幾次摔在秦醉懷里的時候，還總有些不好意思的喘著氣臉埋在里面悶聲笑著，后來跳熟了，拉起秦醉就跑，伴著路上鄰居們的吆喝，好像沒有盡頭一樣笑鬧著跑走了。

    若是他尚且不知道他這一路走來，背后是南陌如影隨形的傾囊相助，那么他還能因為那些百轉千回的誤會，來冤上那么一冤。可早早的李子欽就親手撕開了看似光鮮下面那些不堪的血淚往事。說南陌為他秦醉，丟了半條命也不為過，后面每每想起來，他都覺得如鯁在喉，又不能直接跪人家面前懺悔。要讓他去懷疑南陌會背后給他一刀，連想想都覺得是對他們這段過去的褻瀆。南陌很長一段時間，就像一根軟刺卡在他心里，平時不痛不癢的，但偶爾能感受到小刺的尖頭帶來的隱痛。好不容易時間久了，那根刺好像被吸收了一樣，再也沒有出來刷存在感了。而心里好像有一塊地方也像跟著這根刺一樣消失了，空出一塊來。

    秦醉也很久沒這樣給自己一個空間，靜靜的想想過去的事了。

    可是墻頭永遠都只有那一點顫顫巍巍的爬山虎，好像默劇演員一樣抖著腦袋向他致意，沒有那雙熟悉的眉眼忽然竄起來驚鴻一瞥了。

    秦醉覺得自己腦袋被風吹的有點木，麻麻的。他收回目光，看向忽然震動起來的手機，接了起來。

    “怎么響這么久才接？”那頭馮佳佳嘰嘰喳喳的聲音一點招呼都不打就直直的翻山越嶺從遙遠的家鄉(xiāng)傳了過來。秦醉想，他心里空掉的那一塊，也是被馮佳佳這么一個招呼都不打橫沖直撞給填滿的。

    真好，他想。

    “在外面呢。”他說，“你干嘛呢？”

    “哼。我不聯(lián)系你，你都不主動聯(lián)系我了。是不是都樂不思蜀了？”

    秦醉“……”

    然而還沒等他說話來順毛，馮佳佳已經自行調整好了心態(tài)，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樣說“你還記得秦璐吧？就上次急診里遇到的那個醫(yī)生。”

    秦醉“記得啊，怎么了？”

    馮佳佳憋著樂說“給你講個笑話。”

    秦醉從善如流的收拾心情“你講。”

    馮佳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醉“……”

    馮佳佳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才邊嘆著大氣說“秦璐剛才和我說，她前幾天去相親，人家說之前在醫(yī)院有過一面之緣。她一去，正好看見一個以前的病人，之前因為和女朋友打架弄得拇指骨裂，因為這事兒說起來也挺奇葩的，挺大一高個兒男的，和女人打就算了，還沒打過……”

    秦醉“呵呵……我覺得我可能也……”

    馮佳佳裝作嬌羞的說“我怎么舍得打你！你別打岔……秦璐以前就特瞧不上這種人，和女人動手也太不爺們兒了，但以前不就看個熱鬧么，現(xiàn)在都相自己臉上了，她就不忍了。金刀大馬的往那人面前一坐，噼里啪啦給人狠狠數(shù)落了一番，還說人家不是個男人，結果說的正帶勁呢，還因為口渴拿起面前的水就一口氣喝了半杯，結果被人拍了拍肩，一扭頭……那個男的的女朋友就站后面瞠目結舌看著呢。還好沒腦子的只有秦璐一個，要是那女的也沒腦子，我懷疑那男的又得被打骨折一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秦醉也樂了“這場面有點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