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域生門開在人間，青燕子他們剛落地，九織便帶著神獸天兵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包圍。九織反應(yīng)算快點了，可還是快不過罪域命水。罪域因為生命之水流速更改，里邊的神一時半會兒還沒法適應(yīng)，暫時不會貿(mào)然追出來，不然前后夾擊就悲劇了。

    “炎奴，隨我回帝都，聽候發(fā)落?！本趴椪f。

    九織帶來的神獸大多上萬年，皆善戰(zhàn)，就怕那些小青鳥扛不住。

    “回帝都，不是回地獄嗎？”青燕子琢磨了片刻，還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九織頓了頓，而后才道：

    “帝君原話，炎奴叛變，帶回帝都問罪?！?/br>
    “哦---”這下青燕子明白，原來是陰晴不定的九天帝君在搞鬼。梅長雪擔(dān)心青燕子，便往前站，卻被青燕子拽到了身后。“不管什么罪名，能回帝都見九天陛下一面，自是極好的。這樣吧九織jiejie，我跟你們走，放了其他人，可以嗎？”

    九織思忖了片刻，道：

    “帝君并未吩咐捉拿同黨，他們可以走?！?/br>
    “成?！鼻嘌嘧诱f，“多謝九織jiejie網(wǎng)開一面。我道個別，討些贈別禮，帶給小飛龍他們---”

    青燕子果真一一辭別，先是梅長雪，梅長雪贈與她虹龍所化的神兵。隨后是妙香佛，妙香佛贈給她一本清心經(jīng)。再然后是云煙，云煙搜遍身子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低著頭窘紅了臉，此時青燕子忽然湊到她跟前，盯著她頭上的朱釵說：

    “這釵挺漂亮---”

    “---你要是喜歡，贈你便是---”

    云煙連忙取下相贈。青燕子收了之后，轉(zhuǎn)向青律。青律因為她出手援救月芙，心中不滿，直接甕聲甕氣地回了句‘沒什么好送的’。青燕子不想勉強(qiáng)她，隨后轉(zhuǎn)向青兒。青兒紅了眼眶，依依不舍地抓著青燕子的手說：

    “大姑姑，你可千萬要保重啊---”

    青燕子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聲，說：

    “其實---我當(dāng)初坑你的，你不能叫我姑姑，要叫jiejie---因為你娘雖然和我情同姐妹，卻是我后娘---”

    “哈？”

    青兒懵了，畢竟聚少離多，青燕子和梅長雪都沒機(jī)會跟青兒細(xì)說當(dāng)年的事。傅余淵也是話少得可憐，只說大概，未說細(xì)節(jié)。其實青燕子上九重天后，青兒曾追問過梅長雪，梅長雪不想提，幾次三番敷衍過去了。對梅長雪而言，jiejie也好，姑姑也罷，不管是什么稱呼，聽起來都合理。畢竟青兒也不是牧九山的種，秦楚楚也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后娘。

    正是因為如此，梅長雪才沒有刻意糾正。

    “算了，以后再慢慢跟你說---我看你身上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我還是找你師父要吧---”

    青燕子轉(zhuǎn)向傅余淵，從未正式打過照面的傅余淵倒是大方，直接從袖子里拿出一支黑玉簪子插青燕子頭上。荼蘼花妖給青燕子織了一個花環(huán)，荊棘郎送了她幾根刺，無妄邪神送給她四顆佛珠，柳靈鈞贈了她劍柄上的掛墜。青燕子將東西收進(jìn)乾坤袋中，而后準(zhǔn)備走向梅長雪，沒想到阿善偏在這時舉著一束花迎了上來。

    “你送我花做什么？”青燕子當(dāng)即沉下臉，說，“花不值錢，落地生花，常開不敗的種子才值錢呢。”

    阿善隨后又從體內(nèi)引出靈氣，幻化為花種，贈與她。

    “這還差不多。行了，謝了?！?/br>
    青燕子繞開他，大步走到梅長雪面前，說：

    “帶他們走吧---”

    “你---”梅長雪心情沉重，憋了半天才說，“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

    傅余淵在空中開生門，眾人陸續(xù)撤入生門中，來到三重天水目河畔。而后再從水目河畔出發(fā)，如最初計劃的，進(jìn)入混沌界域。

    ——

    九織押著青燕子，一路經(jīng)過天門結(jié)界，回到帝都。九慍天女早早便等在逆流川附近，原本是想嘲笑無功而返的九織，看見九織押著炎奴，才拂袖作罷，追隨九織天女一同回帝都。帝都其它神聽聞九天帝君審訊炎奴，都跑來圍觀。有的是來幸災(zāi)樂禍，有的則是觀看形勢，有的則是真的關(guān)心青燕子，生怕她獲罪。

    九天帝君坐高位，俯視炎奴。

    炎奴卻將乾坤袋里的贈別禮全部拿出來，放地上，笑嘻嘻地討好道：

    “陛下，還請看在奴婢好心獻(xiàn)寶的份上，從輕發(fā)落?！?/br>
    九天沒出聲，九慍天女卻迫不及待地開口嘲道：

    “帝君乃天地主宰，這九重天下一草一木，一花一樹，都是帝君囊中之物，何來獻(xiàn)寶一說？”

    炎奴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拿起虹劍繼續(xù)推銷道：

    “陛下，您瞧，這把神兵七彩斑斕，世間罕見吶---”

    九慍又要發(fā)作了，卻因為帝君身子微微前傾而作罷。帝君上下打量青燕子，約莫半晌，才坐正了，說：

    “想要賄賂孤，光靠這些還不夠。”

    “那---陛下看這份禮，如何？”

    說著，炎奴用術(shù)法幻化一個盒子，輕輕一拍，那盒子便飛速沖向帝君。九慍以為炎奴對帝君不敬，當(dāng)即揮刀欲劈了那錦盒，未曾想帝君搶先抓住了那個盒子。就在這一瞬間，青燕子忽然直起身，以虹劍打倒身邊看守的神獸，卷起地上的贈禮，拋了出去。云煙的金釵落在九織頭上，還是釵子的模樣。阿善的花種落地生花，為萬華結(jié)界，將帝君、九慍、九嬰等隔絕在外。荼蘼花妖的花環(huán)一經(jīng)拋出便成藤木，纏繞神獸，教神獸動彈不得。荊棘郎的刺離手后便成了暗器，連續(xù)射傷了不少神君。柳靈鈞的劍墜乃是劍靈，相當(dāng)于給青燕子添了位幫手，替青燕子擋住了幾個神獸的攻擊。傅余淵的黑玉簪才是救命靈藥，黑玉簪乃燕子魂所化，在空中開生門，生門出口為混沌界域。

    青燕子本來已經(jīng)進(jìn)了生門，因為舍不得柳靈鈞的劍靈，便又折了回去，帶著劍靈一起逃。就乘著折返的空當(dāng)，外圍的九織追了上來，一劍刺進(jìn)她心口。

    “你---你騙我---”

    九織怒發(fā)沖冠，漂亮的容顏因而扭曲了。

    這下是真的生氣了。

    青燕子忍痛，甩出無妄學(xué)神的佛珠，那佛珠一經(jīng)出手化作巨鐘，逼退九織。炎奴留下一句‘太誠實活不了’后，遁逃了。生門關(guān)閉，萬花結(jié)界破碎，大殿如死一般寂靜。神獸、神君、神女，包括九嬰和九織等，皆跪地懇求帝君寬恕。

    “陛下，九織有罪---九織錯信了她---”

    九織低著頭，數(shù)萬年的老神仙了，竟然也有熱淚滴落眼眶。九織自己也很詫異，刺向青燕子時，那心如刀割的感覺，難以形容。

    “罷了。”九天帝君終于將視線從錦盒里拿出來的帛書上挪開，臉上竟不見怒色，道，“九嬰，擬旨召各大神族覲見，包括地神---九地天君即將蘇醒，與罪域一戰(zhàn)不可避免，我要知道各大神族對此是何態(tài)度。”

    事實上，就算不召見，九天帝君仰仗天眼，也能窺伺一二。不過，明面上的態(tài)度也一樣重要。

    聽到九地天君的名字就夠嚇人了，再加上蘇醒二字就更嚇人了。在場諸神慘白了容顏，只有九天帝君依舊泰然自若，甚至還依稀露出點期待的神色。當(dāng)然，如若不是期待，他便不會刻意放走青燕子。萬花結(jié)界，豈能遮九天法眼？諸神都以為，他憎恨九地，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恨不得要他灰飛煙滅，其實不然。九地天君是唯一能和他匹敵的對手，也是他唯一能尋求的樂趣的神。

    可以說，數(shù)萬年來，他苦苦等待的，就是今天。而帛書上所化，乃是當(dāng)年天地之爭的景象，殘酷而激烈。當(dāng)然，身為諸神之王，他怎能坦然說出自己渴望戰(zhàn)爭的秘密呢？

    “陛下，炎奴及其同黨---”九慍不甘心讓炎奴從她眼皮子底下溜走，還想把她捉回來問罪。

    “其同黨之一乃九命真主?！本盘煺f，“大戰(zhàn)在即，九命真主有用。”

    要是某天，九天厭倦了戰(zhàn)爭，可以尋求九命真主的幫助。不過，就不知道今日的九地是否像當(dāng)年一樣，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dá)，孤傲難馴。

    九地要是拉攏了九命真主，那就麻煩了。

    “小飛龍何在？”九天問。

    話音未落，便有小兇獸推開人群，急匆匆地跑進(jìn)大殿，跪地敬聲作揖道：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br>
    小飛龍躲外邊很久了，看見青燕子順利逃出生門，剛松了口氣，沒想到九天帝君會突然召見名不見經(jīng)傳的他。九天帝君沒有回答小飛龍，而是又問‘小飛狼’何在。小飛狼也躲在人群里頭，一聽九天叫自己，亦急急忙忙上殿。平日里炎奴沒少照顧他們倆，他們倆也挺喜歡炎奴，總纏著炎奴一起玩。

    “炎奴獻(xiàn)寶有功，擢升司炎神女，掌五千歲以下火屬性天神。你們二人素來親近炎奴，從今以后你們便是炎奴侍從，要寸步不離地保護(hù)她，明白嗎？”

    小飛龍懵了，這人都跑了，怎么保護(hù)??？再說了，不是叛變嗎？怎么又有功了？

    果然，身居高位者都善變！

    小飛郎雖然比小飛龍聰明些，但也沒聽明白九天帝君的話外音。還是九嬰殿下送他們出殿時特意解釋了一番，他們才曉得，原來九天陛下的意思是要他們前往混沌界域?qū)ふ已着?，‘保護(hù)’炎奴。

    ——

    角斗場，九織與神獸對練，揮灑汗水的同時，不斷回想以前發(fā)生的一些事。她一直以為，青燕子多次逆鱗而上，觸怒九天，是因為她天真，殊不知她是在扮豬吃老虎，試探九天當(dāng)心思呢。她從未臣服于九天，哪怕是表現(xiàn)得多么恭敬，她也有她自己的算計。正是因為這樣，月姬才會想要拋棄這顆棋子。

    無法cao縱的棋子，還有什么用呢？

    神獸敗了，九織瞄準(zhǔn)神獸神心正要憤然刺下時，敖因殿下突然出手，制止了九織，道：

    “你贏了---”

    贏了，不必再打了！

    九織卻側(cè)頭，狠狠瞪了敖因一眼，道：

    “誰說的，贏了，就不必再戰(zhàn)？”

    敖因一怔，隨后才道：

    “你親口說的，你忘了？”

    這話倒是驚到了九織，確實，她在九重天，說過這樣的話。因為炎奴每天在她耳邊念叨，潛移默化，她便不知不覺地，說了同樣的話。

    【不就是分個輸贏嘛。贏了，就不必再戰(zhàn)了---】

    九織拂袖而去，帶上美酒佳肴，獨(dú)自來到火桑林中，飲酒求醉?？墒呛鹊迷蕉?，腦子越是清醒。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直到九絮天女來討酒喝，發(fā)現(xiàn)酒壇子都空了。酒是青燕子釀的，當(dāng)初為了討好九天，青燕子沒少下功夫。起初九織還勸她，與其把心思花在這上邊，不如潛心修煉，提升修為。炎奴卻說咒法神力，重在運(yùn)用，而且要巧用，方有奇效，她可不是貪玩，只是想更好地應(yīng)用新修的術(shù)法而已。

    “我們總以為，自己活得夠久，就是這世間最復(fù)雜的生靈。事實上，我們都想錯了?；畹迷骄茫绞羌兇??；畹迷骄茫サ迷蕉啵瑩碛械脑缴?--”九絮天女輕撫火桑葉的脈絡(luò)，感慨良多。

    九織臥倒樹根下，沒吭聲。

    果然是不能期待的，一旦有了期待，就會失望。

    “如果再見炎奴，你會怎么做？”九絮天女問。

    “那要等到再見時，才能分曉?！本趴椪f。

    關(guān)鍵在于九天的意思。九織憎恨誰，想要誰死，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