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大殿今日倒是空曠，不再是諸神匯聚龍蛇混雜，只有四位顯赫大神直勾勾地盯著九殊。不管他們怎么發(fā)問，九殊硬是一口咬定，自己是在尋找燕子魂的路上偶遇牧九傾，因為牧九傾與七姐有交情，才結(jié)伴來龍淵營救七姐的枯骨。誰會想到，竟被兄長六衍搶了先。

    有外人在場，龍母料定九殊不會說實話，便沖夜白使了個眼色。夜白當(dāng)即下令讓龍母和九殊先退出大殿，說是與爵奇和夜戮有要事相商。不過神皇不追究九殊“勾結(jié)”外人謀殺“神使”的罪責(zé)，這點倒是挺意外，因為神使雖然不是正統(tǒng)皇族，地位也比不上云荒龍族，卻也是神皇最忠誠的追隨者，九殊原本以為自己會被捉去龍淵七七獄宮吃盡苦頭呢。

    “斷你一臂，算是賠罪了。”龍母說。

    到了大殿外邊，龍母給幼子輸入靈氣，幫助他盡快長出新的龍爪。

    九殊見娘親臉上有倦意，心中頗為酸澀，又想到六哥、七姐、八姐尚在魔界生死不明，就更酸澀了。

    “都怪孩兒魯莽，給娘添麻煩了---”

    “你知道就好。”龍母停止輸送靈氣，拍了拍他新長出來的龍手，道，“以后可不能像今日這般莽撞了。”

    “孩兒明白---”九殊應(yīng)道。

    “過來---你這額頭上，全是汗，娘給你擦擦---”

    九殊笑了笑，可母親的手剛貼上他的額頭，他就感覺天旋地轉(zhuǎn)，好像有只無形的手在他腦子里肆意攪和。他并不知道，龍母在探索他的所見所聞，很快便要觸及那不愿意被揭開的秘密。只聽見砰地一聲，虹光乍現(xiàn)，震開了龍母。

    “---娘---怎么回事——”

    清醒后的九殊大驚，只見他娘摁著流血的手掌，直勾勾地盯著握在他手心里的虹劍。九殊又看了看手里的劍，不明白方才發(fā)生了什么，導(dǎo)致虹劍主動進(jìn)攻九殊。但母親手上的傷，肯定是神劍造成的。

    “是---是孩兒傷了你嗎？”九殊又問。

    “九殊，把劍給我。”龍母道。

    龍母也是此刻才明白，九殊能壓制夜戮這種級別的大神，不是因為他天賦異稟，而是有神兵相助！起初夜戮說起，她還不信，如今親眼所見，才信了這世間真的有數(shù)十萬年修為的劍靈。

    “哦---好---”

    話音剛落，那虹劍便化作虹光，藏進(jìn)九殊體內(nèi)不見了。九殊摸遍全身，也找不到神劍蹤跡，只得巴巴地望著母親，道：

    “它---它躲起來了---孩兒找不著---”

    龍母面色更沉了，道：

    “說。這把劍怎么來的？”

    因為傷了母親，九殊有些慌張，不敢隱瞞，便道：

    “我被打下龍淵---在水里撿到的---”

    “無根水？不可能。”夜鈴道，“龍族子弟常在水中沐浴，他們都沒看見，怎么偏偏你遇上了。”

    “我也不明白---反正它就是纏上我了，甩也甩不掉---娘你也看見了，這劍花里胡哨的，比神女的衣裳還花哨---普天之下，也就九命真主的七彩天衣能與之相配。我想過了，等哪天有空，就去人間七彩神殿，將劍贈與九命真主---”

    夜鈴微微訝異，道：

    “你與九命真主，不過數(shù)面之顏，怎會想起她來了--”

    “這——這劍襯她呀——”九殊不想繼續(xù)深究，便轉(zhuǎn)了話題，問“娘，你傷口愈合了吧。我們什么時候回云荒啊？”

    “要不了多久。你在此處候著，不許亂跑。為娘去找神皇殿下，替你把事情說清楚。”

    誒？方才不是說過了嗎？還要說什么？當(dāng)然是從他腦殼里挖出來的秘聞！

    ——

    龍母進(jìn)入大殿后，爵奇出來了。九殊痛恨他斷自己一手，還狠狠瞪了爵奇一眼。爵奇不喜多言，只是頷首行禮以示歉意，也不管對方接不接受，便走開了。

    九殊還小聲嘀咕，這面神派頭比神龍皇族還囂張呢！

    “孩子大了，都學(xué)會撒謊了。”龍母對龍座上的夜白感慨說道，“日月更迭，萬物在變，不滅不死的燕子魂，也能被cao控了。前任青女牧九傾，便具備這種能力。所有參加青女大選的神女，大多家世清白，心中無邪。這命徒牧九傾，是怎么獲得大選資格的？”

    “她是個例外。”夜白道，“九命真主力薦。當(dāng)時顧及九天帝君的顏面，孤默許了。”

    如此說來，那血光蛇頭也辦了不少好事！

    “這牧九傾的本格是什么，皇兄可知曉？”龍母又問。

    夜白搖了搖頭，隨后命令神使，調(diào)閱青女冊。青女冊中有記載，牧九傾乃凡世牧家女，幼時慘遭滅門，死后尸體被帶入七彩神殿，殘魂不滅，后來長大成人，成為第五命徒。

    “如此說來，她的本格是行尸。”龍母合上青女冊，道，“不過，我倒是查閱過有關(guān)九命真主的記載。她還是鵲橋仙的時候，曾在人間牧家待過一段時間，而且還是以牧家養(yǎng)女的身份。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牧九傾參加青女大選，或許正是九命真主布的局。”

    “不過幾千年的小鬼，她哪里懂局為何物。小妹莫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夜戮不耐煩地接話道。

    “兄長可不要小看了九命真主。”夜鈴說，“她不是九命天女，運籌帷幄，殺伐果斷，基本上九命天女缺的東西，她都具備。我估計，九命真主膽敢挾持夜宸，與龍淵作對，只怕早就想好了退路。那青冢可不只有魂道，里邊錯綜復(fù)雜，據(jù)傳一花一世界，甚是寬闊。九命真主若以青冢藏身，你我就是想抓她，也無跡可尋。不過，她要是能藏個千秋萬代，也是極好的。至少，燕子魂也不敢出來造次。”

    夜白心中不安，試探夜鈴，道：

    “夜鈴，云荒君是你夫，他若當(dāng)了神皇，你也照樣受諸神敬仰。當(dāng)年，你為何選了為兄，不選他？”

    “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夜鈴苦笑，已有很多年沒有好好面對那些往事了，“我們都犯了錯。他---一腔正氣，嫉惡如仇---兄長若失勢，我在他眼里更是一文不值了---”

    回想當(dāng)年，有不少神愿意追隨云荒君，出生入死，毫無怨言，他的聲望大有蓋過神皇夜白的趨勢。夜白曾醉酒感慨，他什么都不怕，就怕云荒君潔身自好。這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污點的云荒君，著實難對付。好在他的meimei始終站在他這邊，破了云荒君‘潔身自好’的好名聲。

    雖然手段低劣，但是有效。

    夜白握了握拳頭，仔細(xì)琢磨了片刻，道：

    “讓夜惑去四虛之地。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須找到青冢。四虛之地守了青冢那么多年，孤不信他們一無所知！”

    夜惑也是神龍皇族子弟，威名不似崇武王，但是狡猾、jian詐、狠辣，主要負(fù)責(zé)龍淵獄宮，擅長嚴(yán)刑逼供。

    “小妹以為不妥。”龍母道，“若是我們一味咬著青冢不放，倒是會令諸神起疑。”

    正所謂此地?zé)o銀三百兩，要是有神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挖，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的秘密，只怕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孤意已決，散了吧。”

    夜白一意孤行，龍母也沒辦法，只好退到殿外，帶九殊返回云荒之地。夜戮見龍母出了龍淵，才問神皇夜白：

    “兄長可是信不過小妹？”

    “她雖是孤的親meimei，卻也是云荒君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覺得，孤若是要她為了神龍族的利益，殺了云荒君，她會點頭嗎？”答案是否定的，神皇夜白堅信，“婦人之仁，只會壞事。孤得到密報，云荒君離開學(xué)海，去了魔界，應(yīng)是為了七草。你去神龍閣，傳神龍令，讓四大閣老秘密潛入魔界，找到云荒君，殺了他。”

    “這---只怕四大閣老不是云荒君的對手---”

    這么些年，云荒君在學(xué)海教學(xué)，苦心修煉，修為更是深不可測。四大閣老當(dāng)年贏不了他，如今更不能指望了。

    “光明正大地比試，當(dāng)然贏不了。可你別忘了，那是魔界。云荒君潔身自好，曾殺了不少魔界狂徒。他此次去魔界，定有不少妖魔鬼怪要向他尋仇。以一神之力對抗整個魔界而不受半點傷害，你認(rèn)為可能嗎？待云荒君與魔界打得不開交，兩敗俱傷時---”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剩下的話無需多說。

    “夜宸那邊---”夜戮擔(dān)心九命真主會痛下殺手，畢竟九命真主不是九命天女。

    “看他的運氣吧。”

    現(xiàn)如今夜白能做的，也只是暗暗祈禱，夜宸作為神龍皇族子弟能爭氣點，挺過這一劫。

    ——

    夜戮離開后，夜白召見近臣爵奇。

    “可查到梁若的行蹤？”夜白問。

    “臣失職，還請陛下責(zé)罰。”爵奇恭敬地跪地請罪。

    估計他們也想不到，向來張狂護(hù)短的蒼八歌竟會把梁若打暈塞乾坤袋里帶去魔界。尋不到梁若，也就無法查證幕后主使。夜白必須得考慮，白狐神族是否可靠的問題。當(dāng)初他把梁若送去云荒監(jiān)視龍母，只是想知道龍母的動向，沒想到竟無意中害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派幾個神使，持神龍令，召集各大神族年輕子弟，每隔十里種一顆龍眼樹---”

    他要八重天下，二重天以上，布滿他的眼線。

    ——

    回到云荒之地，龍母將九殊叫到跟前，并告訴九殊，九命真主綁架了他的表弟夜宸。九殊先是一驚，隨后忍不住想鼓掌，那個表弟當(dāng)初在學(xué)海就不干好事，到處欺壓別的神族子弟，還連累九殊被其它神族嫌棄，特別是滄雪。

    “不好好在龍淵待著，跑去七彩神殿作威作福，也難怪會出事。”九殊的語氣里充滿了對九命真主的敬佩之情，恨不得九命真主多抽夜宸幾鞭子再放回來。

    龍母沉下臉，道：

    “我說這些，可不是讓你幸災(zāi)樂禍。不管怎樣，他是你表弟，一榮俱榮，一損皆損。”

    “我和他不一樣---”

    這種話，他在學(xué)海的時候老掛在嘴邊，對滄雪說得更多。但是滄雪每每都是用憎惡的眼神盯著他，好像在說‘別解釋了，一丘之貉’。

    “為娘說話，你還不愿聽了？我不管你有多討厭他，他畢竟是你表弟，你怎么能眼看著他身陷危險而不顧？”

    “是是是，娘說得是，我冷血，我無情，行了吧？”九殊撇了撇嘴，嘟噥道，“我自己都顧不過來，還顧他呢---”

    龍母嘆了口氣，道：

    “你不是有神兵要獻(xiàn)給九命真主嗎？”

    “是有這個想法，但目前沒空。八姐他們還在魔界呢，我得去找他們。等我把他們安全帶回來，我再---”

    “不行！”龍母板著臉說，“你現(xiàn)在就去七彩神殿。救不回夜宸，你就別回來了！”

    “母親，到底是夜宸重要，還是七姐更重要？”

    一不留神，九殊問出了隱藏已久的心結(jié)。

    龍母沒注意到九殊的小心思，隨口回了句，道：

    “當(dāng)然是夜宸更重要---”

    至于蒼七草，得云荒君護(hù)佑，定會安然無恙。

    “果然---七姐說得沒錯---”

    九殊低下頭，眼眶也跟著紅了。七姐真可憐，娘親果然沒把七姐當(dāng)家里人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