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百個回合下來，秦動人、牧家父子不過受了些皮rou傷，梅長雪的刀卻損失過半。最可恨的是，刀上的黑色游絲還試圖侵占其它刀。這些黑色游絲之所以有恃無恐，便是因為她的不忍。

    不知是哪個討厭鬼說的，無情方可無敵。

    今日看來，確實不假。

    “梅長雪，你也不過如此——”

    哼，不過如此？

    ——

    不過，她很清楚，再繼續(xù)下去，萬刀必然不保。

    “牧九川，你悠著點。把我逼急了，說不準(zhǔn)我真會控制不住，剁了你---”

    “那就試試---看是你的心腸硬，還是我的骨頭硬---”

    他又縱身一躍，撲了過來。

    梅長雪連忙側(cè)身避開，一扭頭便撞上義父的大刀，又匆忙往后邊躲，又碰到后娘刺過來的劍，只好再躲。

    奇怪，他們的攻擊速度怎么忽然加快了？

    難道是吸收了刀域的力量?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

    嗤---

    一個躲閃不及，長劍滑過皮膚，那黑色游絲乘機滲入她的傷口。她想也未想，舍棄傷口附近的那塊rou，同時將手中受到玷污的刀甩向空中撲來的牧九川。

    牧九川立馬側(cè)身躲避，避開了大刀，卻沒避開刀尖的血滴。

    冰涼的一滴血，滴進他的眼睛。

    ——

    “啊---”

    他捂著眼睛，慘叫著從空中墜落。

    牧九山與秦動人完全醉心于殺戮中，根本聽不見。

    而這聲慘叫，徹底扭轉(zhuǎn)了戰(zhàn)局。梅長雪終于知道，被cao縱之人的弱點，在于眼睛。當(dāng)即劃破手掌，以血為暗器，甩了出去。

    一滴又一滴，陸續(xù)打進三人眼睛里，慘叫聲此起彼伏，很是熱鬧。

    ——

    原來，眼睛真的是心靈的窗戶。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血既滲入眼睛，她也就能看清他們心中，那被cao縱的欲念，以及欲念所背負(fù)的罪孽。她先是窺伺了牧九山，他的欲念還是那個他念念不忘的發(fā)妻。她又窺伺了秦動人，只看了開頭，便慌忙收起刀域，一口氣沖到水井邊，跳了下去。

    “楚楚后娘---楚---”

    她在水中一陣打撈，撈起一具女尸。

    “后娘！”

    ——

    她們本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父母身亡后，她們是彼此在這個世間，唯一的依靠。她們被太監(jiān)收為義女，經(jīng)受非人訓(xùn)練，才有幸常伴先皇左右。

    郎情妾意，相夫教子，她們從來不敢想。

    只是沒想到，會遇到那個人。他是先皇的謀士，即將解甲歸田的潛龍。有一次秦動人犯了錯，被打了二十幾鞭。素未相識的他路過，卻給了她一瓶上好的外傷藥。秦動人從未奢求過，在這宮中，除jiejie之外，還有人肯關(guān)心她，便生了好感。

    ——

    先皇逝去后，她又碰到他幾次。他總是談笑風(fēng)生，所有的煩惱從他嘴里說出來，都是彌足珍貴的樂子。秦動人堅信，他是喜歡自己的。因為他曾問過她，可愿意跟他一起，離開皇宮？

    她膽小，不敢擅自做主。

    于是，她便回去征詢jiejie的意見，jiejie將她一頓臭罵，還說那人不過是花言巧語玩弄她，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她不相信，想去找那人，卻被jiejie打暈了。等她醒來，便再沒見過那人。jiejie說那人犯了錯，意圖顛覆朝綱，被姬貴妃秘密處死了。

    ——

    只是不久，從荷花池里打撈出一具男尸。

    她看了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

    如果不是地網(wǎng)，她永遠(yuǎn)也不可能知道，是自己的jiejie，親手殺了自己最愛的男人。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最愛的男人，曾經(jīng)也是jiejie最愛的男人。jiejie肚子里的孩子，便是那個男人的種！

    jiejie痛恨他，見異思遷，玩弄她們姐妹，這才起了殺心。

    ——

    可她，為何要為了個已經(jīng)死透了的男人，殺害jiejie，并將jiejie推下水井呢？

    【你個蠢貨，你怎么就不明白，他是在玩弄你啊---】

    對，正是因為這句話！

    她討厭，別人說她‘蠢’！

    就算是她jiejie，也不行。

    ——

    黑色游絲散盡，青兒在草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可憐她，自此以后，便沒了娘親，和秦動人一樣，無父無母的可憐蟲啊。牧九川暈了，秦動人瘋了。不過是一念之差，卻害得親jiejie慘死，這份悔痛已不是她能承受的。

    因為，她本就脆弱不堪。

    ——

    夜盡天明，秦動人在院子里光著腳跑，老嬤嬤們追得越兇，她跑得越快，邊跑邊喊：

    “不要罵我---不要罵我---”

    她跑出院子，跑到大門口。

    梅長雪帶‘秦楚楚’回府，秦動人站定，癲狂之態(tài)全無，以一種常人無法理解、不知是悲傷還是絕望的口吻，問‘秦楚楚’：

    “你是誰？”

    ‘秦楚楚’一愣，心虛地側(cè)頭看向梅長雪。

    ——

    “你聽好了，從今日起，你就是青兒的娘，元帥府的二夫人秦楚楚。”

    因果報應(yīng)，若不是千面女將秦動人捉進漁村，秦動人也不會被地網(wǎng)纏上，受此蠱惑，導(dǎo)致秦楚楚意外喪命。

    千面女雖心懷愧疚，卻也發(fā)自本能地為自己辯駁，道：

    “人是妾身抓的，但地網(wǎng)是打更郎的---妾身怎么會知道打更郎相貌堂堂，竟會出此陰招---”

    “放心，他也逃不了---”

    管他何方神圣，敢用地網(wǎng)這等邪物害人，便不能留他。

    ——

    清晨，梅長雪如往常般，去書房喝溫茶看書。

    牧九川氣勢洶洶地跑進來，喝道：

    “你家青燕子失蹤多日你不去尋，還有心思在這里喝茶看書!”

    這似曾相識的場景使她困惑，她合上書，問道：

    “怎么，你又想去找她了？”

    牧九川一怔，心中疑惑，為什么要加個‘又’字？

    ——

    一道血光襲來，牧九川暈暈地往后退。血氣所到之處，本該是無所遁形，可偏偏是一片巨大的黑暗，蒙住了她的眼睛。

    只有死人的內(nèi)心，才是一片昏暗。梅長雪忽然想起義父的話，姬鈴兒死而復(fù)生后，也是忘了一些事。雖然去除了地網(wǎng)，卻難以去除地網(wǎng)對體內(nèi)魔物的召喚。

    “行，聽你的，收拾收拾---明天出發(fā)---”

    她倒要看看，這邪祟想干什么！

    ——

    走之前，梅長雪去探望秦動人。

    秦動人藏在柱子后頭，喊道：

    “鬼啊---有鬼---”

    逝者已矣，生者卻依舊飽受折磨。

    梅長雪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往外走，卻聽秦動人忽然開口說：

    “阿雪，我要回宮了---我要回宮了---”

    這時梅長雪才想起，秦家姐妹還是皇家安插在將軍府的眼線。

    “阿雪---你要幫我---你必須幫我---”

    這條路并非她們心之所向，都是被逼的。

    ——

    換上那身夜行衣，南宮門有轎子迎她入宮，去那暗無天日的密室，接受最無情的盤問：

    “你jiejie呢？”

    “她死了---”

    血從她的嘴角溢出，她終于敢于面對這個事實。

    “什么！那將軍府的那位---”

    “那位也是我jiejie，但不是我心中的jiejie---”

    ——

    “我不是你的傀儡，我jiejie也不是---你休想再利用我---”

    “你沒得選擇---”

    “不，我有---”

    火焰從她的五臟六腑開始燒，guntang的血氣源源不斷地涌出密室門，飄向?qū)④姼?/br>
    此生活得悲苦，但愿來世，能過上安生日子。

    【jiejie，等我---】

    黃泉碧落，相生相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