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紫衣郎
日落西山,夏夜繁星初現。他扶著墻壁,一步步往前,紫衣擦了不少苔衣。前方院落,金色的牌匾上刻著一個大大的‘林’字。他忽然想起來,自己此次出門,只因為中午路過花園時,她隨口說了句: 【冰糖葫蘆,還是沈跛子做的最好吃---】 城西小巷里有家鋪子,那里賣的冰糖葫蘆酸酸甜甜不粘牙,她格外喜歡。 “冰糖葫蘆---冰糖葫蘆---去哪兒了?” 他記得自己付了錢,一直拿在手上。他咬緊牙關,轉身又往東去。但沒走幾步,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上了年紀的老嬤嬤,提著籃子往回走。路過小巷,發現躺在地上的紫衣郎,連忙退了幾步,見四下沒人,才敢湊近。倒是眉清目秀,衣著不俗,應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還有氣息,此時送到大醫堂,應還有救。 “這不是林府的商公子么?” 大夫拿起男子的手習慣性地把脈,頓時嚇得老臉發白。 老嬤嬤察覺到了異樣,問: “怎么了,大夫---” “這---老夫生平,從未碰到這種怪事---” —— 夜已深,南風姑娘回到家門口,見老嬤嬤候在門口,當即嫌惡地蹙緊了眉頭。 “南風,有位公子病了,你給瞧瞧吧---” 老嬤嬤低著頭,十指忐忑地交纏著,生怕被她拒絕。 “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 說完,她冷冷繞開老嬤嬤。 “他沒有脈搏---”老嬤嬤猛地提高音調,說,“---不像是個正常的活人---倒像是---從墳墓里爬出來的死尸---” 南風停下腳步,漂亮的眼睛頓時亮了。 如果不是人,那倒還有點干系。 —— 紫衣郎君躺在老嬤嬤簡陋的床上,雙目微閉,呼吸平穩,這點與常人無異。南風仔細探過,確實沒有脈搏,也沒有心跳。南風將紫衣郎君的衣衫解開,從頭到尾翻了兩遍,也沒看出什么名堂,便拿出刀準備剖解。 老嬤嬤慌忙來阻止,道: “他還活著---” “活人怎會是這副模樣!讓開---” 南風一把推開老嬤嬤,一刀扎進紫衣郎的皮rou。 —— 疼痛使得紫衣郎忽然睜眼,猙獰道: “南風---我---我是---” 還不錯啊,還知道痛。更了不起的是,這素未謀面的怪物,張口叫出了南風的全名,好像他們很熟似地。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會手下留情。 刀刃繼續往下,老嬤嬤又撲過來,抱住南風的胳膊,喊道: “南風,他還活著---他是林家的商公子,林家的準姑爺,官家人。要是他家里人追究起來,你該如何應付---” “哼。別煩我。” 再一揮手,老嫗重心不穩摔倒在地。 --- “南風---我---我是jiejie---” 聞言,即將爬起來的老嬤嬤咚地癱坐地上,用手捂住口,兩只濁眼瞪得老大,血絲遍布。這不可能,她的女兒死了,被那場戰火燒死了。這個不死不活的怪物,怎么可能是她那已故的女兒呢? “娘親---” 娘親! —— 南風冷聲一哼,刀刃用力往下一拉,直接劃破紫衣郎的胃。噼里啪啦,滾出一團密密麻麻的熒光蟲。在那一瞬間,紫衣郎臉上求生的欲望徹底消亡,彷如火苗遭遇颶風,熄滅了。 “原來是這畜生在作怪---” 老嬤嬤終于控制不住,掩面大哭: “若兒,我的若兒啊---” —— “怎么,你心疼了?”南風彎腰,以帶血的匕首托起老嬤嬤的下巴,“果真是母女連心啊,她都成這副模樣了,你還認得她。” 老嬤嬤淚眼婆娑,道: “對不住你的人是我---你殺了我吧---殺了我---救救你jiejie---” 南風聽了,咧嘴狂笑不止。 “好啊---我就成全你---” 她旋身從盤子里抓了一把熒光蠱蟲,硬塞進老嬤嬤口中。既然她愿意以命換命,她何不成全了她? 只是老嬤嬤愿意,不見得她的若兒就愿意。 --- 南風去廚房里找了菜油,潑在紫衣郎身上。 一把火點燃,冤魂在大火中瑟瑟發抖: 【南風,你怎么忍心啊,我是你的jiejie南若啊---】 她有什么不忍心的? 南風再度抓起剩下的熒光蠱蟲,吸收大火中的殘魂,全部引入老嫗的口中,并強迫其咽了下去。 —— 幾天前的夜里,城西林家大院,在林家公子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中,可憐的紫衣郎躺在床上,意識不清,瑟瑟發抖。 【不要---不要過來---】 紫衣郎苦苦哀求著。 林家公子捧著藥碗,說: 【該喝藥了---】 【我不喝---】 —— 碗里的藥,終究還是涼了。 床上的人忽然間像變了個人似地,不再是畏懼的神態,而是一種吃醋生氣的語氣,質問林家公子: 【你說,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不,我只想救你---】林家公子說,【如果南風生下我的孩子,我就可以保全阿雪---她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忍心---】 —— 忽然間,紫衣郎又變了模樣。 【你不要靠近我---離我遠點---我要見阿雪---我要見她---讓我見阿雪---讓我見她---】 【太晚了,她一個姑娘家,不方便見你---】 林家公子吹滅蠟燭,任冷笑在黑暗中綻放。 —— 老嬤嬤涉嫌謀殺商家公子,被官府逮捕。南風親自攜禮去林家探望林家小姐,林扶陽不在,前來應門的是府上的下人。林家小姐林扶雪身穿素服,跪在大堂里,淚流滿面,一雙眼睛腫成核桃狀,小臉慘白如紙。 “小姐,風月樓的南風姑娘,說是與公子有交情,前來悼念---她一個風月女子來這里,實在不像話,奴婢自作主張回絕了她,可她---” 南風非要見林扶雪,還說除非林扶雪親自下令,否則她就站到天黑。 “你這丫頭,風月女子又如何,既是熹郎的故友,更要善待才是。走,去門口,莫要失了禮數---” 林扶雪在丫鬟的攙扶下,起身往外走。 —— 南風站在門口,一身素衣依舊難掩傾國傾城之色。就連身為女人的林扶雪,也不禁為她芳心一顫。 南風持香三鞠躬,將香插香爐中,對林扶雪說: “二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好---” 林扶雪將下人遣走,靈堂里只剩下她們二人,和一具枯朽的殘骨。 —— “聽說,二小姐與商公子乃是青梅竹馬,這可屬實?” “是---”提起熹郎,林扶雪又開始抹淚不止,道,“熹郎從小父母雙亡,是我爹收養了他。因他待我極好,我爹臨終前便把我許配給了他---本來去年秋后就該完婚的,只是我久病不起,兄長便把婚期推遲了些---沒想到---竟發生了這種事---” 淚水滴答滴答往下掉,看得出來,她對商熹一往情深吶。 “商公子,可曾去過陵南一帶?” “去---去過---”林扶雪道,“兄長隨大元帥南征,我放心不下兄長,他便提出要隨軍同行,和兄長好有個照應---” “那商公子回來后,與平時可有異樣?比如處事習慣---” —— “南風姑娘---為何要這么問?” 林扶雪沒有回答,她總覺得南風姑娘此行,不只是悼念故人這么簡單,倒像是來查案的。 “因為前兩日我在街上碰到了商公子---”她盯著林扶雪的眼睛,說,“我見他神情恍惚,便替他把脈---發現---” “你---你發現了什么?” 林扶雪拽緊瘦弱的拳頭,整個人都處在一種莫名的恐懼中。 “我發現---他沒有脈搏---” —— 砰--- 林扶雪一個踉蹌,撞到了桌子,桌子上的香爐因為震動掉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但事實上,知書達理的她根本無法驗證真假,因為她和熹郎根本就沒有肌膚之親。 “我也覺得不可能。”她說,“我以為是我的失誤---所以我請了大醫堂的秦老大夫,替我復查,也是同樣的結果---商公子要我保密,不要告訴任何人---但他遇害了---我想一定跟這事有關,所以才來找二小姐---” 林扶雪駭然搖頭,含淚說: “這不可能----” 活人怎么可能沒有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