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愛別離
平措沒有搬走,一周之后,他的衣服還掛在我的衣柜里,洗漱臺上他的剃須刀,牙膏毛巾,還在老位置。每天,還是會有熱騰騰的早餐溫在鍋里,夜晚,我依然蜷縮在他溫暖的懷里入眠。平措再也沒有提及搬走的事情,我也隱忍不發,佯裝之前的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過我們平淡卻又幸福的日子。 這是我目前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能妥協成這樣,令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擱以往早就和他撇清關系,分道揚鑣的瀟灑顧貓,卻被他的誠意打動,竟然破天荒的想信任他一次,即使我最終什么承諾都給不了他,可他卻堅決不肯放手。。 至于他的父親和夏之秋,很抱歉,就不在我的考慮范圍了。說我自私也好,說我恬不知恥也罷,總之,我已經被平措強拉上了一條沒有未來的大船,既然他不顧一切的選擇了我,好,我會盡心做好我的本分,和他一起迎接前方的狂風驟雨。或許有一天,平措會在半途就放棄我,或許,他會帶著我沖破風雨找到桃花源。但,最終的結局,都不會是平措最初期望的,那般圓滿。。 世事無常,福禍難料。 果真如此難料。 九月末的午后,我接到了一個陌生女子的電話。那人真的是陌生的,從未聽到過的一個聲音,顫抖不安地告訴我:“顧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 三言兩語,我的世界霎時崩潰坍塌。 石頭病得很重,心外膜下動脈瘤,一種罕見的心臟疾病,幾乎無藥可醫,只能求助于成功率極低的外科手術。可石頭居然拒絕手術治療,打來電話的陌生女子是他的妻子,她哭著懇求我能不能到香港來一趟。她走投無路了,只能求助于我,因為石頭若是錯過了手術的最佳時機,那就真的回天無力了。 我的身體嵌在飄窗的平臺里,怔忡了好久。。 那些流著淚的夜晚,那張清俊的容顏,那帶著nongnong憐惜和不舍的心痛眼神,統統都回到了眼前。 他曾經那樣認真的問過我:“貓子,你準備繼續漂泊,還是選擇嫁給我?” 他那樣萬般無奈地問我:“那我結婚了,你會不會心痛?” “我愛你,貓子。。。你呢?” “貓子!你還是成功的把我趕跑了。。我走了,這次走了以后就不能再那么地專心愛你了,明白嗎?” 機場最后的分手,那抹無奈寂寥的背影終是遠去了。我把他和那把木梳鎖在了心底一處叫做回憶的地方選擇了祝福和遺忘。。 我以為石頭離開了我,就離開了無望的等待。屬于他今后的人生會是幸福快樂的,維多利亞港那抹相互依偎的身影,是我用微笑祝福他的原動力。可是,可是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啊,他怎么得了那么嚴重的疾病,那么嚴重。。。 心很痛,我的眼前模糊一片。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我發現我不是的。對平措,拿得起放不下,對石頭,同樣也是如此。我的瀟灑和冷酷被甜蜜的過往擊敗,石頭對于我不同于其他的男子,甚至不同于平措,雖然我和他已無瓜葛,可這個眉眼溫潤的男子卻在我的心里永遠占有一席之地。 瞬間,往事如云一般涌起,石頭的溫柔,石頭的癡情,我瞬間想起的,全是他所有的好。。。 我訂了第二天飛香港的機票,起飛時間是下午2點20分。我在傍晚撥通了平措的手機,讓他按時回家,我有事和他講。電話那頭聲音嘈雜,不像是業務清靜的旅游公司,倒像是某個大型的會議現場。電話那端,平措壓低了聲音說好,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我破天荒做了晚飯,可他竟然沒有回來。半夜,大約凌晨三點的時候,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沒過十秒,我的手機響了。 “還沒睡?”他的鼻音很重,透著倦怠后的沙啞。 我忘了責備他失約,關心地問:“你怎么也沒睡?又加班了?” 他嗯了一聲。 我聽到了衣料摩挲發出的窸窣響動,下意識地擰眉:“頭又疼了是不是?” 他有偏頭疼的毛病,發作起來,常常會痛苦到失眠。 “是啊,疼得我幾乎要逃跑了。回家抱著你,肯定就不疼了,呵呵。”他還有閑情逸致跟我開玩笑。 “記得吃止痛藥,能睡的時候就睡一會,別那么拼!健康的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想起病重的石頭,我心中一黯,“我讓你回家,是想告訴你,我明天要去香港看望一個朋友,他病得非常嚴重,我。。必須得去。” “誰病了?我認識的嗎?”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平措明顯緊張起來。 我想了想,回答他:“不,你不認識。但他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得去看望他。” 平措那么聰明,瞬間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沉默了一會兒,我猜不透這幾秒鐘的時間里他在想些什么,或是想問我什么。 最終,他只是問我:“明天幾點的飛機?我送你。” “不用了,我坐機場大巴很方便,你安心工作吧。”他最近都很忙,常常夜半三更才回家,早上又走很早,我們交流的地點往往都是在床上。 就在我要掛斷電話的時候,我的耳邊,忽然聽到了一個女聲,一個熟悉卻并無好感的女聲,溫柔地問他,是誰的電話。雖然只是輕輕的一聲,我卻愣了足足有五秒,不知是我按掉,還是對方主動掛斷,等耳邊傳來嘟嘟的忙音時,我才神色怔然的朝手機屏幕望去。 凌晨三點十三分。 他和夏之秋居然還在一起,雖然我相信平措的為人,但我依舊為了他們在一起加班這個事實而感到難受。。 輾轉反側,卻再也無法入睡。我撐起困乏的身子走到窗前,像個小小的胚胎一樣,蜷縮進zigong一樣的飄窗平臺。 貓子,你怎么了? 你不是一直都沒心沒肺的嗎? 我擰眉對著玻璃上映出的女人苦笑,不明白心口那個位置,為何忽然間會疼痛難忍。。 很隆重的送機儀式,讓我深感惶恐。 看著眼前的三個人,不知該說些什么。平措的出現讓我感到意外,他熬了一夜,精神狀態卻很好,不過,眼底的血絲卻有些嚇人。我看到他換了衣服,一套并不怎么親民的藏藍色古馳西裝,挑剔精致的線條把他襯托得格外俊朗。他擁著我,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反復叮囑我赴港的注意事項,我聽的心里微酸,只是一個勁的點頭。 他和崇青,閿行健并排站在一起,為我送機。 入閘前,崇青上前抱住了我,她囑咐我萬事小心,代問石頭好,讓他一定要堅強。我拍拍她的肩膀,表示一定帶到。在分開的一瞬,我聽到她刻意壓低的聲音,“夏之秋在機場的休息區,就在我們后面,那排藍色椅子上。” 我遠遠望去,看到了一襲寶藍色套裙的夏之秋就坐在機場等候區,她和平措竟穿了情侶裝,堂而皇之的,就這樣出現在我的視線里。 多明顯,他們是一起來的。 我抿了抿嘴唇,回眸看了平措一眼,他的目光正凝注在我的身上,漆黑一團,看不清內里多少的暗潮洶涌。 “不說再見了,你們多保重。。閿行健,你一定要照顧好崇青,要是她敢少一塊rou,我就啃掉你十塊rou!”閿行健在我的威脅之下露出苦笑,他恨不能天天把崇青捧在手心里呵護,哪里舍得她掉一塊rou呢。 我向他們揮手,轉身入閘。。 “等等!”下一秒,我的胳膊被忽然跑上來的平措拉住。 我神情不解地看著平措,他要干什么? 平措的神情有些奇怪,他拉住我的手臂,把我慢慢帶向他的懷抱,我掙了一下,低聲抗拒:“喂!你干什么!這么多人,崇青他們還在!” 可惜的是,抗議無效。 他把我按在懷里,聲音低啞地說:“不是你認為的那樣,我和小秋沒有。。” 我猛地抬頭盯著他,氣極而笑的打斷他:“你拉住我就是要和我說這些?拜托,這里是機場,不是家里,有什么事等我從香港回來后再說吧。” 我想轉身離開,可他卻不肯輕易地放手,面對那樣復雜難舍的眼神,我亦是心亂如麻。我用了點力氣,還是掙脫掉他的束縛,我指了指某個方向,面無表情地說:“別讓佳人等得太久。” 平措面色大變,先前的笑容也瞬間消逝不見,趁他回頭的功夫,我轉身,毅然決然地走進了閘口,檢票上了飛機。 坐在座位上,看著機場外筆直寬闊的跑道,我的心里有一股發泄報復后的快感。可我清楚的知道,那感覺只是暫時的,也許等不到飛機飛上天,我就會再度萎靡沉默下去。。 可就算那樣,我也不會后悔。 手指習慣性的撫上手腕,卻在觸碰到清涼圓潤的天珠時摸了個空。我苦笑出聲,太巧了吧。難道這都是上天的安排?佛曰人生有八苦,我不過是遺忘了天珠,就立刻讓我嘗到了八苦中愛別離的滋味,這滋味,果真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