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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浮誅謠在線閱讀 - 第四十二章 浮華背

第四十二章 浮華背

    第四十二章

    浮華背

    怕引人懷疑,嬰兒要到中午才能被夾帶在生活往來的貨車中送出府去,臨走,申屠銳讓夏辛把她抱過來,再讓斕丹見上一面。

    斕丹坐在窗前沒動,看見夏辛懷中嬰兒的瞬間,她突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個小小的嬰孩。她坐在窗格的陰影里,明明已是初夏最熱的時候,卻遍體涌起寒意。

    申屠銳一直懶懶地靠在臥榻上,休息一晚也像沒歇過來一樣,臉色仍有些憔悴。夏辛抱孩子進(jìn)來時,他毫無想看的意思,只是向斕丹方向丟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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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屠銳看著斕丹,云淡風(fēng)輕地說:“好好看看吧,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了面了。”他的語氣太尋常了,好像說得非關(guān)離別。

    “我能抱抱嗎?”斕丹看著夏辛懷中的嬰兒輕聲請求,態(tài)度并不堅決。

    她甚至希望申屠銳能干脆拒絕,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抱這孩子,也不知道抱過之后會不會滋生今生放不下的惦念牽絆。

    申屠銳略一沉吟,還是點了點頭。

    夏辛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斕丹臂彎里,斕丹不會抱,忙亂了一番,靠夏辛幫忙才抱穩(wěn)了。

    申屠銳看了,嗤笑她笨,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溫馨。

    斕丹低頭看懷中這個又小又軟的嬰兒,還皺皺的看不出俊丑,她是重汶和斕凰的女兒,算起來斕丹還是她的姨母。把她綁在腿上帶出宮來,她才有機(jī)會活命,斕丹抱著她,感覺到她的脆弱和嬌小,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落在她小小的臉龐上,斕丹輕輕去擦,生怕碰傷了她幼嫩的肌膚。這么小這么軟,就要離開母親孤身一人隱姓埋名。今日一別,可能就是永訣,希望收養(yǎng)她的人能善待她,讓她能有平安恬淡的一生,永遠(yuǎn)也別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

    “送走吧。”申屠銳不想讓斕丹更加傷心,吩咐夏辛。

    斕丹看著夏辛從自己懷里抱走女嬰,一路走出去,不僅僅是走出這個房門,走出燕王府,更是走出她所在的世界。凄苦無力的飄零感,又漫延開來。

    申屠銳卻好像無動于衷,甚至連看也沒看嬰兒一眼。斕丹扭過頭,不想讓申屠銳看見她哭泣的臉,早知道他心腸硬,而且這個嬰兒的確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他當(dāng)然沒什么可掛懷的。

    “哭什么。”申屠銳勉強(qiáng)笑笑,“比起在宮里當(dāng)皇子的那個孩子,她已經(jīng)很幸運了,至少……是平安了。”

    斕丹抬手用袖子擦去眼淚。他說得對,成為皇子的男嬰從今往后還要活在刀尖上。斕凰稍微有一點兒大意,申屠鋮就會要了他的命。就算……他順利地活下來長大了,斕凰想扶上帝位的孩子,也不是他。被送走隱姓埋名的誠然可憐,留下注定成為陪襯的,何嘗不更可悲?自始至終也只是一顆棋子,而且不知何時會被舍棄。

    “蘇易明正往京城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迎迎他,正好散悶?”申屠銳坐直身子,探問地看著她。

    斕丹搖頭,“不想出門。”

    她沒心情,更沒精力。昨晚的種種,今天的離別,透支了她太多的心力,雖然她只是負(fù)責(zé)最細(xì)枝末節(jié)的部分。

    “也好。”申屠銳撇嘴,“以后你盡量離那小子遠(yuǎn)點。”他不太是滋味。

    “他這次進(jìn)京,是皇上要給斕橙賜婚嗎?”斕丹知道他假裝吃醋只是逗她高興,但她并不捧場,淡然地岔開話題。

    “嗯。”申屠銳起身,準(zhǔn)備梳洗。

    “斕橙……肯嗎?”斕丹想起父皇要給她賜婚時的心情,蘇易明雖然比文悅侯二公子好一百倍,可對斕橙來說,也只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管她肯不肯。”申屠銳不怎么在乎地說,回頭瞪了她一眼,“怎么,你盼她不答應(yīng),嫁給我?”

    斕丹一笑,倒不是因為好笑,他能這樣無謂地說起斕橙,不過是因為斕橙沒有“不肯”的本錢,換做斕凰,就算他煞費苦心也未必能成,也就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了。

    兩天后,紫孚和她的幫手們終于回府,這兩天宮里的鉤心斗角,讓她們個個臉色蒼白,疲倦不堪。

    申屠銳不在,紫孚大膽地把斕丹叫到她房中,拿出一包銀票和金玉交給斕丹。

    “這是貴主賞你的,收好吧,將來用得上。”紫孚大概太累了,語氣十分不耐煩,“還有,貴主讓你早做打算,最近可能就有機(jī)會,再遲……燕王勢大,她就算想幫你,也可能力有不逮了。”

    斕丹收下財物時微覺恥辱,紫孚的態(tài)度令她難堪,可她偏偏又不能拒絕。其實她也有些好奇,“最近”的機(jī)會是什么?但是她不想問紫孚,再說紫孚也未必知道。

    申屠銳一直沒有回府,卻突然派孫世祥回來,接斕丹入宮赴宴。

    “不想去。”斕丹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入宮?現(xiàn)在于她而言,再沒比入宮更討厭的事了,一聽見就覺得心沉得都要跳不動了。

    “姑娘……”孫世祥一臉焦急,卻對她的拒絕十分無奈。

    紫孚昂然地走進(jìn)來,不知道她在門外聽了多久,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樣,正色對斕丹說:“你必須去。”

    斕丹本斜倚著妝臺,聽了她這話,冷冷瞥了她一眼。之前聽她的話是為了配合計劃,怎么這位側(cè)妃娘娘的譜越來越大了呢?

    紫孚只輕挑起一側(cè)眉毛,威儀十足地說:“燕王府必須一切如常,一點點異樣都不能有。”

    斕丹心里一堵,她自然知道紫孚這話的意思,申屠鋮的嬰兒落地截殺計劃慘敗,必然把當(dāng)天在宮里的所有人懷疑了個遍,紫孚首當(dāng)其沖,申屠銳也大有嫌疑,這時候格外不能出丁點兒異狀惹他生疑。斕丹像被捏住了七寸反抗不得,她不想被申屠鋮注意,更不想給還不算逃出生天的小女嬰帶去一星半點的危險。

    她裝扮一新地坐在入宮馬車?yán)铮睦飳嵲谠箛@,當(dāng)初做公主時受制于各色人等,現(xiàn)在連一個小小的紫孚都能拿捏她了。

    下了馬車,往設(shè)宴之處去,斕丹才從宮女的嘴里知道今天的宴席是為了給進(jìn)京的蘇將軍接風(fēng)。一路上,不時有樂師舞姬列隊急急行走,越過她直奔臨光塢。斕丹皺眉,今天這陣仗非同往常,蘇易明雖然鎮(zhèn)守北疆重鎮(zhèn),到底年輕,竟然用得著這么大排場?

    走到設(shè)宴的臨光塢,她看見申屠銳和蘇易明站在殿外沒有入席。申屠銳看見她只是淺淺一笑,蘇易明倒是極其有禮地躬身長揖。斕丹第一次看他華服高冠,比之戎裝輕甲,雖少了英武氣概,卻多了貴氣瀟灑,算得上一位標(biāo)致的翩翩少年郎。她也款款回了禮,這樣的出色少年,斕橙應(yīng)該不會厭惡抗拒吧?

    一個小太監(jiān)氣喘吁吁地跑來,沿路喊:“蘇將軍到了,蘇將軍到了。”

    斕丹疑惑地看看蘇易明,“蘇將軍”不是早就到了嗎?再一看,殿里的人都出來了,申屠鋮扶著太后,斕橙蔫蔫地跟在他們身后走到殿外來。

    一位中年壯碩的男子在兩個太監(jiān)殷勤帶領(lǐng)下,沿路走來。雖沒帶任何侍從,可他昂首闊步威儀自生,好像身后跟著千軍萬馬一般氣派。

    蘇易明臉上的表情千變?nèi)f化,像哭又像笑,時而驚懼時而討好,趕著上前一步撲通跪下,聲音也聽不出個悲喜,總之有些心虛:“爹……”

    場面有些好笑,典型的頑皮兒子見嚴(yán)厲父親。大家礙著蘇小將軍的面子也都強(qiáng)忍著,偏有個壞心人撲哧一笑,斕丹都不用看,聽聲就知道是申屠銳。這樣一來,引得大家都笑了,就連蘇大將軍也忍俊不禁地瞪了兒子一眼,踢踢腳尖,“起來吧。讓你好好鎮(zhèn)守潼野,沒事就往京城跑,不成器的東西。”

    小將軍從地上蹦起來,當(dāng)著這么彪悍的爹,平時的囂張早沒了,委委屈屈地說:“我沒總跑啊……”

    申屠銳笑嘻嘻地相幫好友,解釋說:“蘇大將軍還真冤枉他了,‘小將軍’這次可是奉了皇命回京述職的。”

    申屠鋮聽了,也開口道:“的確如此,小將軍鎮(zhèn)守北疆也辛苦了,這次是朕命他回京與將軍一聚的。”

    蘇應(yīng)巍笑了笑,這才要給皇上太后見禮,申屠鋮忙命蘇易明攙扶。

    “蘇將軍為國鎮(zhèn)守南疆,忠心赤膽。快別多禮,入席敘談吧。”申屠鋮的笑容如沐春風(fēng),殷勤周到。

    斕丹跟在人群的最后面,恍然明白原來蘇易明是將門之后。當(dāng)然,若不是有個連申屠鋮都要起身迎接的父親,他也不可能小小年紀(jì)就位列將軍。這位蘇大將軍……斕丹想了半天也沒什么印象。父皇在時,她對朝堂之事不太了解,但鎮(zhèn)守重要疆域的將軍中,肯定沒有這位。想來是申屠兄弟安插在鎮(zhèn)南軍中的臂膀,天下一換,蘇將軍就青云直上了。

    入座開席,歌舞升平,觥籌交錯。就連申屠銳也離席到蘇應(yīng)巍的桌上,和蘇家父子暢飲交談。

    斕丹沉默地坐在這一派似錦繁華中,殿里的每個人都笑容滿面、侃侃而談,時有妙語引得眾人哈哈大笑。可是就在三天前,這些人還在面目猙獰地勾心斗角。地方是相同的地方,人是相同的人,卻好像換了一個世界。再看這些風(fēng)度翩翩、談吐有致的人們,像一群鬼魅,華服美貌,窮兇極惡,因為和善融洽的面目裝得太過逼真,讓目睹過其真面目的人,更加驚悚。

    她見過申屠銳的疲憊和無奈,就像這里的所有人一樣,他現(xiàn)在歡聲笑語,笑容悅目。這些姿容艷麗的鬼魅們,或許內(nèi)心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苦痛憤懣。他們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們有能力把自己的所有苦痛隱藏起來,不為人知就不會成為弱點。

    酒至酣時,申屠鋮自然而然地問起蘇易明的婚事。蘇應(yīng)巍并非兇蠻武夫,一點就透,含笑說自己兒子嬌縱不成器,尚未定下婚約。

    申屠鋮笑語晏晏,“如此真是天作之合,朕的妹子也待字閨中。”他向斕橙一抬袍袖,“和蘇小將軍品貌相當(dāng),璧人成雙,朕就做了這個媒人罷。”

    可斕橙事先并不知道申屠鋮有賜婚的意思,聽他這么說,明顯地一愣,顯得相當(dāng)意外。畢竟她也是宮中長大的女孩兒,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舉止恰當(dāng)?shù)仄鹕恚蛱K應(yīng)巍屈膝萬福。

    蘇家父子起身下跪謝恩,又是一輪敬酒相賀。

    斕丹留了心,自然就發(fā)覺一殿喜慶中,斕橙和蘇易明格外安靜,明明是祝賀他們喜結(jié)連理,可最置身事外的,就是他們倆。

    斕橙的反應(yīng)并不奇怪,就算貴為皇妹,她對自己的婚事也做不得半點主。斕橙是個連父皇變仇人都能順利應(yīng)付的姑娘,也深知蘇家父子對申屠兄弟的重要,自然不會當(dāng)眾表露什么,把事情搞糟。

    斕丹忍不住揣摩斕橙到底有多喜歡申屠銳,自從申屠鋮宣布賜婚,她就靜靜地坐在那兒,臉色蒼白,垂著雙眼誰也不看,更不看申屠銳。

    她會不會正在心里埋怨申屠銳?

    因為有過相同的無奈,斕丹對斕橙的心思洞若觀火,因為明白所以憐憫。

    申屠鋮根本不會真正在乎斕橙的心思,她鬧著嫁給申屠銳,反正沒壞處,他就不表態(tài)。申屠銳一獻(xiàn)上用她拉攏蘇家父子的計策,申屠鋮就暗合心意了,毫不猶豫地下了賜婚的諭旨。皇女?皇妹?公主?長公主?

    都是上天對她們惡意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