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素終于到達(dá)了那最終的光團。

    此刻, 她已經(jīng)完全看清了這光團背后隱藏著的本體。

    只見一只巨大的蛤蜊，在不斷的吞吐著霧氣。

    當(dāng)然，這個“蛤蜊”真正的名字叫做蜃。

    蜃吞吐出來的蜃氣在不斷的使這些原本小光團不斷的匯集凝實。

    而此刻他顯然是注意到了洛素這位不速之客。

    蜃獸閉上了嘴巴, 不再有霧氣吞吐而出。

    “客人, 您從何處而來？”它問道。

    “我從海上來。”洛素說著。

    “客人來此有何見教？”那蜃獸平靜地問著。

    “我的來意想必你十分清楚才是，這整個島嶼都被你的蜃氣所籠罩，這些人族的魂魄離體，如此他們的rou身可支撐不了太久, 我要讓你結(jié)束這個夢境與幻境，結(jié)束這一切, 讓他們恢復(fù)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為何要讓他們離去呢？你看, 他們現(xiàn)在不是生活的很好嗎？”

    洛素的身前顯化出一道虛幻的人影來, 顯然, 蜃獸化做了這道人影來和她交流。

    “你看, 他們有的人想要家財萬貫，有的想讓美人環(huán)繞身邊, 有的想要死去的親人復(fù)生，有的想要和深愛之人永遠(yuǎn)在一起，有的想要讓自己身體的疾病痊愈, 有的想要全家人一起生活在一起，這些在現(xiàn)實里實現(xiàn)不了的東西, 在我這里，在夢中, 這一切都得到了實現(xiàn), 不好嗎？”

    “生活在這里永遠(yuǎn)沒有疾病的困擾, 永遠(yuǎn)不會遭遇苦難, 不會有世間所遭遇的一切不公, 這里是他們自己的世界，他們自己想要的想要生活的世界，你看呀，他們一個個多開心多快樂，為什么要讓他們走呢？”

    蜃獸說著，他手指虛點于空中，洛素看到了一個個睡著的人們，他們個個面帶笑意，沉浸在這如夢似幻的美夢之中，不愿醒來。

    眼前出現(xiàn)了一位面色憔悴的婦人，她的手指布滿老繭。

    “你看，這是黃家嬸子，黃家嬸子父母早逝，自幼被這島上的人拉扯長大，可惜命不好，嫁了個男人，家境依舊不怎么樣，但也算是過了兩天的好日子，只是沒過多久，他男人出了海，人再也沒有回來，可這個時候黃家嬸子已經(jīng)懷了孕，一個人拉扯著遺腹子長大，生活困頓，眼下你看黃家嬸子的夢中，她的丈夫依舊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教養(yǎng)孩子長大，她的親生父母沒有死亡，兩家就居住在不遠(yuǎn)的地方，讓她在這夢境之中生活美滿，處處和樂不好嗎？”

    接著，又指向了一個身穿荊釵布裙的年輕女子。

    “這是劉家小娘子，她也是個苦命的，原本與心儀之人青梅竹馬，一同長大，早早定下婚約，可未婚夫外出跑商，碰上了暴風(fēng)雨，一船人都杳無音信，沒有人活著回來，她的家人，還有未婚夫的家人都勸說劉家小娘子再嫁，可她卻死活不愿意。而在這夢境之中，她那未婚夫還活得好好的，八抬大轎將她迎娶進(jìn)門，兩個人和和美美的過著小日子，琴瑟和鳴，好不美哉。”

    再一轉(zhuǎn)，這是個中年男子，身材瘦小，桌邊放了一個算盤。

    “這是劉三，老爹是個賭鬼，在家中一切都賭輸了，劉三的母親一個人艱難地將他拉扯大，靠著那一點繡活賺錢，劉三長大了在那酒樓中做個幫工，之后又拜了師傅，繼承原本那賬房先生的衣缽，繼續(xù)在那酒樓做了個帳房先生，劉三本想著如今他自己能賺銀子了，總算是能養(yǎng)活母親，好報答這一生的養(yǎng)育之恩，可他母親就患上了不治之癥，在劉三而做了賬房沒多久便去世了，藥食無靈。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現(xiàn)在，劉三兒依舊在夢中坐著他的賬房先生，但他的母親還活得好好的，他在夢境之中贍養(yǎng)母親，讓母親能夠活著看到自己成婚生子，人人都說他是個大孝子，這不好嗎？”

    “還有這趙書生，你別看他如今這個落魄的模樣，當(dāng)初在大陸之上也是一個有名的書生呢，趙書生是寒門出身，家中貧困，可是一心卯著勁兒讀書，全家人緊腰帶，省出嘴里的糧食，就為了送趙書生去上學(xué)，趙書生也是有天分，一路科考，縣試，府試，可到了院試這一步，他足足考了三次都沒有過。后來才知道，他的院試的卷子三次都是夠得上的，只可惜被那徇私舞弊之人換走自己的卷子，成了別人的卷子。如今在這夢境之中，他一路考上去，連中三元，官袍加身，甚至懲治了那些徇私舞弊的官員，這樣不好嗎？”

    ......

    蜃獸一個個點著人，訴說他們的過往。

    洛素看著他，不知他為何會對著島上的人一個個都這般了解。

    蜃獸似乎看出來洛素的疑惑，它開口說道：“我在這島上生活，這些人祖孫三代幾乎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時常會有人跑到此處沙灘之上，對著海大喊，對著海邊怒吼，講述著他們內(nèi)心的苦楚，甚至有不少人意欲跳海，只為逃離人世的苦楚。”

    “我把他們救了回來，便想著，既然如此，既然這世間都這么不好，那么就讓他們能夠永遠(yuǎn)美好的生活，不好嗎？”

    蜃獸側(cè)著頭，看著洛素十分不解。

    大家都在這幻境之中，生活的好好的，每個人都是那么的歡樂。眼前這個人為什么要讓他把這一切解除呢？

    假作真時真亦假，“你又怎么知道，你幻化出的一切，是她們想要的呢？”

    洛素反問道。

    “他們沉溺于你所創(chuàng)造的幻境之中，漸漸的，意志被消磨，神魂磨滅，只怕永遠(yuǎn)回不到身體中去，可你會一直為他們維持著虛幻的夢境嗎？”

    “況且，你所謂的為了他們好，不過是個枷鎖罷了，將他們永遠(yuǎn)留在這夢幻交織之中，應(yīng)當(dāng)對你的修行有很大的裨益吧？”洛素直視著這只蜃獸，她的話語咄咄逼人。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都是為了他們好，我都是為了他們好啊。”蜃獸滿口否認(rèn)，他可都是為了這些人族著想。

    洛素輕笑一聲，“是嗎？你既然叫黃家嬸子，劉小娘子，叫的這般親切，你可曾親自問過她們，是否愿意真的生活在這里？”

    “人這一輩子，經(jīng)歷不同，生活不同，有人歷經(jīng)酸甜苦辣，體驗五味人生，也有人生來就站在頂端，有人半生沉淪，在淤泥中打滾......可這都是他們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選擇。”

    “你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打著“為你好”的幌子，來傷害別人。你沒有資格，來替他們做決定，無論他們眼前遭遇怎樣的困難，未來又會處于怎樣的境地，這是這些人自己的路途，即便是布滿荊棘，刀山火海，也輪不到你來插手！”

    洛素的語氣凌厲，那蜃獸似乎被她鎮(zhèn)住了。

    “我......我只是想讓大家過的好一點。”蜃獸弱弱地說，它將夢境散開，洛素眼看著眾人的魂魄逐漸離開這迷夢之中，漸漸地回到各自的軀體中去。

    迷霧島的大街上，雞鳴犬吠，人們推開了大門。

    “汪汪汪——”

    “阿欠，這一覺睡得，感覺可長了，做了個大夢，挺累。”

    “是啊，我也做了個大夢，哈哈，夢里我家那口子還活著，跟我把小娃子拉扯大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定是這個老不死的看我娃大了，這要娶媳婦了，才回來看看我，還跟我搶功勞，哈哈哈這老不死也不知道早點回來看看的。”

    “我夢見我娘了，夫人，一定是娘知道你懷上了，我們今天去看看娘吧。”瘦削的中年男子從床上坐起，對著身邊的妻子說著。

    “娘，我昨晚夢見阿明了，夢里我們成了婚，一定是他特意回來，了斷我們的心愿吧。之前我三姨娘給我介紹的那位，什么時候就見見吧，阿明回來看過我，我也該往前走了。”

    穿著一身白衣的小娘子走出門，對著親娘，突然說出這一般話。

    天色已亮，賈四從甲板上蘇醒，他伸了個懶腰，好累啊，感覺做了個好長的夢。

    在夢里，他好像當(dāng)了管事了，自家小女娃還當(dāng)上了女學(xué)的夫子，嘿嘿，雖說夢是反的，他可得鉚勁干，多跑幾趟海，給妞妞送到鄞州女學(xué)去，多攢嫁妝，等妞妞嫁出去了，他就安安心心不跑海了，回去做個小管事，跟婆娘安心在家養(yǎng)老了。

    袁老也坐起來，他在發(fā)呆，似乎在夢中遇見了許久不見的人。

    海船停靠在迷霧島的碼頭，終于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一艘不期而至的海船。

    “嘿呀，乾元的人啊，你們什么時候來的！”

    “早啊老兄，昨個半夜見了大霧，趕緊靠過來了，估計你們都睡了。”

    有不少船客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出來，

    “咱們這是到哪了？”

    “迷霧島，走，大早上正好下船吃個牡蠣湯。”

    船上下來不少人，都準(zhǔn)備上島吃個朝食。

    洛素與寧蓁混在人群之中，看著熙熙攘攘的人流。

    新的一天開始了。

    美夢是假，也可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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