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的眼中又出現(xiàn)了虛幻的人影, 那面目不清的人臉背后，是一張張各自不同的面孔，老吳甚至在其中看見一個他見過的，書齋的老板。

    他想起來了, 他想起來了！

    他才不是什么寧書生, 他是老吳, 來自鄞州, 有妻有子, 走遍大乾二十州的行商老吳！

    那一張張書桌之上的書籍他也已經(jīng)看得清清楚楚。

    赫然是《桃花源記》

    老吳此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到自己之前所經(jīng)歷的一切，可不就是話本《桃花源記》中, 誤入桃花源的寧書生所曾經(jīng)歷過的一切！

    他這是進入到了話本《桃花源記》中的世界來了！

    而自己眼前的這些人，這些面目模糊不清，甚至很快就要失去自我的人, 只怕就是和他一樣，看了話本, 而被攝入其中的人！

    老吳只覺得自己此刻汗毛豎起，渾身戰(zhàn)栗。

    若非自己突然清醒過來，只怕就要和這群人一樣, 是不是要抹去自己的面目，被困在這學(xué)堂之中？

    老吳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心口處的布囊，小道長給自己的符紙, 還在！

    三道引雷符，也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

    他想起回了小院，小道長就說困了要去睡覺，娘惹, 老天保佑, 小道長千萬不要睡得太死, 快點醒過來，發(fā)現(xiàn)他不在了吧！

    老吳不知道自己能夠拖延多少時間，心中只覺得這次可能真的要玩完。

    娘的，都是話本惹得禍啊。

    想他老吳，平生沒有什么愛好，除了行商掙銀子，路途無趣之時，歇下來看看話本，就是他放松自己的方式。

    這次要是僥幸得救，他老吳發(fā)誓，這輩子再也不看話本了！

    小道長，你在哪啊？

    小道長，救命啊！

    老吳在心中默念呼喚，聽聞有些人神通高強，就如同仙神能夠回應(yīng)信徒的祈求一般，只希望小道長能夠聽到自己的求救！

    悲催老吳命懸一線，岌岌可危，小道長收到請回答！

    此刻，洛素正在老吳的房間。

    半盞茶不到的時間，她飛速地翻閱完了整個話本，翻到了最后一頁。

    甚至回自己的房間帶了背上背簍的一身裝備，準(zhǔn)備進入到這書中世界中去。

    只是，即使把這話本翻到了老吳停留住的最后一頁，依舊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她皺著眉頭，什么情況，不出意外，老吳肯定是鉆進書里去了。

    按照她的推斷，應(yīng)該是從頭把話本看到尾就行啊？

    “小道長，大外甥女，救命啊！”

    她神思一動，耳邊仿佛傳來了聲響。

    是老吳的求救聲。

    來的正好，順著這一絲靈機的牽引，洛素再度飛速翻閱了一遍這本《桃花源記》。

    洛素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她開口誠心誠意地說道：“吾欲入桃花源。”

    剎那之間，她的身體仿佛被牽引，悠悠蕩蕩，白光閃現(xiàn)，進入一個未知的世界。

    果然如此，一定是要讀書之人，親自發(fā)出內(nèi)心的愿望，想要進入桃花源，才能進入到這世界之中。

    對，沒錯，自己也是抱著想要進入到桃花源的心，雖然是想要進入其中，拯救老吳。

    洛素睜開眼睛，已經(jīng)是一片桃林，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身上換成了一襲道袍，自己的背簍還在，道袍似真似幻，自己的東西是實打?qū)嵉恼鎸嵉摹?/br>
    有點意思，這地方有點意思。

    道路旁邊是粉白交織的桃花，盛開之下，永不枯萎，沒有半點凋零的痕跡。

    她撿拾了一些散落的桃花瓣置于掌中，層層疊疊，觸感鮮明，摸起來，就是真的桃花。

    老吳的求救聲一直在耳邊回蕩。

    洛素也在心中默念，“我來了，在一片桃林，老吳你在哪？”

    老吳身體僵硬地站在學(xué)堂之中，仿佛時間靜止，耳邊似乎傳來了小道長的回應(yīng)，他有些不可思議，但竭力控制住了面部的表情。

    “我在竹林，有個私塾的學(xué)堂，你在的桃林應(yīng)該是通往村口的......學(xué)堂里邊有好多人都沒有面孔了，但我能看到兩張臉......”

    老吳在心中嘚吧嘚不停，把桃花源大致的分布和他已知的所有信息飛快地傳給洛素。

    洛素一邊小心地前行，一邊接受著老吳的信息。

    平時嫌棄老吳嘮叨，今日他這大磨嘰嘴，也是派上用場了。

    得虧自己當(dāng)初在給老吳的符紙里留下了印記，要不今日這一遭還不知道怎么樣呢。

    聽到老吳說，有個長相極其俊秀的書生，只怕這里的一切都和他逃不了干系，洛素皺了皺眉。

    這是人家的主場，客場作戰(zhàn)，不好搞啊！

    關(guān)鍵的是，還有不少人質(zhì)在對方的手上呢。

    “兄臺，你剛才在說什么？兄臺不是姓寧，只是這趕考路上的一介書生嗎？”

    老吳的身后傳來了聲音，語氣輕松柔和，不帶有一絲的攻擊性。

    老吳腦海中的記憶翻騰，那“我姓寧，是個趕考的窮書生，如今借宿于桃花源”的記憶，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腦海之中出現(xiàn)，似乎想要壓住他本身的記憶。

    老吳裝出一副迷茫的樣子，嘴里念叨著：“我姓寧，是個書生......”

    心中卻是靠著和小道長的連接，清醒意識，堅定認(rèn)清自身。

    他奶奶的，你大爺我老吳，從來都不是什么窮書生，他老吳出生就是富家少爺好嗎！誰要去做那狗屁的窮書生！

    他堂堂鄞州吳家子弟，這一代最出色的行商，可不是什么咬文嚼字的窮書生！

    “兄臺，一起讀書吧？”

    那俊秀書生的語氣更加柔和，卻帶有不容反駁之意，老吳的手，仿佛不由自主地拿起了一本《桃花源記》

    他心中焦急：“小道長，我好像控制不了我的身體了，那個書生讓我讀書，我的手已經(jīng)拿起了那本《桃花源記》”

    洛素面色冷肅，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這桃林中連著走了幾個來來回回，愣是沒有出現(xiàn)老吳口中說的小路。

    沒有村口的路，沒有村口歇著“桃花源”的大石頭，唯有無窮無盡，沒有盡頭，景色一如既往的桃花林。

    雖然不知那老吳口中的書生究竟是不是這桃花源中的大boss，但目前洛素所經(jīng)歷的一切，無疑不是說明，對方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到來，甚至主動避開，不為她打開進入桃花源的大門。

    洛素讓老吳想辦法拖延時間，三道引雷符，直接傳了威力更大的咒語過去，讓老吳先引一道雷下來，看看這所謂的話本世界，究竟引不引得來外界的天雷。

    既然話本《桃花源記》能聲稱出如此的話本世界，必然是有著什么樣的規(guī)則所在，天道有容之下，萬事萬物相生相克，這話本世界，也一定存在著缺陷和裂痕。

    老吳的手有些不受控制，但他聽到洛素的建議，馬上決定，看了看周圍那些搖頭晃腦，一本正經(jīng)地讀著書的“書生”，不能再等了，只怕自己也變成這般模樣，小道長，你可千萬要快點啊，老吳的一條老命，全村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

    老吳一個狠心，心中念下咒語。

    “轟隆”

    天空似乎隱有雷聲傳來，而老吳身邊的人，仍舊在搖頭晃腦的讀書，似乎毫無所覺。

    老吳記得小道長之前引雷之時，那雷霆都是直直劈下來，再不濟，也能破開一片天空的黑霧。

    可眼下自己引的第一道雷，除了聲音，根本沒有見到它的行跡與威力！

    就好像只是打了個響，沒有半點作用一樣！

    究竟是自己沒有小道長的功力，還是說這里引雷沒用？

    老吳忽然感覺到自己的手似乎可以動彈了，他急忙放下那《桃花源記》，回頭一看，那俊秀書生，已經(jīng)不見蹤影！

    老吳趕緊內(nèi)心報告，只怕是那一道天雷下來，再加上小道長駕到，這書生已經(jīng)暫時沒有精力管他了！

    洛素這一頭，聽見老吳的報告，她挑了一挑眉。

    天道規(guī)則，對于這個話本世界，還是有用的！能引雷進來，就說明這里與現(xiàn)實密切勾連。

    洛素正準(zhǔn)備直接多引幾道雷而下，破開眼前這些桃花的屏障。

    卻見面前永遠(yuǎn)沒有盡頭的桃林已經(jīng)消失，一條平坦的小路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

    這是......？

    是老吳所說的，進村的路，還是請君入甕，要將自己引到別的地方去？

    她步入小路，身邊是灰白的霧氣，兩側(cè)是阡陌良田，孩童嬉戲。

    洛素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似乎再次轉(zhuǎn)變，變成了一身的荊釵布裙，似乎和此地很是契合，那幕后之人仿佛注意到了什么。

    洛素的腦中被塞入一段新的記憶。

    我叫陶五娘，是村長的侄女，自幼在這桃花源中長大。

    桃花源正如起名，是一個封閉的世外桃源，不知從何年何月何日起，桃源村的人就生活在這里。

    至少就陶五娘知道的信息而言，這里已經(jīng)存在了上百年。

    村里的居民們都沾親帶故，有著些微的血緣關(guān)系。

    “五娘啊，你這又去采桃花了？”田地里正拔著野草的老人突然喊住我。

    這是陶八叔，論起年紀(jì)，大了我兩輪呢。

    是了是了，我背著竹簍外出，正是因為去了村外采桃花。

    桃花源是個好地方，世世代代的村民都如此說。

    是呀，不然當(dāng)初老祖宗們怎么會選擇桃花源定居呢？

    這里的桃花永不凋零，永遠(yuǎn)綻放，永遠(yuǎn)芬芳。

    可桃花，似乎不應(yīng)該是這般呢。她想著。

    呵，怎么會，自小到大，祖祖輩輩都是在這永遠(yuǎn)盛開的桃花下生活的，若是沒了桃花，這里還叫什么桃花源呢。

    今日去采桃花，是因為前幾日里，桃花源來了位外人，寧書生。

    寧書生一表人才，又是個讀書人，已經(jīng)連著將女兒嫁了兩位書生的村長家，再次出動。

    她可是親眼瞧見了，那陶三娘，如同那兩個jiejie一樣嘞。

    只不過這一次的書生，似乎并沒有如她們的愿。

    陶五娘這輩子都沒有出過桃花源以外的地方，聽聞那書生來自外邊，實在是很想知道，這世間除了桃花源以外，究竟是何模樣。

    今日去采了桃花，正是聽聞那新來的寧書生即日就將啟程離開，父親母親囑咐她采點桃花回來，也好做些餅子，為那書生送行。

    陶五娘倒是沒什么覺得好送的，送走了，不是還會回來嗎？

    反正來到桃花源的書生們，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大抵是第一次走了，說是要趕考之后，第二次再入桃花源，之后便此生沒有離開。

    書生們都說，外面的世界萬般不好，哪里都不如桃花源，這世界之上，再也沒有比桃花源更好的地方。

    聽得陶五娘有些沒勁，桃花源，真的有這般好嗎？

    罷了罷了，反正這桃花源中人，便沒有一個去過外面的。

    從嬰孩時期，黃毛小童，到少年少女，成婚生子，古稀老人，仿佛一輩子都受困于這桃花源中。

    還是回家做桃花餅吧，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回到家，這是一處四四方方，亮亮堂堂的小院子。

    院內(nèi)便有水井，方便的很呢。

    自家的菜園離得不遠(yuǎn)，家中東西一應(yīng)俱全，洗桃花的功夫，老娘過來問她，晚上是想吃燉雞，還是鴨湯？

    都不想吃，吃膩了呢。

    陶五娘想著，聽那書生說，雞鴨豚一類的家禽家畜，便是外界，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甚至是牛羊，外界都是高價呢，如生活在村中的人，也只怕是一年舍得吃幾次呢。

    如自己等人身上穿的棉布衣服，也是如此。

    陶五娘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外界若真的是這般，難怪那些書生說桃花源好。

    至少在陶五娘看來，這桃源村中，家家戶戶幾乎是頓頓吃rou，怕是早就吃的膩了呢。

    手中的桃花搗碎，陶五娘的老娘同樣在院子里給雞拔毛，嘴里念念有詞，跟她正說著村中的瑣事。

    陶五娘的老爹則是在一旁磨著刀，這仿佛就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鄉(xiāng)村人家。

    洛素冷眼看著這一切，這話本世界的幕后之人，塞給她一個身份，與虛妄的記憶，究竟是什么意思？

    手中的動作突然停下，洛素起身，她想看看，當(dāng)她不按照這個話本世界的安排來走，會發(fā)生什么？

    老吳那頭還在喋喋不休地提供信息，他的手已經(jīng)能動了，那學(xué)堂中的人們還在讀書，但是書生早已消失不見，老吳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來，準(zhǔn)備問清洛素的位置，來與她匯合。

    “五娘，你去三伯家送個信，在堂屋的桌子上。”陶五娘那磨刀的爹突然說了一句話，指使她去干活。

    哦，這么快就做出了反應(yīng)？

    洛素漫步在這桃花源中，先去這陶三伯家送了個信，拉扯了一些瑣事。

    接著又被陶三伯囑咐，送了四個餅子去另一家。

    一個接一個的，就像是從前玩網(wǎng)游中的連環(huán)游戲一樣。

    去了這家，跑那家，又要拽住她吃點零食，隨便說點村中的雜事，說來說去，都是那么些東西。

    這是在拖延時間嗎？

    最后一站是村長家，村長讓她送一件東西去竹林中的學(xué)堂。

    來了！

    這一系列的連環(huán)任務(wù)，只怕就是拖延時間，到最后？

    洛素緩緩走入竹林，綠蔭如蓋，郁郁蒼蒼，竹子個個修長挺拔，縱橫排列，竹葉搖曳，淡淡馨香。

    那書生宛如青竹一般，正對著洛素，仿佛早已在守候她的到來。

    老吳從竹林間竄出來，看到洛素的一瞬間，簡直恨不得當(dāng)場抱大腿。

    書生面如冠玉，極為俊秀，薄唇輕抿，一身洗的發(fā)白的道袍穿在他的身上，沒有半分窘迫，反倒顯得更加清雋。

    他淡淡地開口道：“世人皆求桃花源，為何爾等不愿入？”

    “入我桃花源，貧困，病痛，疾苦，世間萬般困苦，皆可遠(yuǎn)離，居于桃花源，豈不美哉？”

    那俊秀書生手持著書卷，眼神之中滿是不解。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要走呢？

    和我一起留在這桃花源中，不好嗎？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

    老吳的眼中，伴隨著小道長說出的這一句話，面前這萬般一切，瞬間化作虛妄破碎。

    原本位于學(xué)堂之中的一個個面目模糊，幾乎被同化的“書生”們睜開眼睛，他們的面目突然清晰起來，看向彼此，面面相覷。

    “陳掌柜？還有，書坊的趙老板？”

    “徐家公子，你怎的在這？”

    他們看著彼此相同，宛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打扮，還有《桃花源記》，聯(lián)想到此前的經(jīng)歷，似乎什么都想起來了，但仍有許多疑惑。。

    “寧書生，你若是愿意留在這桃花源，盡可以留，但不應(yīng)該將其他人卷入其中，他們有妻有子，有家有業(yè)，乍然消失，讓他們身后之人如何？”洛素緩緩說道。

    那虛幻的一切仿佛逐漸化實，慢慢地形成一卷書冊的模樣。

    這便是真正的《桃花源記》，原本！

    也是這個世界的載體。

    “世間萬般不好，即便是舍家舍業(yè)又如何，他們留在這桃花源中，需要什么，我為執(zhí)筆者，自會寫出他們想要的一切。”

    寧書生依舊冥頑不靈，他緊緊地捏住書冊，右手一只毛筆出現(xiàn)，似乎想要再添上一筆。

    “是嗎？那你為何不敢問都不問，直接將他們拘于在這桃花源之中？”洛素輕笑道。

    “諸位，你們是愿意回到世間，還是呆在這安寧祥和的桃花源？”老吳高聲問著。

    “想入桃花源不過是一時之私，自然是要回到世間，還請兄臺，這位姑娘幫幫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小兒，我若不在了，讓我的家人如何活啊！”

    “在下剛剛新婚，自然是要回到世間，父母尚在，妻子還在家中待我，怎可為了這區(qū)區(qū)虛妄，辜負(fù)自己的身邊人！還請老兄，這位姑娘救救我等！”

    “世人皆道人間苦，酸甜苦辣咸，若是只有一種口味的生活，又有甚么意思？在下的酒樓可有一幫子老主顧呢，我若是不回家，這幫酒鬼找誰做下酒菜去！”

    寧書生難以置信地后退幾步，“為何，為何？”

    明明是這些人，一個個念著恨不能入桃花源，親身來到桃花源體驗一番，自己才將他們帶進來的！

    “若是想念妻女，我將爾等妻女也接進來可好？于此界中，我為主宰，無病無災(zāi)過一生，豈不是更好？”

    聽得這書生如此執(zhí)迷不悟，老吳不禁搖頭，“人欲無窮，你莫非還能將這全天下的人都接進來不成？”

    “這桃花源一旦毀滅，你們所遇見的人，也將消失無存，你們當(dāng)真如此狠心？”

    寧書生目光緊盯著洛素。

    洛素此刻已經(jīng)了然，先前她突然之間被塞進了一堆的記憶，又被指使著干這干那是因為什么。

    是他試圖混淆她的記憶，一旦對于這個世界的產(chǎn)生了情感與羈絆，怕是就下不了狠手了。

    很可惜，這書生太低估了她。

    一雙陰陽眼，看破這世間一切虛妄，洛素自始至終都很清楚，這是一段虛妄的，幕后黑手特意編出來的，混淆她的記憶，并不會為其所迷惑。

    洛素開口道：“你怎知，我定要毀滅這桃花源？”

    她又試圖引了一道雷，雷聲滾滾，但只是在這世界的天空仿佛輕輕閃過，不帶有一絲傷害。

    嗯？連她引雷也是這樣？

    洛素再接連引了三道，依舊如此。

    雷霆劃過天空，非但不可怖，不令人驚懼，紫色的雷霆，反而有著奇異的美感。

    洛素輕叩食指，她明白了！

    難怪那寧書生，到現(xiàn)在都沒有對她們做什么真正實質(zhì)性傷害的東西！

    這個話本《桃花源記》中的世界，本身就是凝聚了寧書生的美好心愿，在創(chuàng)造之初，就是美好的，不存在傷害！

    所以，一切的攻擊，傷害性行為，都在此界無效。

    但歸根到底，這不過是個虛幻的世界而已。

    “諸位，請全心全意與心中默念也好，大聲說出來也好，一定要堅定回家的信念，便可以回家！”洛素高聲喝道。

    洛素對老吳點點頭，示意他也先走。

    書生面色一變，他試圖用筆在書卷上涂抹著什么，可惜毫無作用。

    那學(xué)堂中的陳掌柜等人，人影一個接著一個的消散，只留下藏藍(lán)色的衣袍與書桌上的一卷《桃花源記》。

    寧書生眼見著這一切，卻毫無辦法。

    他目眥欲裂，看著這好不容易充盈的桃花源，再度人丁稀薄，只剩下他與他筆下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們？

    他的信念有些搖搖欲墜，手中的書卷有些拿捏不住。

    洛素輕輕招手，那書卷直接飛進了手中，為這《桃花源記》再添一筆。

    下一刻，她的身影消失不見。

    ...

    老吳的房中，洛素突然背著背簍出現(xiàn)，跌落在地。

    老吳急忙扶住，“小道長怎么樣，沒事吧？”

    洛素起身，“無礙，蘇小娘與徐晗應(yīng)當(dāng)要回來了。”

    她推開門看了眼天色，一炷香而已。

    等到徐晗與蘇小娘回來，她開口道：“明日，去把你們喜歡的那個小院子買下吧。”

    徐晗與蘇小娘一臉疑惑，不是說有問題嗎？

    “已經(jīng)解決了，沒什么大事了，正好撿個便宜，那地方，還是挺利讀書人的，碰上識貨的，轉(zhuǎn)手也能賣個高價。”她隨意地說著。

    老吳卻仿佛明白了什么。

    到了離別的日子，兩個姑娘眼中都飽含著淚花，一貫性子要強的徐晗也是如此。

    “鄞州的地址都收好了，若是在云州待不下去，盡管去找了商隊去鄞州，有什么只管傳信過來。”

    “給你們的符紙功效都記下了，收好，功法和拳法都堅持練習(xí)，在女學(xué)要用功學(xué)習(xí)，只有自己的東西，才是最可靠的。”

    洛素與老吳叮囑了一堆，未來的路途，終究是要讓兩人自己走，他們不過是她們生命中的過路客。

    時辰快到了，洛素和老吳上了馬車，他們要趕到“乾元”商隊的集合地點了。

    放下車簾子，與倆姑娘揮揮手。

    再會，姑娘們。

    徐晗與蘇小娘看著馬車漸行漸遠(yuǎn)，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

    日后，便是她們兩個人的征途。

    盯了許久，那馬車早已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可二人還是呆立在那里。

    “走吧，去復(fù)習(xí)功課，一年之內(nèi)，我們要跳到中級班。”

    兩人剛要轉(zhuǎn)身，身后卻傳來了聲音。

    “敢問，這里可是吳宅？”留著美須的中年男子，幾個年齡各異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身后，嚇了兩人一跳。

    “確是吳宅，敢問，幾位有何貴干？”

    “那位，天師姑娘，還有吳兄可是在？吾等，是來感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徐晗與蘇小娘的雙手緊握，“姑娘與吳伯，今日啟程出外行商，已是走了有一炷香了。”

    這群人是怎么找到她們這的，姑娘與吳伯趁她們二人不在，又是做了什么？

    ...

    馬車在街巷間緩慢行駛，到了商隊的集合地，顯然不止是老吳與洛素兩人起了搭伴商隊的心思，還有不少其他的客商，形制各異的馬車在此。

    他們?nèi)齼蓛傻鼐墼谝黄穑h論紛紛。

    “那個最近大火的話本《桃花源記》你們看過沒？最近可是發(fā)生了一件奇事！”

    “兄臺切莫賣關(guān)子！”

    “那話本的最后一頁，原本正斷在這正正好好的地方，卡的讓人心中焦急！”

    “結(jié)果！昨夜那話本的最后一頁，突然現(xiàn)出了字跡！不是一本兩本，據(jù)我所知，今晨便有幾百本都是如此了！”

    “是何字跡？”

    “寧書生一人，永遠(yuǎn)留在了桃花源。”

    “嗨呀，大伙兒都說，是那話本作者爛尾，不想寫第二部了，才提前用了什么藥水之類，這般弄在了話本上，直到今日才顯現(xiàn)出來！”

    車隊開始啟程，馬車滾滾，洛素靠在車壁。

    虛空之中，

    寧書生一人居于學(xué)堂之中，手持書卷，朗朗讀書。

    桃花繽紛綻放，亦有陣風(fēng)吹拂，窸窸窣窣，花瓣散落了一地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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