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 小洛？聽得到嗎？”

    “小聲點，醫生都說過沒事兒了，估計一會兒就能醒, 別沒事被你吵出問題來了。”

    “我這不是擔心嘛，那么高的高度摔下來, 這得虧小洛是個武替出身，不然換個人，不死也殘，”

    “去，說點好的吧你，素素，素素聽的見嗎？”

    痛，痛，好痛。

    洛素只覺得腦袋一陣鈍痛, 如同鈍刀子割rou，一抽一抽的，沒個完。

    脖子, 肩頸都好酸, 胳膊，胳膊也沒有勁，沒有力氣抬起來，渾身酸痛。

    洛素的意識逐漸清醒，她自己的身體，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 這是怎么了？

    “你說說, 小洛出了事了, 她那個經紀人管都不管, 真是夠了，當初就不應該簽約那個經濟公司，還不如在我手底下繼續待著呢。”

    “唉，小作坊就是這樣，一個經紀人手底下多少個人，看你沒有出頭的可能，誰管你去，素素經紀人手里那個叫什么，阮青青？上個月網劇女主不是火了，若不是素素這邊掛了個‘小莫離’的名字，還算是有點熱度，根本就不能管她。”

    “要我說，要么就簽個大公司，要么就別簽，唉，可我手底下那些個小伙子小姑娘，可著勁給自己找機會呢，小洛從我手下這一走，人家劇組的女特約，女武術，我手里根本沒人能頂上了。”

    “這得虧是劇組失誤，還有保險，素素底子好，也沒出什么大事，不然，真是愁死了。這死丫頭倔得很，咱們連個親屬都找不到。”

    耳邊的聲音好吵。

    腦子還是鈍鈍的感覺，洛素感覺自己吸口氣都有點渾身抽痛。

    人在疼痛的情況下，若是身邊的聲音噪音太大，往往會加重情緒，痛感更加突出。

    喉嚨，好干，癢癢的，好難受，好渴。

    “水，謝姐，我想喝水水......”

    盡管意識還有些微的朦朧，記憶也沒有完全的融合，洛素仍是下意識地叫出了自己身邊人的名字。

    “誒素素，醒了，喝水，哦好好，我給你倒水。老徐，快去找醫生過來，素素醒了。”

    病床旁的中年女人急忙起身，拍了身邊的老公一下。

    暖壺里倒了水，謝荷花摸了摸，溫熱的，又從抽屜里找出來吸管插上，拿了個靠枕墊在床頭，“來素素，姐扶你起來，慢點，疼不疼？”

    洛素在她的幫助下勉力坐起來，半靠在床頭，接過謝姐遞過來的水，先抿了一口潤潤嘴唇，小口小口的喝著。

    謝荷花看著眼前的姑娘，面容姣好的小臉此刻煞白的，頭發毛毛躁躁的別在了腦后，嘴唇沒有一絲血色，小口喝著水的樣子，只覺得一陣心疼。

    倔姑娘，傻姑娘，蠢姑娘喲！

    溫熱的清水進入喉嚨，嗓子被浸潤，總算不是煙熏火燎的了，連帶著身子，也沒覺得有多酸痛了。

    病房里很安靜，洛素靜靜梳理著這具身體主人的記憶。

    她叫洛素，年方十九，曾經是一名武術替身，群眾演員，現在嘛，剛剛簽約了經紀公司不久，因為長相與一名如今正火的當紅小花“莫離”有些相似，剛被安排到一部網劇《偏偏喜歡你》中擔任女主，試圖以“小莫離”蹭些熱度火上一波。

    至于她現在為什么在病床上，還渾身酸痛......

    這是因為這個《偏偏喜歡你》的現代網劇，分明是一個大雜燴，編劇融合了多種熱點，網游＋玄幻＋仙俠＋校園＋狗血虐戀，本來是一部現代劇，硬生生給改成了魔幻現代大戲，有著不少飛空飛天的劇情，她現在這個狀態，就是飛空吊威亞的時候，鋼絲斷裂——摔的。

    好在還算幸運的是，她福大命大，沒摔出來什么大毛病，看著腿又青又紫的，看著嚇人，內里沒有太大的損傷，也歸功于洛素自小習武，身子骨不錯。

    不過洛素接手這具身體的原因就要從頭說起了。

    原身家境算是小康，家里是世代開武館的，因此自小習得一手好武藝。

    只是現代社會，講的是法制，也不是什么江湖草莽，遍地殺人的時代了。

    武館這個行當，沒落無人知。

    原身父親練了幾十年的功夫，有什么用？

    給人家當貼身保鏢，人家要軍隊特種兵退役，你一個自薦上門的，說是自己習武多年，誰信？

    原身的爺爺開了一輩子的武館，可老了老了，門庭寥落，人越來越少。

    試過降低價格，降下門檻，可“武術”？

    哪有人家什么散打，跆拳道，空手道來的時興？

    身材健碩的男教練，腹肌分明的女老師，光是看著，就比這個滿臉褶子的糟老頭子更有說服力，更招人。

    洛爺爺守著自家的老武館，洛爸爸在一家保全公司當隊長，養活一家老小。

    直到她十八歲那年，洛爸爸一次慣例的出任務，保護一個演唱會的現場。

    可誰也想不到，演唱會現場，混進了一個在逃多年的連環殺人犯。

    身為保全隊長，無論是本身的工作職責，還是洛爺爺自小教育他的江湖規矩，亦或是他本身的一身正氣，都不允許他什么都不管。

    他找到了那個殺人犯，殊死搏斗，正值壯年滿心狠勁的殺人犯，四十有余習武多年的保全隊長，這一番之下，兩敗俱傷。

    犯人被抓到押走，洛爸爸也被送進了急救車，重傷垂危。

    當時原身讀高三，平時和爺爺住在武館，洛爸爸則是住在公司宿舍。

    洛爺爺刻意瞞著她，可，可這事兒哪是能瞞得住的。

    舉辦演唱會的歌手對洛爸爸表示深切的感謝，社會一片贊譽，為其祈福，保全公司負責一切救治費用。

    當時原身正值高三，還是知道了。

    洛爸爸平日就要不斷的訓練，在外出任務，即使自小打熬的筋骨，可內里也是暗傷滿滿。

    這一次受傷，就是一個催化劑，甚至連帶著檢查出了其他的毛病。

    重傷搶救，艱難維穩，直到進入了重癥監護icu，洛爺爺這輩子都不曾彎下的腰，彎了。

    “求求你們，救救我兒子，醫生，謝謝醫生，謝謝護士，麻煩你們了，麻煩你們了。”

    在icu維持生命體征的第十四天，洛爺爺對洛素說：“素素，爺爺，爺爺要是讓你父親結束治療，你會不會怪我。”

    原身知道爺爺想的是什么，他們家的日子一貫清貧，父親做保全隊長的工資不低，吃住在公司，剩下的都花費在了爺孫倆的身上。

    洛爺爺年歲大了，總有些難以避免的病痛，要買藥。

    洛素讀高三，正是需要加緊學習，補充營養的時候，補習班也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洛爸爸每個月還會固定給她存一筆錢，作為教育基金。

    每天晚上的晚飯，夜宵，爭取有魚有蛋，或是有rou有蛋，洛爺爺竭力保證孫女的營養。

    零零總總算下來，生活中的柴米油鹽看似不多，可一項一項加起來，就是一筆不小的錢財了。

    哦，你說洛家的武館？

    武館確實挺大，看著洛家清貧的過日子，也有不少人勸說過，“老洛頭，你這武館也沒人來，這么大地方，白白放著不用，不是白瞎了？”

    “就是啊，你說洛素她爸吃住在公司，我看這也沒有再成家的打算了，你們家就洛素這一個丫頭，你把這武館賣了，這么大的地方，小幾百萬到手，你跟著孫女，買個房子住，日后洛素留在本地上大學還能照顧你不是挺好？”

    “再不濟，你租出去，一年得有個十萬八萬租金把，洛素馬上上大學去了，你自己一個小老頭，去那城中村租個房子，住著不也挺好，租金足夠你們家一年的花銷了。”

    “對啊，你兒子這才四十多，你這孫女都成年馬上要上大學，這不就要出手了？武館一賣，給兒子，孫女一人買套房子，孫女的嫁妝有了，你兒子今年還沒到五十呢，工資也不少，就再找一個二婚的，沒準還能給你生個孫子呢！”

    這些話不只是對洛爺爺說的，還有對洛爸爸說的。

    但兩人是萬事隨風過，你說你的，我聽不聽是我的。

    再說了，我家的事兒，要你管？怎么這么愛管閑事呢？

    武館是洛爺爺的念想，承載了他這一輩子，所以，即使手頭再困難，去工地搬磚，去干苦力，去看大門，去當保安，洛爸爸也沒有動過武館的念頭。

    以后留給閨女，人家一問，你家干啥的？

    閨女一答，我家開武館的！

    嚯，可不是好氣派？

    因此這么多年來，一家人都是粗茶淡飯的過日子，真沒有什么積蓄。

    原身知道爺爺在想什么，洛爸爸每天在icu病房的各種費用加在一起，要將近兩萬塊，比洛爸爸在公司一個月的工資還多一半！

    如今在icu呆了十幾天，將近三十萬塊錢進去了，雖然不是自家的錢，可這是實打實的人民幣。

    這種事故，有公司全權負責，還有保險，因為勇擒通緝犯，警方的賞金也有二十萬，那位開演唱會的演員也捐出了錢，如果全力維持，洛爸爸的生機，至少還能維持半年。

    如果人還好好的，能說話，起碼有著治好的希望，就算花多少錢，把武館賣了洛爺爺也是愿意的。

    可自己的兒子，每天一動不動的，就躺在那里，靠著各種儀器，針劑來維持生機，真的有必要嗎？

    即使花著不是自己的錢，換了別人，可能可勁兒的薅著公司的羊毛。

    可洛爺爺覺得，人心都是rou長的，icu很多的藥物器材，都是保險不負擔的，全都是公司花的錢，公司對他們家足夠仁義，出事之后，對他們家照顧的是面面俱到，甚至都安排了心理咨詢師，照顧一老一少的情緒。

    每日下午三點，是進入icu探視的時間，洛爺爺是第一個進去的，兒子當時難得的清醒，面色都好了一些，人老成精，他不愿相信那種情況的來臨。

    可兒子艱難地在他的手心寫了兩個字，兩個字，

    “放棄。”

    洛爺爺的眼淚一瞬間下來，兒子，兒子是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的，習武多年，對自己的身體了如指掌，感受到身體的日益衰竭，他心底深知自己的狀態。

    洛爺爺告訴他，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公司有醫療保險的報銷，還有警方的獎金，但洛爸爸仍然堅定地，又在洛爺爺的手心上描了一遍，“放棄。”

    父子連心，親手養大，一手教養的兒子，一樣的倔，一樣的硬，一樣的少言寡語，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爺孫倆探視完的那天，便有了這一樁談話。

    “爺爺，我不怪你，我知道的。”

    一夜的沉默之后，家屬宣布放棄。

    保全公司負責人說，“只要公司還在，還開著，還有進賬，我們永遠優先保證洛隊長的治療費用。錢這方面，你們不要有壓力。”

    有記者說：“錢不夠，我們可以捐，發動社會公眾的力量”

    洛爺爺說：“我們沒有壓力，這是我們一家人共同商議后的，公司的好意我們都知道，你們不要有壓力。”

    離開icu的第三天，洛爸爸離世，葬禮過后，洛爺爺也倒下了。

    對原身來說，這是無比黑暗的一年。

    高考失利，父親離世，爺爺離去。

    她關了武館，一個人背上包，開始流浪。

    在影視城游玩散心的時候，有個中年男人喊她，“那個小姑娘，你是哪個組的？”

    “沒組？”

    “那你快點過來，跟我走，下午有個急組，演個宮女，現在就走。”

    “我...”

    “你什么？趕緊的？掙錢還不麻溜的？快點跟我走啊！下午這個急活有兩百塊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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