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想著雁字想買個玉桃一個好,也當是扭轉之前的懈怠,“既然主子沒有吩咐,姑娘你又病著,還是別喝了……” “就是病著才要喝呢……”玉桃肯定地道,“我以往聽說過,有人在病中懷了孕,孩子一開始就受了熱,腦子給燒壞了,生出來是個傻的。” 懷孕是好事,但生了個傻少爺就嚇人了。 雁字被玉桃唬住,立刻去給她備藥。 得償所愿,玉桃露出個笑,昏昏沉沉地撥弄著床邊的流蘇,等著藥過來,一碗喝盡。 “以后這藥要多備著,大人離開了國公府,往后更需要得力的岳家扶持,才能不叫人看笑話。” “玉桃姑娘……” 見玉桃那么干脆的喝了避子湯,病的神情渾渾噩噩,還記得囑咐她,雁字不由得感動。 她以往不喜歡玉桃,不止是因為回時的關系,更多的是覺得玉桃偷懶耍滑,妖妖嬈嬈的不是什么正經丫頭,只想著爬床飛上枝頭過好日子。 但是現在看來玉桃分明比誰都明事理。 若是換做回時,恐怕避子湯能避則避,雖然說把主子擺在心里的第一位,但也不會管主子有了庶子庶女后好不好娶妻。 “姑娘你真好……” 雁字神情懇切,玉桃卻不怎么聽得清她說得話了,也不知道她喝得藥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迷藥成分,她眼前霧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見到雁字的表情轉為急切,她就意識到了不好,可是身上沒了力氣,明明是努力睜著眼,眼皮子就像是墜了石頭,人硬生生地暈了過去。 仿佛瞬間玉桃的唇就開始發白,雁字唬了一跳,連叫了幾聲都沒叫醒。 “怎么喝了藥還暈了?” 陳虎雖然不懂醫術,但看玉桃的樣子就知道她這樣子不像是轉好,幸好大夫還沒走遠,他叫人去追。 “是不是鄉野大夫不行?” 雁字表情緊張,她煮的避子湯是府邸里一直傳下來的藥方,該不會是她的錯才對。 “我多去叫幾個大夫。” 陳虎心里也虛,看著玉桃緊閉的眼睛,想到玉桃之前的威脅,要是人哭瞎了眼,主子可能只是狠罰他一頓,要是人直接沒了,主子不殺了他才怪。 大夫在宅子里進進出出到了入夜,等到消息傳到韓重淮那兒的時候,已經成了玉桃快不行了。 第五十一章 起來 韓重淮踏出宮門時, 天已經黑透了,百姓家中的燈火已經熄了大半,只剩宮中鱗次櫛比的羊角宮燈像是天邊盤繞的金龍。 “韓大人要注意身體, 這時節的氣候變幻無常, 最容易風寒。” 隨堂太監把韓重淮送到了宮門外,見接他的屬下只準備了馬匹, 別說馬車看似披風都沒有一件, 不由感嘆,“韓大人還沒娶妻吧?若是娶了妻就該心疼韓大人夜晚奔波,不會讓下頭人只牽匹馬來。” 韓重淮笑不接話,本就是他不想在路上耽擱時辰,才叫屬下只準備了馬匹。 張然知道今日后韓重淮就今非昔比, 有意討好他, 便叫了身旁伺候的小太監去安排馬車,“夜深露重, 要讓大人那么走了, 就怕大人明日生病,我不好跟圣上交代。” “那便勞煩張公公了。” 見張然有意賣好,韓重淮拱手謝過, 往后他們打交道機會少不了。 “韓大人應該早日搬回城中, 住在那荒郊野外,每日來返可真是麻煩。” 韓重淮應了聲, 若不是玉桃還在那宅子里,他今夜本不打算回去。 而既然打算回去,就打算越快回去越好。 想到張然那番關于娶妻就有馬車坐的論調,韓重淮看向了幾個等候他的侍衛,他便是娶了玉桃, 她估摸著也不會有那個心思來擔憂他會不會吹冷風。 “你有話說?” 韓重淮突然看向了來接他的侍衛,開口問道。 張然愣了下,看向了等候韓重淮的侍衛,其中一人神情焦躁,只是隱在夜色中,沒想到韓重淮注意到了。 “大人……” 來的侍衛焦急把玉桃現在的狀況報給主子知道,但是因為主子在跟張然說話,便只能在旁干等。 如今被韓重淮點到了跟前,他看了眼張然,也不知道關于女人這類的事能不能擺到臺面上說。 “啞了?” 韓重淮眉心微蹙,指尖的筋突然發緊,像是征兆。 “玉桃姑娘病了……”說出口侍衛就覺得不好,若是只是一個通房病了,他就那么心急火燎地告訴主子,這不是讓人看輕主子,“屬下出來的時候,大夫說玉桃姑娘就這一會了……” 添了一句,侍衛抬頭發現主子已經不在他面前。 順著張然驚訝的目光,他正好看到了主子上馬,嘴合攏晚了一步,馬蹄馳騁的灰全進了他的嘴里。 “韓大人?” 雖然避開沒粘上灰塵,但張然看著韓重淮奔馳而去的背影,一時間不怎么反應過來。 韓重淮剛剛還神色淡然地與他閑話,侍衛的話一出口,韓重淮的神情剎那就變了。 那瞬間韓重淮緊繃的像是變了一個人,整個人陰戾,透著血腥。 雖然上馬后那股子氣勢隱了下去,但那血腥氣讓人印象深刻,難以回神。 “那位玉桃姑娘是?” 張然看向還未走的侍衛,好奇地道。 知道張然不是普通太監,再說玉桃的身份并不難查,侍衛坦白道:“玉桃姑娘是大人的通房。” “真沒想到,韓大人竟然是個多情的人。” 韓重淮干脆與國公府斷絕關系,外頭不少人笑話國公爺的膽小,但是他們這些知道底細的人,不由覺得韓重淮薄情。 若是韓重淮把實話跟國公爺說了,國公爺鐵定愿意跟韓重淮共患難。 但韓重淮卻將錯就錯,利用國公爺的膽小,直接斷絕了父子關系。 雖然國公爺是讓人心寒了一些,但畢竟是韓重淮的親父,只是沒想到韓重淮對親爹都狠得下心,對一個通房倒是上心。 “你們快跟上你的主子吧,這大晚上的,風大路陡,他走得那么急旁邊沒人看著怎么能行。” 韓重淮已經沒了影,張然囑咐完便返回了宮中,只可惜他讓人準備的馬車了。 侍衛緊趕慢趕在路上也沒追上主子,等到他們看到主子駿馬的時候,已經到了宅子大門口。 夜色中大宅燈火通明,人聲嘈雜,傳話的侍衛一驚,不會讓他真說準了,主子連玉桃最后一面也沒見上。 “這是?” 院子里站了一圈的大夫,雖然夜深但都被陳虎攔著不準走。 陳虎返回的侍衛,此時他也沒空去追究他們去接主子,卻比主子小一刻鐘到府:“馬不必放回馬概,你們去找大夫去,到處打聽哪里有名醫,打聽到了只管帶回來。” “我說這位爺,這不是請多少大夫的事,屋頭那位夫人是喝了相沖的藥物,中了毒性命垂危,解毒的藥我們已經開出來了,解藥沒問題,你就是找多少大夫來開的也是這般的解藥,只是夫人體弱服了解藥不一定熬得住。” 說話的人是從京城里稍有名氣的大夫,聽到陳虎又叫人去找大夫,深覺得自己被看輕了,不高興地說,“開始就不該找庸醫看診。” 大夫的抱怨并沒有讓陳虎停下,他依然下令讓屬下再去找大夫。 哪怕開出來的藥方都是一樣,也得不停的找人,難不成讓主子就那么在玉桃床邊,等著玉桃死了不成。 陳虎看向屋里的方向,他甚至不敢回憶剛剛主子的神色。 眼眸暗的噬人。 屋內的錦繡帳幔全都落了地,玉桃雙眸緊閉,臉色比紙還白幾分。 韓重淮聽屬下稟報時,還生了一絲僥幸,想著玉桃是想了招數來回報他的占有,可此刻見了人,那絲僥幸就沒了。 玉桃最是惜命,她就是惜命還在床架上抖成這樣,若是不惜命恐怕沒等到他回來就死了。 架子床下放了幾個炭盆,見玉桃熱得踢被,韓重淮皺著眉踢開了火盆,但是片刻,玉桃身上又顫抖著溢出冷汗。 把熄滅的炭盆又重復點燃,韓重淮手放在玉桃的脖頸,柔軟的肌膚比起什么時候都來的軟綿,像是身體里面已經沒了魂魄支撐,沒了活氣。 這種情況下,玉桃怕冷怕熱流出的虛汗反倒讓人放心,讓人知道她是活著的。 “起來,起來!” 韓重淮低沉的嗓音在屋里響起,重復了兩聲,韓重淮的手放在了玉桃的脖頸上。 要是他喜歡的東西東西就是沒,也該沒在他的手上。 只是他的手用力了一瞬,目光觸到玉桃因為難受眼角溢出的淚,他手上突然就沒了力。 他竟然已經舍不得玉桃死了。 明明把她送到這處,他想著他騰開手,玉桃已經死了便就死了,怎么會才過了幾日,他就覺著她不能死了。 躺在床上的女人比什么時刻都看著要脆弱。 雙眸緊閉,膚色慘白,只有眼下被病痛折磨的發紅。 她的手比脖頸還要軟綿,韓重淮握著就像是什么都沒握住,他的手在她的身上到處碰觸,直到她的心口,手掌感受著她胸膛的震動,才覺得他碰到了她的命。 “是怎么一回事?” 陳虎一直注意著屋里的動靜,見主子終于從慌亂中醒神,立刻開口道:“我們把玉桃姑娘從山上接下,回到宅子里她就說不舒服,大夫診斷是風寒,但是姑娘卻說不對,說她是生氣上火,她的嘴里的確上火生了瘡……” 第一個給玉桃看診的大夫也不算是庸醫,只是醫術有限,不懂的變通,病人說有什么毛病,他就對癥地開什么藥。 玉桃喝了他的藥,雖然不算對癥,但也不會讓病情嚴重到哪里去。 “問題是玉桃姑娘擔憂病中有孕,對胎兒不好,所以問雁字要了避子湯,避子湯里有一味藥跟風寒藥里面的藥材相沖,讓姑娘中了毒。” 知道中毒他們立刻讓大夫解毒,誰知道喝了藥下去反而更嚴重了。 現在七八個大夫雖然都開了一樣的化毒藥,但是也都不敢保證這湯藥喝下去玉桃會不會好。 解藥是對的,就怕玉桃現在體虛承不住解藥化毒,藥灌下去就一命嗚呼。 “大人看?” 陳虎沒有膽子決定玉桃的生死,幸好主子回來了,只是這個選擇對主子來說可能更為難做。 韓重淮站在床榻前,神色在燈光下晦暗不明,陳虎看著主子側臉,此時才發現主子的臉色并不比床上的玉桃好上多少,在舊橙色的燈火下一樣的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