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周末上午。

    明時節(jié)站在廚房里，襯衫袖子半卷起，正在準備午餐要用的紅酒跟牛扒。

    路紛紛無所事事，趴在沙發(fā)靠背上看他做飯。心里思忖著，美人魚要怎樣才能邁開腿。

    好像，首先得長一雙腿？

    手機屏幕亮了亮，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路紛紛隨意接起。

    女人聲音響起的那一刻，路紛紛就聽出來了是誰。

    “小乖，mama給你發(fā)的信息你是沒看到嗎？”

    路紛紛轉頭望向廚房里的明時節(jié)，他正專注地清洗著龍蝦。她不想破壞他的好心情，轉身回房間，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歐以彤嘆氣：“mama知道你在怪mama當初沒帶你走，但是mama也沒有辦法。當年那么多人催債，我每天都好害怕，你還能住校，我就只能一個人守著孤零零的房子擔驚受怕。”

    “mama知道你現(xiàn)在過得很好，也沒想過要去打擾你的生活，只是想跟你見上一面。你要是不愿意就不見，好嗎？小乖，你在聽mama說話嗎？”

    路紛紛不知道該用什么詞語來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

    一方面她想冷冷地送給這個女人一個字。另一方面，她又想到爸爸臨終前的叮囑。

    “我爸爸到死都讓我照顧好你，你說這個男人是不是很傻？”路紛紛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尖酸刻薄一點。

    她懼怕這個女人突然發(fā)瘋，帶著那個陌生男人跑來攪亂她的生活。

    每天跟著明時節(jié)自律慣了，習慣使然，她不想再把生活過得一團糟。

    好在歐以彤今天沒有發(fā)瘋，語氣滿是慚愧：“對不起，那些年mama不在身邊，你一定很難過吧。我都聽說了，滿紅玉經常欺負你。mama不求你能原諒，只希望你不要怪我。小乖，mama明天下午三點鐘的飛機回加拿大，你來不來送我？”

    路紛紛沒說話。

    “你叔叔的公司出了點問題，被限制出境，這一走，mama可能就再也沒辦法回來了。”

    路紛紛表情一松，態(tài)度堅決：“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再回來。”

    歐以彤沉默了一會兒，竟然沒有胡攪蠻纏：“那mama就祝你幸福。”

    路紛紛仿佛得到了解脫，連帶著語氣都輕松不少：“謝謝，祝你一路順風。”她準備掛電話。

    “等等。”歐以彤突然笑了一聲，“小乖，你跟明時節(jié)兩個，之前認識啊？”

    女人的這聲笑像地獄里的妖風，吹動風鈴，下一秒就會有無數的牛鬼蛇神被召喚著鉆出來吸食人血。路紛紛身體里緊繃著的那根弦被刀子割斷，四分五裂。

    她再也無法冷靜，紅著眼，顫聲說：“我們隨時都會離婚，而且有婚前協(xié)議我拿不到他的錢。你不要去找他麻煩，算我求你，行嗎？”

    她早就學會了克制情緒，很少會這么不理智，路紛紛自己都無法解釋這種一反常態(tài)的焦慮不安。

    “mama不會去找他。”歐以彤安慰她：“小乖你別怕，mama不去。mama只是突然想起，他看人的眼神，好冷，特別狠，覺得有點熟悉，所以想問問你之前是不是認識。”

    路紛紛克制著厭惡的情緒：“你見過他？”

    “見過了，就在前幾天。是個城府很深的狠角色，你吃不住，一定要當心。錢之類的自己開個賬戶先存起來，能攢多少就攢多少。”

    路紛紛心里一陣惡寒。

    一個把她從水深火熱之中拉出來的人，被歐以彤用最惡毒的心思去揣測去算計。

    “他是什么樣的人，用不著你來告訴我。”路紛紛平靜道：“他有錢也是他辛苦掙來的，我憑什么私藏？”

    “好mama不說，小乖，mama看得出來，這個男人很喜歡你。不過他那么有錢，長得帥又還很年輕，外面招惹他的女人多，誘惑也就大了。他這種條件的不可能只對你一心一意，你一定要想辦法給他生個兒子，將來——”

    “夠了。”路紛紛打斷她，厭煩的情緒已經升到頂點，她忍耐著，用最后的一絲耐心溝通：“請你以后別再聯(lián)系我，行嗎？”

    “小乖，不管你認不認我，我都是你的mama。”

    “你別叫我小乖，那是爸爸叫的。”

    “好，mama不叫，你別激動好不好？mama再也不會來打擾你。你要是想mama，就給我打這個電話。”

    路紛紛掐斷通話，握著手機渾身發(fā)涼，很長時間都沒有緩過來。

    那個女人是走了嗎？真的走了。

    可能是年紀大了，折騰不動了，那樣愛錢的一個人，竟然沒去找明時節(jié)麻煩。

    “紛紛。”明時節(jié)站在門口，輕聲問她：“龍蝦想吃清蒸的，還是芝士焗的？”

    路紛紛自認為心理素質強大，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在明時節(jié)面前，她總忍不住露出脆弱的一面。

    她從沙發(fā)上跳到地上，光著腳，三步做兩步奔向明時節(jié)，一頭扎他懷抱。

    明時節(jié)彎腰將她打橫抱起，放回沙發(fā)里，大手握住她冰涼的腳：“怎么不穿襪子。”

    “光著舒服。”路紛紛窩在他身上，吸了吸鼻子，仰頭，鼻音格外濃重：“明明不要離開紛紛好不好。”

    “好。”明時節(jié)沒有多問，手掌托著她的腦袋，高挺的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鼻頭，像是早就猜到她情緒崩潰的原因。

    路紛紛發(fā)冷的身體因著他的動作回暖，嘴角也輕輕翹起。

    明時節(jié)的指腹壓在她唇角，湛眸深邃。

    他突然沒頭沒尾問了句：“紛紛害怕大蒜嗎？”

    路紛紛愣了一下，搖頭說：“不怕。”

    “那我們吃蒜蓉龍蝦好不好？”

    “……”

    路紛紛終于被他的強迫癥逗樂了。

    他這人真的特別神奇，但凡是他專注在做的一件事，同一時間其他所有的事情哪怕天塌了都不能破壞他的規(guī)劃軌跡。

    明時節(jié)做了一道紅酒牛扒，一道煎牛仔骨，一盤蔬菜沙拉，以及三個口味的龍蝦。

    全都是路紛紛愛吃的。

    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挑起了愉悅的感官，路紛紛的心情平復下來。

    飯面前，一切都是小事。

    路紛紛想到歐以彤剛才說的那些奇怪的話，喚了一聲：“明明。”

    “嗯。”明時節(jié)看她沒動，“要我先嘗嘗？”

    路紛紛發(fā)著呆，接受指令一般，叉起一小塊牛rou，喂到他嘴邊。

    明時節(jié)遲疑了一下，低頭吃掉。

    路紛紛回過神來，沒有表露出不自然，拿他用過的叉子繼續(xù)用餐：“好吃嗎？”

    明時節(jié)切下一小塊龍蝦rou，禮尚往來一般，喂到她嘴邊：“吃。”

    路紛紛張嘴，一口吃掉。

    下意識想同他分享，又叉起一塊她盤子里的龍蝦rou，喂到他嘴邊。

    明時節(jié)張嘴吃掉。

    看他又要“回禮”，路紛紛趕緊往嘴里塞了一大塊牛rou，表示有了，不用喂。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路紛紛說：“我剛跟她通話了。”

    明時節(jié)沒有泄露出任何一絲破綻，平靜道：“聊了什么。”

    “她明天就走。”路紛紛覺得很奇怪：“她說她以前見過你，你見過她嗎？”

    明時節(jié)長睫微垂：“見過。”

    第19章

    路紛紛不確定他說的是前幾天見過還是之前見過, 他們兩個人的思維好像不怎么同步，明時節(jié)又是個惜字如金的人，她不問, 他就悶著不說話。

    她多問了一句：“什么時候見的？我指的是，第一面。”

    明時節(jié)答：“大約十年前。”

    高二的時候？路紛紛驚訝得連聲量都不自覺拔高：“你高二那會兒見過歐以彤？在哪見的？”

    “見過一面。”明時節(jié)有問必答：“在臨江的聽楓小區(qū)。”

    路紛紛咽下嘴里的食物, 端起紅酒，仰頭喝了一大口, 睜著一雙撲閃撲閃的眼睛：“之前怎么沒聽你提起過啊？”

    明時節(jié)伸手, 從她手上奪走了紅酒杯, “慢點喝，會醉。”

    “你也住那邊嗎？”路紛紛問。聽楓是學區(qū)房, 遇到校友的幾率很高，“你家住幾棟幾單元？”

    “三棟, 一單元。”

    “好巧, 我家也是！”路紛紛沒由來地有點興奮, 大概是老房子給她留下了太多美好的記憶，以至于聽見有人曾經在那里住過, 她都會忍不住想多問幾句：“幾樓？”

    “十七樓。”

    路紛紛：“我家住十五樓。”

    明時節(jié)盯著她看。

    不知道是酒勁兒太大還是因為太興奮，她臉頰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神情也添上一些平時沒有的俏皮。

    路紛紛也端詳著他。

    她突然有點兒相信瘦子陳說的緣分了。她相親遇到的男人不僅跟她是校友，還同年級，還住同一個小區(qū)。

    也只有明時節(jié)這種沉默寡言的人才能沉住氣, 換作是她, 早跑上去問東問西了。

    “那你見過我嗎？”路紛紛特別好奇跟他的緣分到底有多深，一時忘了裝溫柔，舉起雙手，一只手抓起一把頭發(fā)束在兩邊：“像這樣, 那會兒我扎雙馬尾，特殺馬特，見過嗎？”

    明時節(jié)唇角微揚，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自然綻放的俏皮笑容，低聲說：“見過。”

    “你還記得？”路紛紛不可置信地放下頭發(fā)，半個身子越過桌面湊到明時節(jié)面前，盯著他的臉仔細看了幾秒，嘴里疑惑地嘀咕：“為什么我沒有印象了。”

    她想到了一種可能。

    “你整過容嗎？”

    “本來想去，”明時節(jié)說，“后來因為怕疼，就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