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段閱讀_第 7 章
底下。后來她注意到大家都不在那里聽,卻把結婚照片傳觀不已,偶爾還偏過頭去打個呵欠。婁太太突然感到一陣厭惡,也不知道是對她丈夫的厭惡,還是對于在旁看他們做夫妻的人們的厭惡。 親家太太抽香煙,婁太太伸手去拿洋火,正午的太陽照到玻璃桌面上,玻璃底下壓著的玫瑰紅平金鞋面亮得耀眼。婁太太的心與手在那片光上停留了一下。忽然想起她小時候,站在大門口看人家迎親,花轎前嗚哩嗚哩,回環的,蠻xing的吹打,把新娘的哭聲壓了下去;鑼敲得震心;烈日下,花轎的彩穗一排湖綠,一排粉紅,一排大紅,一排排自歸自波動著,使人頭昏而又有正午的清醒白醒,像端午節的雄黃酒。轎夫在繡花襖底下露出打補丁的藍布短褲,上面伸出黃而細的脖子,汗水晶瑩,如同壇子里探出頭來的rou蟲。轎夫與吹鼓手成行走過,一路是華美的搖擺。看熱鬧的人和他們合為一體了,大家都被在他們之外的一種廣大的喜悅所震懾,心里搖搖無主起來。 隔了這些年婁太太還記得,雖然她自己已經結了婚,而且大兒子也結婚了——她很應當知道結婚并不是那回事。那天她所看見的結婚有一種一貫的感覺,而她兒子的喜事是小片小片的,不知為什么。 她丈夫忽然停止時事的檢討,一只手肘抵在爐臺上,斜著眼看他的媳fu,用最瀟灑,最科學的新派爸爸的口吻問道: “結了婚覺得怎么樣?還喜歡么?” 玉清略略躊躇了一下,也放出極其大方的神氣,答道: “很好。”說過之后臉上方才微微紅起來。 一屋子人全笑了,可是笑得有點心不定,不知道應當不應當笑。婁太太只知道丈夫說了笑話,而沒聽清楚,因此笑得最響。 (一九四四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