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這時,符橫云剛好端著飯盒進來:“起了?我到食堂打了飯。” 姜糖指著客廳到廚房的門:“怎么沒有鎖呢?” 符橫云撓撓頭,沒太明白:“鎖?怎么了嗎?” “爐子矮,萬一兩個孩子不懂事打翻鍋怎么辦?”雖說家里兩個小子比起別人家孩子已經算乖巧聽話的了,但孩子好奇心厲害,見著新奇的東西便想摸摸玩玩。省一機之前便有一戶人家的小孩兒把手伸油鍋里了,哎呀呀,那場景實在太嚇人了。 鍋爐一倒,半邊身體都被熱油澆了,渾身都是傷疤,手指好了后也只能半曲著,若不繼續做手術,必定落下終身殘疾了。 但話又說回來,普通工人哪來錢到大醫院做手術呢? 不影響日常生活工作,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之前她沒覺得廚房這樣改不好,眼下想起這一出,倒是越想越覺得不妥當:“你去借工具,下午我自己裝。” 說罷,姜糖瞥了眼角落的柴火堆,又是一陣頭疼:“……是煤炭不夠燒嗎?” 符橫云:“咱們這兒離市里遠,煤炭供應有限。而且南方樹多,大多時候都燒干柴。” 至于裝鎖,符橫云攬到自己身上了。 姜糖喂兩個孩子吃飯,等他們吃飽了自己才吃,符橫云則出去了。吃完飯,她開始拆家里寄過來的包裹,棉被床單全都拎到院子曬起來,符橫云沒過多久就提著工具箱回來了,手里還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竿。 姜糖指揮著他在院子里又搭了個晾衣架,再讓他把門拆下來重新裝。 然后是廚房里的碗柜、餐具、碗筷…… 通通用開水燙了一遍又一遍。 姜糖自己忙個不停,也沒忘了給符橫云派活兒,夫妻倆忙得團團轉,等把家里她認為該處理的東西都處理過后,她又催著符橫云燒熱水。 昨天下了火車又坐了幾小時汽車。 渾身都累,也沒給兩個小家伙洗澡。 正好,今天日頭不錯,外頭暖和,在外面洗澡也不怕著涼。 符橫云端了個大木盆放在院子里,倒好水叫姜糖。 姜糖一只胳膊夾了一個娃,老二調皮搗亂在她手上扭來扭去,姜糖大喊符橫云過來幫忙。 符橫云趕緊把孩子拎過去,啪啪兩下打在小兒子屁股上。 “哈哈哈,爸爸,玩,玩……” 小家伙還以為跟他玩游戲呢,圓溜溜的眼珠子靈泛地轉來轉去,露出一排小米牙。 傻兮兮的。 符橫云先把老二的衣服扒掉,放到木盆里,再轉身給老大脫衣服。夫妻倆一人管一個,單手按著拼命在水里撲騰的兒子,另一只手拿著毛巾擦洗,唯獨洗頭發時遇上了麻煩。 明明他們在水里挺快活的,可一到洗頭時,就仿佛要命一般,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一不留神洗發水就到眼睛里,到時候又得哇哇大叫。 姜糖叫符橫云抓住活潑好動的兒子,自己給他搓頭發。小家伙不耐煩的哼哼直叫喚,想踢腿以示憤怒吧,身體被爸爸箍著不能動彈,差點嚎啕大哭。 好在頭發短,很快就洗完了。 等回到水里,又是一枚好漢,尤其是看到兄弟也被這樣對待時,不記事的咯咯笑個不停。 符橫云沒好氣的戳著小兒子胖嘟嘟的臉頰:“你瞧他,幸災樂禍了還!” “像你啊。”姜糖頭也不抬,慢悠悠地道。 “怎么就像我了,我光明正直,偉岸英武,跟這小子可不像。”符橫云辯駁道。 正好,姜糖給大兒子洗好頭發了,抬眸睨他:“你意思是……像我?” 察覺到妻子威脅的眼神,符橫云立馬咧嘴一笑:“怎么會呢,我們家姜同志可是集所有美好詞匯于一身,他那是……變異了,你看老大就很穩重,像咱倆。” 姜糖被逗得噗呲一笑:“少貧了,趕緊拿熱水沖一沖。” 兩個孩子洗完澡,姜糖自己也洗了個澡,一切收拾妥當后,姜糖把孩子扔給符橫云,自己則拎著見面禮到附近軍屬家里拜訪。 第一家便是叫余秋琴的那戶。 余秋琴人緣似乎不錯,姜糖敲門,就見堂屋里坐著好幾個軍嫂。 見她進來,大家哪怕不認識她,臉上也掛了笑,熱絡道:“哎喲,你是新來的家屬嗎?快進來坐。” 姜糖聽大家就住在附近,索性不用跑了,直接將帶給大家的見面禮遞過去。 “嗐,咋那么見外呢。” “是啊是啊,見外了不是,多了,你是賀副團的愛人吧。” “我們剛才還商量,一會兒就上你家轉一轉。” 嘴上說著客氣,接禮物的動作倒是不慢。 姜糖臉上一直保持著笑容,隨著眾人說話,迅速打量了一圈,心知這群人應該相處的時間不短,看起來關系都不錯。 卻聽余秋琴端著開水過來,說道:“你剛到這兒,家里收拾好了嗎?有缺啥的就跟大伙兒說,我們剛來時啊,也是缺這缺那,都是你幫我,我幫你。” 姜糖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才回答對方的問題:“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實本來也沒啥可收拾的,符——”突然想起在部隊里男人還姓賀呢,她頓了一下道:“我愛人挺勤快,大方向他都弄好了,家里暫時不缺啥,還是要謝謝大家了啊。” 這話實在太拉仇恨了。 這不,她剛說完,立馬有人接話:“賀副團長在家還會干家務活嗎?” 語氣既詫異,又帶了點不客氣的質疑。 姜糖一時沒跟上對方的邏輯,“嗯”了一聲。 只是認真看著說話的女人。 她記得這個女人的臉,昨天她就在余秋琴門口的槐樹下坐著嘮嗑,只是那會兒太累,她沒心情打交道,便沒細看。這會仔細一瞧,發現女人看著比她年長,和曲麗差不多的年紀,但她皮膚很白,露在外面的皮膚也不像另外幾個軍嫂那般粗糙。 她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對,立馬換了個表情:“當兵的都是臭老爺們,幫著干活的男人可少得很,平時看賀副團長訓練人的那股狠勁,實在想象不出他在家里是這個樣子,你有福呢。” 其實哪是訓練人的狠勁,分明是撞見了符橫云拒絕文工團一枝花時的場景。 日暮之時,霞光披身。 佳人莞爾一笑,低頭嬌羞,宛如白天鵝放下驕傲,露出惹人心憐的那一面。那副欲語還休之態,是個男人都難以抵擋。 何況是前途光明卻娶了鄉下女人的賀副團呢。 有時候,人難免自作多情,明明軍嫂里鄉下來的不少,平時跟城里的軍嫂不對付,吵起架來既不輸人也不輸陣,可潛意識里依然覺得身為“鄉下人”的姜糖比不上文工團的白玉蘭。 雖說,她們暗地里更看不起白玉蘭那種自輕自賤的女人。 但還是覺得姜糖配不上年輕有為的符橫云。 因此撞見這一幕時,大家心照不宣地開始同情賀副團鄉下的媳婦。 沒想到事情不如大家想象的發展。 符橫云皺著眉,冷淡地問了句:“你誰?” 白玉蘭大為受傷,身形晃了一下,眼瞧著經受不住打擊要往符橫云身上倒去,沒想到符橫云立馬躲得老遠,還大聲嚷嚷了一句“你是誰家家屬,故意碰瓷有什么目的,不說清楚就跟我到政審辦走一遭!” 眾人:“……” 簡直不敢相信。 有的軍嫂家里男人跟符橫云不合,見了這一幕都暗戳戳準備去舉報他搞破鞋拉他下馬了,沒想到對方是這個反應,當場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還沒完,符橫云扔下這話后,當真把人扭送到政委辦公室去了。 那可是實打實地把人捆了押過去的。 羞得姓白的全程不敢抬頭,一路上撒嬌求情報出自己的名字,可符橫云全程一副“你臨時編瞎話”的樣子,真是絲毫情面都不留。 若不是文工團的領導豁出面子去保人才沒讓消息傳開,估計部隊所有人都知道高傲的文工團一枝花臉面都不要,也要破壞別人家庭。 到了那會兒,白玉蘭除了被開除軍籍,說不定還得坐牢呢。 就這,做事狠辣,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男人,在家里會幫著媳婦干活? 吹牛! 女人說完,跟別的軍嫂對視,露出一個大家都懂的眼神,“賀副團在家里真的會搭把手?小姜,你可別為了男人的臉面,特意幫他說好話呢。” 姜糖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回事,只是聽到眼前的女人說符橫云訓練手段殘酷狠厲,忍不住為他辯白:“他們當兵的都是拿命在拼,訓練時夠嚴厲才好,真上了戰場才不吃虧。其實他私下沒什么脾氣的,我家兩個小子就喜歡跟爸爸玩,一點兒也不怕他。” 說完,似乎意識到她們在內涵啥,姜糖不動聲色的反問道:“……大伙兒都男主外,女主內,不讓男人幫一點忙嗎?也是,他們平時訓練已經很累了,我咋能不懂事的讓他干活呢。還是我不夠賢惠呀,以后一定向你們多多學習。” 眾人:“……” 這話說得,讓人沒法接! 這種“賢惠”,她們也不想要啊。 但嘴上還得順著姜糖的話說:“嗐,啥賢惠不賢惠的,這不是……心疼他們嘛,其實我男人平時回家也會搭把手的。” “對啊,我男人也是。” “我家那口子一回家就往椅子上一癱,別說幫著帶孩子,真是恨不得把碗送到他手里。” “……這就假了啊,你啥時候做過飯啊,不都是陳營長做的嗎?” 這話題生生被姜糖歪到了十萬八千里。 眾人仿佛失憶了一樣,前面還說這些當兵的在家是大爺,眨眼便半真半假的吹起他們愛妻愛子了。 姜糖聽罷,默默感嘆一句女人的虛榮心可怕至極啊。 只是說到家里孩子時,也不知道是誰來了句:“你命真好,一生生了兩個小子,你公婆應該很滿意吧。”說完停頓了一下,語氣帶著明顯的失落:“我這第四胎了,也不曉得老天爺能不能讓我如愿。” “……要是再來個賠錢貨,我不如死了算了。” 其他軍嫂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她。 姜糖語塞了兩秒,臉上的笑容淡了淡:“生兒生女都一樣,好好養養大了不是一樣孝順你嗎?” 抱怨的軍嫂看上去年紀不大,皮膚稍黑,膀大腰圓的,肚子挺得老高,聽了姜糖的話當即反駁道:“哪一樣啊,兒子就是家里的根,要繼承香火的,我對兒子好,他得給我們養老送終呢。而丫頭呢,孝順不孝順有啥用,到了年齡就是別人家的人,到時候她是孝順公婆呢,還是孝順娘家爹媽?” 說罷,又羨又嫉地看著姜糖:“像你這種第一胎就生了兒子的人,當然不懂我們的苦,你要是生的不是兒子,而是兩個閨女,你怕比我還著急呢。” 這是暗指姜糖站著說話不腰疼呢。 姜糖表情微僵。 鳳眸定定的看著她,怒極反笑。